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遺憾的是,安思遠當時并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告別了鄭微,他原本想去水子巷裏吃個飯就回去上晚自習,誰知道穿過南山公園的時候,天上忽然“轟隆”一聲潑起了雨。

南山公園中心是個巨大的露天湖,沒遮沒檐的,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臉砸下來,幾秒就把他給砸懵了。

“我去……真有這麽倒黴……”

安思遠郁悶地望了望四周,發現竟然連一個避雨的亭子都沒有,便只好認命地把校服蓋在頭上往前沖。

這雨下的又急又猛,還沒跑幾步,他的肩頭便被淋濕一大半,就連運動鞋也成了個帶孔的水瓢,每踩一步,海綿似的鞋底就“嘎吱”一聲往外噴水,濺起的泥點把校褲邊緣都弄髒了

又往前跑了好一段,安思遠才看見能避雨的亭子。小小的一個八角亭,裏面竟然毫無縫隙地塞滿了人。

他抹了一把臉,從柱子邊上艱難地擠進了人堆裏。裏面大多是在公園散步閑逛的大爺大媽們,還有不少是老相識,這會兒湊在同一個亭子裏更是聊得起勁。

“哎喲李老師,好久不見你啦,最近身體還好嗎……”

“您閨女在哪上班呢?國企?诶國企好啊!”

“我就住在公園附近,晚上天天去廣場跳舞的,什麽時候有空我們多聚聚……”

安思遠倚在柱子邊上,百無聊賴地聽着老頭老太們熱切的攀談。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褲腳,那裏已經從原本的深藍色洇成了黑色,又濕又冰地黏着自己的腳踝,像一團水草。

亭子前的臺階被雨沖成了個小瀑布,一層一層的浪從上邊往下湧,把壇圃上那些黃黃白白、米粒一樣的小花澆得蔫頭蔫腦,無精打采地躺了一大片。

周遭的空氣是腥的,有從湖底冒上來的腥,也有花草樹木沾了雨後揮發出來的腥,但中和起來的氣息并不特別難聞,在這初春的傍晚帶來了一股清涼的意味。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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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思遠動了動鼻子,那是一股甜膩又溫柔的味道。他猜測是那些老太太擦在手上的護手霜或者雪花膏,幽濃的香氣像生在崖邊的雪蘭,把整座小亭給團團圍了起來。

他莫名有了種親切感。

——或許這就是“奶奶的味道”吧。

安思遠有些悵然,可惜他這輩子都來不及見他奶奶一面了,更不知道她如果在世,身上會不會也帶着這種溫柔的香氣。

聽安陸說,他奶奶名喚溫不茹,是上世紀名門的大小姐,曾祖父是滿清時聲勢煊赫的名臣,父輩在民國時期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詩》有雲:柔則茹之,剛則吐之。然維仲山甫,柔亦不茹,剛亦不吐。”

安思遠想,他奶奶溫不茹應當如她的名字一般,是個做人剛正、活得恣意快活的女強人。只可惜自古紅顏多薄命,她在生下安陸後不久,便因心髒病突發過世了。

溫不茹死後,安寄鴻念了她大半輩子。不僅把公司改名成了“悅溫”,還将整個書房的牆上挂滿了她的遺像。

用情至深,令人唏噓。

可他奶奶最後還是走了,順便把安寄鴻在人間唯一殘留的那點真情也一并帶走了。安思遠甚至覺得,安寄鴻其實并沒有真正愛過他那幾個親生的子女。

更別說他這個半道上撿來的孫子了。

“哎喲,這雨怎麽還不停咧!我還得趕着回家給我孫孫做飯吃咧!”

“沒事,我已經打電話給我家老劉了,他一會就會來給我送傘……”

對了——電話!

安思遠下意識地摸了摸濕透的褲袋,想給安陸打個電話讓他來接自己。結果左邊右邊的褲袋都掏了遍,只掏出了一包面巾紙。

……

似乎剛才把手機忘在抽屜裏了。

安思遠的表情不甚美好,他想起了傳說中某種操蛋的墨菲定律。自從抽了關錦那根簽後,這幾天好像就沒一天過得順的。

他望着仍在下雨的天,嘆了口氣。

總不能穿着這一身濕噠噠的衣服去上晚自習吧……

亭外的雨勢漸漸弱了,那震耳欲聾的轟鳴也逐漸化成了滴答滴答的輕音,聽起來像是靜夜裏的淅瀝春雨。

安思遠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安陸在這附近似乎有棟別墅。

那棟別墅他現在還記得在哪裏,只不過先前發生了某件事後,他便漸漸不願意去那裏了。

……到底去不去呢?

安思遠擰了擰自己濕透的校服外套,內心糾結萬分。

他只要過去洗個熱水澡,把衣服烘幹就行了。正常情況下那套房子裏是沒有人的。

除非……

——————

“我真對你感到吃驚。”

房間裏,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站在晦暗的窗前。他全身上下白得像上等的羊脂玉璧一般,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襯得脖頸和腰際間的紅痕更加色情起來。

“下雨天做愛真是舒服。”

他輕輕笑了笑,赤着腳走向床邊,纖細的小臂暧昧地擁住了另一人。

“和剛認識幾天的人做更舒服,因為很新鮮。”

“你說是嗎,安先生?”

男人坐在安陸的懷裏,用手指摩挲着他的嘴唇,見那人老僧入定般地緩緩阖上了眼,又禁不住地笑了一聲。

“你的那些情人們是這麽叫你的嗎?‘安先生’?”

“你可以不這麽叫。”安陸閉着眼,聲音卻帶着種沙啞的性感。

“嗯,自然。”男人點了點頭:“我在床上喜歡叫比較刺激又禁忌的稱呼。”

“哥哥?爸爸?你喜歡哪個?”

“又或者是——”男人眼裏閃過一絲戲谑的光芒,指尖微微挑起那人的下颌。

“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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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勢又大了,安思遠喘着氣站在別墅外的小徑上,失神地望着那扇亮着燈的窗。

除非。

安陸帶了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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