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我不乖嗎?”
安陸似乎無法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他頓了頓,最後還是在安思遠濕漉漉的頭頂輕輕撫了一下。
“去洗澡。”他放低了聲音,莫名有了種誘哄的意味。
“……我去給你找體溫計和退燒藥。”
安思遠紅着眼站在安陸身後,巴巴地望着他的背影。
那人的肩有種力量的美感,脖頸下的軸線像一柄堅盈而穩重的刃,仿佛分秒之內就要将這薄薄的西裝給挑破一般。
和他瘦癟癟的肩不同,這是成熟男人的肩。
不知道摸上去是什麽感覺……
“怎麽傻站着?”
過了半天,安陸回過頭,發現安思遠還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他,跟入了魔似的,不由嘆了口氣。
“快去洗澡。洗完澡給你炖排骨湯。”
“排……排骨湯?”
安思遠晃了晃腦袋,暈乎乎地望向了空蕩的客廳,這才發現今晚吳媽和安寄鴻都沒在家。
“爺爺和吳媽呢?”
“你爺爺和文協那些人去河西開會了,吳媽這幾天不用做飯,我就讓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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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那今晚家裏就只剩下他和安陸兩個人了。
安陸看着莫名其妙開始傻笑的安思遠,無奈地道:“行了,先去把濕衣服換了,自己穿在身上就不難受嗎。”
“那……那一會兒你給我做排骨湯嗎?”
安思遠扯着安陸的袖角,又濕噠噠地黏了上來,眼睛裏閃着光。
“嗯。”
“你親手給我做呀?”安思遠不信他似的,扒着他的手反反複複地問。
“真的是你親手……”
“對對對。”安陸又好氣又好笑,“難道你小時候我沒做過飯給你吃嗎?”
“可是我……嗝!我長大了啊……”安思遠的眼圈腫了,眼角下面浮着兩輪淺紅的月亮。
“搬家之後……你就……就不給我做了!”
“只是沒那麽頻繁而已……”安陸看着安思遠哭紅的鼻頭,忍不住用手指輕輕刮了一下:
“這麽斤斤計較,還敢說自己長大了?”
“我真的長大了——”安思遠越說越委屈。
“我現在是學校的幹部,已經可以跟大人一樣組織很多事情了……老師都誇我活動辦得好……我已經很努力地長大了……”
“所以我也可以……”
“可以……”
他仰頭看了安陸一眼,還未說出口的話忽然之間就被凍成了碎冰,在心口寸寸斷裂開來。
那人的眼睛裏有疑惑、有不解、有溫柔。
卻唯獨沒有他最看到的東西。
“?”安陸靜靜地回望着安思遠,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我……”
看着那雙眼睛,安思遠抖了好幾下嘴唇,最終仍是一個字也沒抖出來。
他好像被什麽無形的東西給徹底打敗了,整個人一瞬間枯萎了:
“……我去洗澡了。”
今夜沒有月亮。
天空是一片不祥的绛紅色,恍如世界末日來臨前一般,陰沉沉地亮着。山上穿來的風像濕冷的海浪,一波一波地湧過來,把庭院裏的松枝拂得窸窣直響。
在這初春的夜晚,美好的熏風與花香一起被雨打得煙消雲散了。
安陸點了根煙,朝着窗外吐了幾個白煙圈。
看來外面的風還是不夠冷,無法把他心裏那些雜七雜八的情緒吹散。
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腦子裏總是浮現起安思遠剛才那副哭得稀裏嘩啦的樣子。
眼睛又紅又腫,渾身濕淋淋的,就連校褲邊角都全是泥點,跟剛從髒水廠裏撈出來一樣狼狽。
……怎麽會這樣呢?
他有些恍惚,總覺得看見小孩的那一瞬,心裏竟冒出了一種荒唐的熟悉感。
紅着眼睛顫聲質問他“我不乖嗎”的人,逐漸和十年前他從安畢家領回來的那個小孩重合起來。
那時,小小的安思遠躲在門後面,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像只可憐兮兮的小流浪貓。
他把小孩帶回家,小心地養了這麽多年。想着再怎麽樣,小流浪貓也該寵成矜貴的寵物貓了。
誰知傍晚那一出,仿佛讓一切都回到了原點。
他的小遠哭得這麽傷心,甚至都不願意看他。
安陸或多或少地猜到了一些原因,只不過有些事情,知道是一回事,回應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和安思遠不同,再走一步就過了。
“……”
安陸無聲地嘆了口氣,把指尖那根煙給生生掐滅了。
——————
廚房的湯熱好了,安陸端到了飯桌上。
“洗完了嗎?”他上了二樓,敲了敲浴室的門。
“洗完了就下來喝點湯,不能空腹吃藥。”
浴室的燈還亮着,裏頭卻靜悄悄的,連噴頭滴水的聲音也聽不見。
“小遠?”
見安思遠久久沒有動靜,安陸心裏無端生了一點慌。
“你在裏面嗎?”
“安思遠——!”
浴室裏像被外界隔絕了一樣,仍沒有任何回音,安陸皺了皺眉,直接闖開了門。
——安思遠正好端端地站在洗漱臺前面。
安陸松了口氣,待走近一些,便察覺出他的不對勁來。
那人的臉上密密麻麻地爬滿了病态的潮紅,嘴唇跟滴了血似的,望着鏡子的眼神又癡又空,似乎燒得更嚴重了。
“安陸……”
安思遠像是察覺到了安陸的到來,轉過頭對他扯出了一個傻乎乎的微笑。
“你看我……我穿得上你的衣服了。”
直到這時,安陸才發現安思遠身上的異狀。
原來他身上那松松垮垮的襯衣竟然是自己的。
那白色的襯衣已經被水浸得半透明了,半遮半掩地覆在少年人青澀的軀體上,紗底下透着熱氣蒸出來的紅,有種欲說還休的滋味。
安陸不敢多看,低着頭輕咳了一聲:
“你……”
安思遠雙眼迷離地看着安陸,赤着腳一步一步朝他走來。走到一半,腰間那松松垮垮的皮帶便跟着褲子一起掉了下來,露出了兩條修長又筆直的腿。
“我穿得上大人的衣服了。”
“我長大了……”
安陸像是被施了什麽妖術一樣,什麽也做不了,只能怔怔地看着安思遠這麽一步步走過來。
身後仿佛隔了一道無形的牆,不容抗拒地把他整個人困在了原地。
牆外是冬日。
牆內才是真正的春夜。
“我長大了……我長大了……”
安思遠不停喃喃着,伸手撫上了他叔叔的臉。
“所以我可以……我可以……”
灼鐵似的唇莽莽地撞上了另一人,燙得驚心。
“……我可以親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