第5章
第5章
安思遠愣了良久,才不情不願地吐出了兩個字。
“沒有……”
“但是但是,我們學校二年級的時候有教過那種交際舞,就是男生和女生跳的那種——”他像是急于證明些什麽。
“我還是會跳——!”
安思遠望着安陸那隐隐含着笑的眼睛,底氣越來越不足,聲音也逐漸弱了下去。
“一點點的……”
安陸笑了一聲,在小孩的頭頂上輕輕揉了幾把。
“不會就直接說不會,不要想那麽多。”
安思遠緊緊靠在座椅上,一動也不敢動。他只覺得他叔叔那雙手仿佛沾滿了某種特效麻醉劑,只要碰到一點便暈暈乎乎、四肢癱軟了。
他整個人好像被一朵溫柔的閃電給擊中了,瞬間連東西南北都辨不清了。
再然後,他聽見了那人對他說。
“不會也沒關系,以後就會了——”那聲音像是從某種老式的留聲機裏發出的,沙啞又動聽。
“叔叔教你。”
酒店的頂部設計十分別出心裁,遠遠望去像一個镂空的“魚骨”懸在空中,巨大的歐式複古時鐘吊在魚尾,在夜幕下安靜地數着歲月流失的聲音。
宴會大廳中央的頂燈也非常引人注目。它像童話世界的珊瑚一般,奇形怪狀地翹在空中。但上面又綴滿了亮晶晶的小燈,仿佛是美人魚的鱗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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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式各樣的菜品被細致地擺放在透明的玻璃桌上,看上去鮮嫩可口。
安思遠牽着安陸的手進場,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景象,他忽然覺得有些恍惚。
昨天他還在操場上像個泥猴一樣地亂竄,今天就收拾得人模人樣來參加這個異常華麗的宴會。
仿佛誤入了另一個世界一般……
金紅的香槟塔、貴婦們的衣香鬓影、還有音響裏悠悠唱出的華爾茲樂曲。
一切都是如此地不真實。
“好久不見,安先生。”
安思遠兀地擡頭,只見一個穿着金色束腰禮服的少女施施然地走了過來。
她看上去很年輕,似乎二十出頭的樣子,微卷的棕色長發盤在頭頂,用一串珍珠鏈銜着;暗金的流蘇穿過上臂,露出了雪白的肩頭,宛如拉圖爾畫中的夫人像一般,說不出的雍容典雅。
“嚴小姐。”
安陸認出了她,微微傾身致了一禮
“咦?這個小男孩是……”
嚴狄恩偏了偏頭,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安思遠。
“是我哥哥的兒子。”
安思遠緊張地看着嚴狄恩的裙擺,抓着安陸的手不由得更緊了些。
“唔……”嚴狄恩盯了安思遠一會兒,皺了皺眉頭。
“這麽小就帶他來參加宴會?”
安陸此番攜安思遠參加晚宴的目的十分明确,一是為了讓小家夥熟悉一下圈子的環境,二是為了向衆人介紹安家未來的繼承人。
雖然這幾個月安思遠被安陸養得圓潤了幾分,但一眼望去還是像個剛上小學的小豆丁。
“他今年八歲了,只是看上去有點小。”
安思遠努力地仰頭望着眼前的漂亮姐姐,卻只看得清她腰間束的珍珠絲帶。
又白又滑,像牛奶巧克力豆。
“小遠,向姐姐問好。”安陸按了按安思遠的手心。
“嚴姐姐好。”安思遠乖巧地鞠了一躬。
“你好。”嚴狄恩禮貌地笑了笑,便轉頭對安陸說道:
“既然你們已經到場,那我就去跟父親報備了。”
“希望今晚能過得愉快——”
安思遠呆呆地望着那遠去的窈窕背影,情不自禁地“哇塞”了一聲。
“嚴家是這屆慈善晚宴的主辦方,剛才那位小姐便是他們家的千金。”
安陸屈下膝,幫安思遠整理歪掉的領帶。
“嚴家的小姐今年才剛滿二十,已經懂得幫她父親舉辦這種大型的宴會了。”
“我們家以後也會舉辦這樣的宴會嗎?”安思遠眨了眨眼。
“自然是會的。”安陸看着安思遠那粉嫩得像水蜜桃一樣的臉蛋,終于忍不住上手掐了一把。
“那我……唔……我也要幫忙!”安思遠揮舞着小拳頭,雄心壯志道。
“等你長大再說。”安陸眼角泛起了一絲笑意。
“我們小遠什麽時候長大?”
很多年後,已經成年的安思遠幾乎忘記了那天宴會上的情景。
忘了讓年幼的他垂涎欲滴的甜品,忘了頭頂像美人魚鱗片的吊燈,忘了穿着金色長裙的嚴小姐,也忘了他叔叔那天戴了什麽顏色的領帶……
唯一記得的,只有安陸那句“我們小遠什麽時候長大?”
短短的十個字,被他狼吞虎咽地嚼碎後,在心口爛了許多年。
“一嗒嗒——二嗒嗒——”
客人們用盡了餐後,便笑呵呵地簇擁着一起到了酒店的露天花園。
“舞會”才是本次晚宴的重頭戲。
本次活動的紀念人物謝崧先生是個“舞癡”,平生最好圓舞曲。
花園中央有個音樂噴泉,曼妙又優雅的音符正随着水花從地下源源不斷地冒出來,“嗞嗞”地濺在了舞池的每一個角落。
今日放的是肖邦的《Waltz No. 1 in A-Flat Major, Op. 34》。
“左踩一步,右踩兩步,轉個圈——”
方才被安陸帶着去問候了一圈各式各樣的人,安思遠已經快筋疲力盡了。
現下還得強撐着學跳舞,他臉上的笑容快裝不下去了。
“叔叔——我困了——”
安思遠踮起腳尖,撒嬌似地攀在安陸的身上不肯下來。
“現在不學,以後還是要學的。”安陸無情地将那貼在他胸前的爪子扒了下來,牢牢攥在手裏。
“聽話。”
安思遠耷拉着臉,敷衍地走了幾步。
——三步裏面有兩步都是踩在安陸的鞋背上。
“跟着節拍走,一、二……”
為了配合安思遠的身高,安陸還特意彎下了大半個身子,耐心地牽着他的手。
安思遠困得東倒西歪,早已經忘了自己剛才“學過一點點”的豪言壯語,只恨不得化身成一只考拉,抱着安陸直接睡到天亮。
終于,在又一個轉圈動作之後,安思遠把自己轉進了安陸懷裏。
他耍無賴似地抱住了安陸的腰,把頭往那西裝上蹭了又蹭。
“要睡覺——”
“要睡要睡……”
安陸嘆了口氣,實在拿他沒辦法,只好先把這個無理取鬧的小家夥先給安置到了休息室。
至于他自己——
“安……安先生。”
門外傳來了一個忐忑的聲音。
安陸轉過了頭,一個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年輕男人站在走廊上。
一雙眼睛正羞澀地盯着他。
“我能……請你跳支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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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大家應該知道的吧(或者之前隐隐約約有察覺到),這篇不是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