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嚴格來說,安思遠和安陸長得并不是很像。安思遠的眼角像把小勾子,輕唰唰地向上挑,頗有些“桃花眼邊開”的意思。而安陸的眼梢像兩排鋒利的刀刃,冷而疏離,讓人望上一眼便遍體生寒。

可這兩人一旦站在一起,就連外人都能看出他們的相像。這種相像不止表現在長相上,更顯露于渾如一體的眼神與氣質中。

梁聞山發了那兩條消息後,便一直等着安陸的回複。誰知他還沒走幾步,那人的電話就急促地響了起來。

“你……”

“他在哪。”手機那頭傳來的的低氣壓掩都掩不住,隐隐還帶着一絲急躁。

“你剛剛看見的那個人,在哪。”

——————

安思遠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了剛才那年輕男人的臉。

白淨的面孔、瘦削的下颌、訝異的眼睛。

……還有鼻梁上的那副金絲眼鏡。

啊。

他迷茫地想:原來安陸喜歡的是這種類型的嗎。

斯斯文文,弱不禁風的,像個手無寸鐵的老師。看上去确實更容易讓人生起保護的欲望。

安陸會把那纖瘦的身子抱在懷裏嗎。

會仔細又反複地親吻那人的唇嗎——就像自己曾經無數遍對他幻想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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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像對待脆弱的玫瑰一樣愛惜那人嗎……

安思遠忽然憑空生了一股悲怆之感,就像他平生第一次知道什麽是真正的“無能為力”一樣。

他想象不出安陸愛惜別人的樣子。

雨似乎要停了。

街上的行人逐漸多了起來,堵塞的車道也慢慢疏通了。靜止的齒輪開始一圈一圈地轉動,暫停的電影被按下了播放鍵,世界終于又重新變得鮮活了起來。

安思遠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只覺得腦袋很暈,整個人又重又累,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了。

走過一段陌生的路,他又覺得眼前的街道開始熟悉起來。

破爛的紅土磚房像積木一樣堆在一起,歪脖子的槐樹七零八落地盤在路邊,巷子口的地上還淩亂着大清早剩下的菜葉與雞毛。

他轉回了老城區。

空氣中混雜着某種難以言喻的氣味,像是雞屎與髒水湧出來的腥氣。可聞着聞着,安思遠的心竟然莫名其妙地平靜了下來。

他的思緒飄回了十年前,飄回他們還沒搬家的那個時候。安家的老宅就在這一堆破房子之中。

那時他還在上小學,每天放學回家就會走過這一段路。一開始安陸不放心他一個人,便每天陪着他一起走路回家,後來他長大了,這條路就只剩下他一個人走了。

再後來,他們搬家了。

蘇記包子鋪、小陳維修、摩登造型……

安思遠看着眼前熟悉的小店,眼眶有些發澀。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那些場景卻仍像紮根在他腦海中一般,一有風吹草動便争先恐後地冒出頭來。

小時候他最喜歡抱着安陸的腰,喜歡到連走路都不舍得撒手,天天像個大型挂件一樣吊在安陸身上。安陸也不好訓斥他,頂多就是無奈地看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快點松手。

每當經過菜市口的時候,他就把腦袋埋進安陸的大衣裏。他不喜歡聞那些雜七雜八的熏味,安陸的衣服就是他的魔法障,可以幫他隔絕一切難聞的氣味。

短短的一段路,安思遠走了好多年。

前幾年有安陸和他一起走。

後幾年……

後幾年只剩他一個人了。

安思遠站在陳記包子鋪前,忽然想買一個紅糖饅頭吃。他下意識地掏兜找硬幣,卻只掏出了半包濕透的面巾紙。

沒有硬幣,沒有手機。

沒有錢。

“诶诶随便看看,玉米燒麥和黑米饅頭賣光了,其他全都有——”包子鋪的大叔朝門口随意吆喝了幾句,又轉身揉起面來。

過了一會兒,他見門口那人還愣愣地杵在那裏,便好奇地探出頭來:

“怎麽傻站着,放學了嗎?”

安思遠看着眼前沒有絲毫變化的大叔,有種回到十年前的錯覺,忽然之間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诶?你這娃娃……有點眼熟啊?”

大叔認真地盯了他數十秒,恍然大悟地一拍腦袋:“哎呀呀!我認得你咧!”

“你小時候是不是經常和你叔叔一起來我這買饅頭,還要半糖的那種。你這娃娃長得俊,我記着的咧!”

“哎呀——”

這個點正好沒顧客,那大叔幹脆敞開了話匣子,跟安思遠自來熟地攀談起來。

“好久沒見到你們了,是搬家搬走了嗎?”

安思遠愣了愣,點了下頭。

“唉也對,這破地方過幾年估計也被下令整改咯,早點搬走好。”

“你想吃啥?叔送你個包子怎麽樣?熱乎乎的!”大叔熱情地跟安思遠推薦他家的新品:“今天還做了奶黃包,甜滋滋的。”

“我沒帶錢……”安思遠有點不好意思地回道。

“哎呀,叔請你吃的,就一個包子而已,啥錢錢錢的!”

正說着,那大叔利落地撐開塑料袋,瞬間塞了三四個大包子進去。

“我吃不了……那麽多……”

安思遠剛想拒絕,過于熱情的大叔卻已經把包子裝好送到他手裏了。

“拿着拿着,熱騰騰的可以捂手。”

那塑料袋滲油,安思遠接過來的時候沾了一手的油。

他頓了頓,還是朝那大叔感激地笑了笑:“謝謝。”

“不謝不謝——”大叔也笑了,“娃娃你上初中了沒?”

“我上高中了。”

“高中啊,高中苦哦。不過撐過這三年就幸福啦。”

“嗯。”安思遠低頭咬了一口包子,感覺到滾燙的肉汁在嘴裏蔓延開來。

“噢,對了。”大叔不經意地問道。

“你叔叔呢?”

“他以前經常給你買早餐的,雖然那時你還在睡懶覺,哈哈哈。不過我也很久沒見到他了……”

安思遠停了動作:“我……”

“我叔……叔……”

情緒來得過于突然,連安思遠本人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抖得不像人樣,就連小拇指也開始痙攣起來。

一眨眼,洶湧的淚珠便滾了下來。

偏偏這時候背後遙遙傳來了一句噩夢般的聲音。

“安思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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