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協作
第五章、協作
媛夢之家流浪動物救助站,現有動物近四百只,其中有狗三百餘條,貓四十餘只,剩下的是鳥禽或是爬蟲異寵。救助站是非營利性的,負責人是一對中年夫婦,運營費用靠他們租房的收入以及社會的捐贈。主要照顧動物的是夫妻倆,平日裏會有志願者前來幫忙。志願是無償的,頂多管一頓飯,吃得也不會特別好。
救助站位于郊區,沒有直達的公共交通,張望沒有車,搭鐘霖的車一同前往。
張望怕影響鐘霖開車,簡要了解過救助站的情況後,就沒再開口說話。鐘霖樂得安靜,也沒有主動挑起話題。
直到逼近目的地,張望才忍不住開口道:“鐘哥,你經常來這邊嗎?”
鐘霖說:“偶爾來。”
張望追問:“大概多久來一次?”
“有時候半個月來一次,有時候一個月來一次。”鐘霖停好車後,随後對張望說,“到了。”
上午七點出發,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八點半左右,他們到達了目的地。此時,日頭爬至半空,室外溫度朝着三十大關邁進,從下車到站門口,不過十米的距離,張望已走得滿頭大汗。
救助站租用的是一個廢棄養殖場,場地被高牆圍住,用鐵皮門封口,周圍是樹林,沒有住宅,也沒有居民,離老遠就能聽到從高牆裏傳出的此起彼伏的犬吠聲。
鐘霖用力拍了拍鐵門中的便門,幾秒後,一個年輕人從裏側拉開了門。
年輕人堵在門口,問鐘霖有什麽事,鐘霖說自己是來幫忙的志願者;年輕人又問鐘霖是否聯系過負責人,鐘霖正要開口作答,卻被門內響起的洪亮的招呼聲打斷了話音:“是小鐘嗎?”
“是!”鐘霖站在門外,扯着脖子大聲回應,“陳姐,我們來了!”
見狀,門內的年輕人立刻讓出門口。鐘霖随即邁門而入,張望緊随其後。
和鐘霖打招呼的是救助站的女負責人,陳繪紋。她個子不高,體型偏瘦,很難想象這麽瘦小的一個人,能發出那麽響亮的聲音。此時,她正站在大門口,招待過來幫忙的大學生志願者——十幾個人,将她團團圍住,每個人的腿邊還守着三四條的狗。這些狗,大小不同、毛色各異,有的看起來很健康,有的則明顯是殘障,但是,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極其親人。它們守在志願者的腳邊,熱情地搖着尾巴,只要得到一點愛撫,便會倒地翻出肚皮,擺出讨好的姿态。
“陳姐。”鐘霖站在人群外,和人群中間的女負責人打了聲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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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繪紋笑着同他擺擺手:“來啦,小鐘!”
“您忙您的,我們先進去了。”鐘霖說。
“去吧去吧!”陳繪紋提醒鐘霖,“你孫哥在工作間呢!”
“好。”被十幾雙眼睛盯着,鐘霖實在不自在,話音沒落,他就推着身旁的張望,逃也似的走開了。
鐘霖輕車熟路,領着張望,在衆多狗子的簇擁下,直奔工作間。
工作間的門沒關,狗子們随意地進進出出。鐘霖在門外敲了敲門,然後直接走進屋中:“孫哥,我來了。”
二十來平米的小平房,貼牆擺放着一張辦公桌和一圈貨架,地上站着十幾條狗,狗中間坐着一個滿頭白發的男人,他正在拿着梳子,給狗攏毛。
男人名叫孫廣軍,是陳繪紋的丈夫,救助站的另一個負責人。
他不擡頭,只是挑起眼皮,做賊似的瞥了鐘霖一眼,随後立刻收回視線,冷漠地“哦”了一聲,繼續幹自己手裏的活兒。
“孫哥,這是張望,我朋友。”鐘霖并不介意對方的态度,站在門口,繼續向孫廣軍彙報,“和我一起過來幫幫忙。”
“您好。”張望探出頭,客客氣氣地問了聲好。
“啊。”孫廣軍敷衍地應了一聲,低着頭,不去看張望,眼裏只有他正在照顧的狗。
“孫哥,需要我們做什麽?”鐘霖問。
“打掃。”孫廣軍的聲音沙啞得刺耳,像被拉響的風箱,也像被摩擦的銅镲。或許是知道自己的聲音并不好聽,所以他說得很輕,也說得很少。
“大狗舍嗎?”鐘霖向他确認。
孫廣軍只是點頭,不再說話。
“行。”鐘霖拉着張望的胳膊,帶他往裏走,“我們換上裝備,然後就過去。”
孫廣軍伸出手臂,将狗攏到一旁,讓出供人走路的地方來。
鐘霖領着張望,來到存放防護裝備的貨架前。
無袖圍裙,條紋的或是格子的,有藍色的也有粉色的,全都洗得幹幹淨淨,疊放在貨架上。
鐘霖問張望要什麽樣的,張望說什麽樣的都行。鐘霖也不挑,随手拿了兩條放在最上面的圍裙:粉色格子花紋,邊緣磨損嚴重,已經洗得掉了色,估計再穿幾次就會被淘汰。
張望接過圍裙,愣了一秒,然後面無表情地将它套在身上。
一米八幾的老爺們,戴着粉色的圍裙,視覺效果比鐘霖想象中的還要震撼。
見鐘霖一動不動,張望疑惑地問:“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鐘霖猛然回神,低着頭嘟囔了一句“沒事”,然後快速戴好圍裙,從貨架上拿出膠皮手套和口罩,遞給身後的張望。
“謝謝。”張望接過東西,問鐘霖,“還需要準備什麽?”
還需要戴上鞋套。但是……鐘霖低頭去看張望的腳:“你腳……多大碼?”
“45。”張望補充道,“但是44的也能穿。”
對得起他這個身高的腳長,只不過,救助站裏沒有他能穿的鞋套。愛心人士捐贈的一次性鞋套,只有均碼,最大容納40、41的腳,鐘霖42碼的腳都穿得勉強。
不過,有比沒有強。
他取出鞋套,交給張望:“沒有那麽大的尺碼,你穿着可能會小。”
“沒關系,不穿也可以。”張望接過鞋套,是寬慰,也是實話實說,“我這鞋不怕髒。”
鐘霖再次低頭去看張望的腳,這次的注意力不是腳的大小,而是鞋的樣式:純黑色的板鞋,看不出是什麽牌子,鞋面皺巴巴的,應該有些年頭了,但是刷得很幹淨,PU的鞋底泛着潔淨的光。
“還是穿上點好。”鐘霖站在張望面前,輕聲勸說道,“挺幹淨的鞋,弄髒了,回去還得重新刷。”
張望從善如流:“好,聽你的。”
“行,那咱走吧。”鐘霖推着張望往外走,臨出門,他回過頭對孫廣軍說,“孫哥,我們走了。”
孫廣軍沒有回應,佝偻着纖瘦的身軀,抱着狗,好似攀附樹木而活的寄生藤。
大狗舍,是救助站裏面中大型犬的集中地。連排的水泥房,室內面積十平米左右,室外用菱形網格圍欄圍出二十平米左右的土地,屋裏供狗睡覺,屋外供狗活動。
德牧、邊牧,金毛、拉布拉多,阿拉斯加、薩摩耶,還有一些串到看不出品種的狗。當然,也少不了西伯利亞。
它們四五只一間房,看見有人走近,紛紛翹起前腿,用足以撲倒圍欄的扒撓,和足以喝退歹徒的狂吠,熱情歡迎着經過它們的鐘霖和張望。
“它們看着吓人,其實性情穩定,不會咬人。”鐘霖向張望解釋他們來這裏的原因,“但是初次來這裏幫忙的志願者,或者是年齡偏小的志願者,看到體型這麽大的陌生狗,難免會害怕。所以,陳姐和孫哥不會安排生人進大狗舍。”
鐘霖經常來,自然不算生人。
張望卻是第一次來。他好奇地問鐘霖:“我這樣跟着熟人來的,是不算生人嗎?”
鐘霖被問懵住了:他把這點給忽略了。
“要不……”他指着大門的方向,有些為難地提議,“你和陳姐他們一起……?”
“還是算了吧。”張望回絕得幹脆,“一幫熊孩子,誰我也不認識,跟他們瞎湊什麽熱鬧。我跟着你就行。”
“大型犬,”鐘霖向他确認道,“真的沒問題?”
張望莞爾,擠出酒窩:“你沒問題,我就沒問題。”
是他主動說要來的,也是他自己說沒問題的,到時候喊苦喊累喊害怕,作為朋友,鐘霖不會嘲笑或是揶揄,頂多是把張望推出大狗舍,讓他和他不認識的熊孩子們一起照顧去照顧小型犬。
“沒問題就好。我們快點弄,”鐘霖說,“争取在中午之前結束戰鬥。”
打掃狗舍的工作內容就三樣:鏟除糞便,清潔地面,鋪設稭稈。至于所需的工具和材料放在哪兒,鏟起的糞便倒在哪兒,這些事情鐘霖了如指掌,不需要負責人來教授,他自己便可以詳細地指導張望應該如何去做。
簡單至極的工作,并不需要太多時間去進行學習。主要的難點也不是如何操作,而是克服炎熱和惡臭。鐘霖之前做過很多次,知道工作環境會有多惡劣,心裏打好了預防針,身體很快便得以适應。盡管張望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沒問題,可鐘霖還是擔心張望受不了,幹幾分鐘就撂挑子。
然而,事實證明鐘霖小看了張望。汗水早已打濕張望的頭發和衣衫,陽光和臭氣使他眯起了眼睛,但是他沒說一句抱怨的話,甚至小聲哼着輕快的曲調。
鐘霖松了一口氣,沒有表揚,也沒有誇贊,而是繼續埋頭苦幹: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他沒有時間與人客套。
二十多個籠舍,兩個人一同進行打掃,平均每個籠舍需要十來分鐘,再加上中途因疲憊而休息的時間,想要在中午十二點之前全部搞定,多少有些難度。
幸好陳繪紋安排了兩個男學生過來幫忙。四個人,馬不停蹄,終于趕在太陽爬至正空之前結束了打掃的工作。
午飯是陳繪紋和志願者一起做的,一大鍋米飯,兩大鍋炒菜,味道不敢保證有多好,但是分量保證一定夠。
鐘霖怕張望嫌棄,小聲跟他說好歹墊補點兒,下午回去了再請他吃點好的。
張望豪爽地表示沒關系,吃這個就挺好。他接過餐盤,打了滿滿當當一盤的飯菜;座椅不夠用了,他就直接蹲在地上吃——吃飯的姿勢完全不影響他吃飯的體驗,他吃得特快特別香,末了還打了個飽隔,揉着肚子稱贊陳姐和志願者們的手藝真不賴:态度真誠,不像是裝的。
陳繪紋哈哈大笑,說吃飽了就好。
鐘霖松了一口氣,慶幸張望的明理,更慶幸張望願意和他一起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