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羊占兩席
第13章 羊占兩席
之後陳瞿西同何绁并沒有多少的交流,一人百無聊賴地開車,一人心無旁骛擺弄設備。
兩人當晚到達霍林郭勒市裏,找了一家當地的招待所,兩個都不是講究的人,就訂了一個雙人房,随便将就一夜。
第二天早晨,何绁起床後将昨夜裏李輝導演夜半發來的語音外放,“我們已經到錫林浩特了,何老弟,你大概什麽時候到啊?”
“他們什麽時候到的?”陳瞿西問道。
“夜裏一點多。”
“飛過去真快啊。”他感嘆。
“你本來也可以。”
“算了。”
陳瞿西作為司機看過今日的路線,霍林郭勒到西烏珠穆沁旗有高速可走,大概四個小時就能到,下午并入省道,到錫林浩特應該只要三個小時,天黑之前大抵就能和大部隊彙合。
不過前提是何绁中途不下車拍攝。
天黑之前他們還是抵達錫林浩特,在跟李輝彙合後,陳瞿西看到那七位既熟悉又陌生的同事。
他眼神和站在最後的池柘相碰,後者将頭撇過去,當作沒看見他。
他們七個人昨夜裏到後入住酒店,接着睡了一上午,下午在附近逛了一會,今天晚上打算到當地牧民的蒙古包烤羊肉,都是郁訪旋安排的,只要她想,她可以将一切安排的十分穩妥。
人情世故有,情商也在,只看她想不想。
“哈喽。”陳瞿西主動過去跟他們打了個招呼。
郁訪旋冷哼一聲,沒理他。
“我們正打算去吃晚飯,烤羊,烏珠穆沁羊吧?是叫這個名?挺巧,你正好到了,可以一起。”沈卉走過來同他道。
“他不就是從烏珠穆沁過來的,難不成沒有嘗嘗嗎?”不知道是誰問的,沒聽清聲音的來源。
“沒錢。”陳瞿西朝衆人一笑,總之,大家都不裝了他也想擺爛了。
旅途還未過半,幾乎每個人臉上的疲态連粉底都要蓋不住了。
陳瞿西回到大部隊,自然同他們一起,兩輛車他随機挑了後面的那輛,進去後看到後排閉眼小寐的池柘愣了愣,他坐到旁邊,沒發出任何聲音。
從市裏往外走,小半小時的路程,到了後池柘還沒有醒,密閉的空間裏,他身上那股像“死了”的味道一直充斥在陳瞿西的鼻腔裏。
“到了,醒醒。”陳瞿西用胳膊肘戳了戳池柘的手臂。
他睜開眼,眼神瞬間恢複清明,陳瞿西一直注意着他,自然沒錯過他眼裏的情緒。池柘的眼神泛冷,好像完全不想同他說一句話的模樣,直接下車。
陳瞿西從另一邊的下的車。
這裏已經是內蒙古的中間地帶,是荒漠,偶爾會夾雜一片荒漠草原,幹枯的灌木、粗草。
他們在漸漸離開草原。
風從原野掠過,陳瞿西感受到空氣的幹燥。
他心大,其實都忘了昨天口頭上的不愉快,但池柘明顯沒有,而且陳瞿西都還沒想通到底有什麽不愉快的。那來回的幾個為什麽?他頂多覺得池柘有病。
牧民出來接待他們,蒙古包前有一個巨大的燒烤架,幾只被扒了皮以及被剖腹的羊固定在架子上,
剛下車,他們就聞到了這股烤肉的香味。
燒烤架後有一張長桌,上面擺好了碗筷,還有一些當地的美食。當地人民熱情好客,知道他們是來拍節目的,後面等節目出來還可以借此宣傳一波,旅游業發展起來的紅利遠比游牧所帶來的要多。
離開飯還有一會兒,陳瞿西到處瞎晃悠,羊圈裏的這群羊側躺在地上,時不時發出幾聲低吟。
“聞到了嗎?”
?
陳瞿西沒說話,他又往前走了點,看到拐彎處池柘蹲在羊圈邊上,面朝着這群羊,聲音低沉。
“聞到什麽?”
“你們沒有聞到嗎?”
陳瞿西語塞,他這個主語……這裏除了他只有自己,那他在跟誰說話就很明顯了。
“你們兄弟姐妹屍體的味道聞到了嗎?也有可能是你們爸爸媽媽屍體的味道,很香。”
“你們覺得香嗎?”
可是羊圈裏的羊除了會咩叫,根本回答不了他的問題。
陳瞿西聽不下去,打算轉身離去。
“陳瞿西。”池柘出聲。
“诶。”
他停下。
“你中午吃羊了嗎?”
“沒啊。”
當時為了趕時間,他和何绁就在服務區用一桶泡面打發的。
“噢,對了,我褲子新買了,你那條我等洗幹淨後還給你。”
“我不要了,你直接扔了。”
“成。”陳瞿西懶得伺候,掉頭走開。
那頭在叫嚷着開飯了,長桌只剩下最邊上的兩個空位,陳瞿西靠邊坐下的,走在後面的池柘在就在他和沈卉的中間坐了下來。
“草原五畜羊為首,”牧民同他們道,“草原有五畜,牛馬駱駝羊,但是羊占兩席。”
所謂的占兩席,就是綿羊和山羊兩大類,他們今晚吃的都是綿羊,一種是“蘇尼特羊”還有一種是“烏珠穆沁羊”。老北京的涮羊肉涮的就是蘇尼特羊。
草原上的人稱山羊和綿羊是性格迥異的雙生子。
蒙古人說到羊總是滔滔不絕。
陳瞿西在剛剛的羊圈裏看到,被圈養的就是兩種羊,只不過其中綿羊的數量要多些,其中的要領陳瞿西并不知曉。
他小時侯雖然在內蒙古生活過一段時間,但紮蘭屯要屬于林區地帶,他對草原上的事情并沒有多了解。
至于剛剛左一句屍體右一口屍體的某人在他的右手邊,這時候一點都不嫌棄屍體,盤裏的烤肉他都送進了嘴裏。
陳瞿西上廁所回來看到當地的牧民給他們節目組的工作人也安排了一桌,但是安置在蒙古包的後面,鏡頭拍攝不到的地方。
“靠,真香啊。”井柳大快朵頤。
她大口拽着羊腿,嘴裏含糊不清,活生生像是八百年沒吃過羊了,但事實上,他們這一路上一直都在吃羊。
陳瞿西走過去,在她邊上的空位坐了下來。
“怎麽着?”
“沒事,就聊聊,吃飯不就是用來聊天的?”
“食不言,懂不懂?”
“嗯嗯。”陳瞿西敷衍着,井柳今晚明顯是喝高了。
“講真,這是我從業多年以來最最喜歡的一份工作了。”她這一路玩得肆意,吃的痛快,自然喜歡的不得了。
“你的臺本還在寫嗎?”陳瞿西提醒她的工作。
“寫啊,不過我現在的主業是場務,順帶還寫寫劇本,到時候劇出來了找你看。”井柳一副樂天派,倒是對未來充滿憧憬。
“頭發什麽時候剪的?”陳瞿西剛剛注意到的她的頭發變短了,她以前頭發也不算太長,披着剛好到肩膀,現在現在直接減到耳朵處,天黑,他剛剛差點沒認出來。
“就今天,突然想剪,平常洗頭麻煩,畢竟在路上。”那羊腿已經被她啃幹淨,她放下骨頭,從邊上抽了兩張紙,擦了擦手,從口袋裏掏出盒煙,朝陳瞿西揚了揚。
“我不抽煙。”
“喲。”井柳意外,“我還以為你煙酒都沾呢。”
陳瞿西身上就是有種痞痞的勁兒,跟發型、長相都無關,那天他跳水救人的視頻井柳事後看了,他身上那股勁兒和這片荒蕪的草原渾然一體,像是來自草原的一匹蒼狼。
她又從桌邊摸到打火機,給自己點上一根。
“你這沒事就往我身邊湊,對那些女嘉賓一個不感興趣,靠,你不會是對我有意思吧?”井柳語出驚人。
陳瞿西笑着朝點點頭。
井柳瞪大眼睛,煙都吸了一口,但是忘了吐出來,“咳,咳咳……”
一口嗆下去,肺都要咳了出來。
“操,別吓我。”
“逗你的。”陳瞿西貼心地将飲料端給她。
井柳反應過來他是在跟自己開玩笑,倒沒生氣,只是跟着笑笑。
“這次劇本打算寫個什麽樣的故事,還是言情劇嗎?”
“不是,”井柳故作高深地搖搖頭,“我可是在準備電影劇本的人,不寫言情了,我這趟算采風。”
“采風?何绁的電影嗎?”陳瞿西直接問道。
“欸?”
“昨天聽他說了,你也是何绁張羅來的吧?”井柳如果只是一個寫臺本的,那在這檔綜藝的地位根本就無足輕重,但是她還能把自己挑進來,那就說明不一樣了。
畢竟何绁才是掌握真正話語權的人,那她能說上話,肯定跟何绁有些關系。
“嗯。”她跟何绁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聯系了,但在三個月前,對方突然找到她有沒有興趣寫個電影劇本。
井柳想,他都敢找自己,自己有什麽不敢寫的呢。
“池柘呢?”
“啊?”
“你不是說他背後有金主。”
“猜的,我瞎扯的,不一定,娛樂圈就這點破事。”
“他會去演何绁的電影嗎?”陳瞿西問道。
井柳微愣,她跟何绁是大學時候認識的,兩人友誼能維持這麽多年,那就是她從來不過問對方的事情,何绁新籌備電影的主角演員是誰她還真的不知道。
陳瞿西提起這茬,井柳發現池柘的那張臉還真的挺适合大熒幕的,适合大熒幕的臉不是說好看就行了,骨相的起伏,臉部的陰影,輪廓的流暢都所需要考慮。
井柳作為娛樂圈的十八線小編劇,大大小小的明星她見過不少,不得不承認,池柘是非常适合的。
何绁找他來演好像并不奇怪,畢竟那家夥就喜歡用些非科班的。
“這我還真沒有聽他說過。”
陳瞿西沒待多久後便起身離開。
待到人走後,井柳的這根煙也燒到了尾部,低罵了一聲,她後知後覺,陳瞿西剛剛是來套她話的。
節目組提供的音響和話筒,在燒烤架臨時搭建起一個小舞臺,白色的聚光燈刺眼無比。
陳瞿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悶了一口他們自家釀的蒙古酒,當地的酒烈而辣,身體由內而外的熱了起來。
這家的男主人正手握着話筒,站在最前面,而他的家人在旁用胡笳伴奏。
音響裏傳出的聲音是口腔共鳴,唱出的聲音清明透亮,是蒙古這邊特有的呼麥唱法。
呼麥是用真假兩個聲帶共同發出聲音,一種閉氣技巧。
一曲終了,全是歡呼聲。
“小西不也是蒙古的,會嗎?”
“對啊,之前聽你說還玩樂隊呢,那應該挺強。”
“來一個呗。”
幾人起哄,西北的寒風凜冽,篝火搖曳生姿,火星噼裏啪啦,這樣的夜晚就該歡聲笑語載歌載舞,什麽煩惱都記不起。
“成。”陳瞿西不扭捏,上了臺,他大學的時候學過一段時間呼麥,能夠熟練掌握曲調的只有一首。
他用腔體內的氣量産生共鳴,強化還有集中泛音帶有金屬的音色漸漸發出……
陳瞿西也不知道他到底呼的怎麽樣,結束之後,一夥人很給面子地叫好。
“牛牛牛。”
“音響能放伴奏嗎?我也來一個。”
小臺子瞬間變成了一個露天的ktv,
一群人輪遍後只有池柘沒唱過,矛頭驟然指向他。
池柘無所謂,只道:“我不用伴奏。”他沒上臺,就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過話筒,呼了口氣便開始了。
“夜闌人靜處 響起了
一阕幽幽的saxophone… ”
池柘是清唱,沒有伴奏,但他的音調很準,這首粵語歌太經典,他們這個年紀的人幾乎都知道這首歌。
陳瞿西側目,池柘垂眸,沒去看前面的鏡頭。
他的睫毛在眼尾掃下一片陰影,沒有多餘神情,鼻梁下的紅唇一張一合。
柔且魅。
這兩個字不應該出現在男人身上的,但陳瞿西一時間找不到更準确的形容,
他聽出池柘的粵語更要偏香港腔,并不是常年呆在廣東的粵語腔調,兩者有着細微的差別。
“哼唱這幽幽的saxophone
它可以 柔柔将 真愛為你送
若是情未動 始終相信…”
此時池柘突然扭過頭,陳瞿西撞進他的眼底,歌曲已經到了末尾,已經知道他下一句會是什麽。
“我倆與春天有個約會。”
陳瞿西牽扯嘴角,他下意識跟着池柘後一句歌詞輕聲唱了出來,
“I have a date with spring.”
“砰”。“砰”。
一下、一下。
是凜冽北風吹進麥裏的電流,
是那時在這片荒原上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