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同行
第八章、同行
約莫上午九點,鐘霖他們平安到達目的地。
停好車,放出狗,背上行囊,開始一段向上的旅程。
之前被鐘霖說“挺乖的”淘氣,一出航空箱,就興奮得沖向遠方——沒跑出去幾步,便被牽引繩拽住,直接摔倒在地,當衆表演了一出狗吃屎。
見此情形,周圍其他同樣去爬山的游客哈哈大笑,調侃不虧是二哈;鐘霖低下頭,盡管看過很多次,但還是忍不住想要笑;張望攢眉蹙額,不想承認這是自己養的狗。
鐘霖笑夠了,過去拍了拍張望的肩膀:“走吧。”
張望嘆了口氣,拖着興奮的淘氣,與鐘霖并肩而行。
妞妞對陌生的環境好奇又警惕,它的眼睛滴流亂轉,打量着四周,卻始終貼在鐘霖腿邊,保持随行,沒有沖出去的意圖。
張望見狀,哀怨地說:“鐘哥,咱倆換狗養吧。”
換狗養?鐘霖轉頭,去看淘氣:四十多斤重的成年公狗,興致勃勃地想要往外沖,張望這樣人高馬大的成年男子需要兩只手去拉牽引繩,才能将其控制住。
“算了吧。”不敵張望強壯的鐘霖,沒有看住淘氣的信心,“給我養,用不了兩秒就得丢。”
“可是妞妞就很聽你的話,完全不亂跑。”張望強調。
“那是因為它膽小。”鐘霖道明真相,“它要是膽子大,也不會這麽乖巧。西伯利亞的好奇心本就特別重。”
“膽小,但是乖巧,還那麽漂亮,”張望癡癡地望着妞妞,“簡直是養狗人的夢中情狗。”
別人養的狗,都是夢中情狗。妞妞是條好狗,但不是一條完美的狗——世界上不存在絕對完美的事物。它膽小,缺乏安全感,需要人更多的陪伴。但是,這些就和淘氣精力旺盛一樣,是妞妞的性格,不是它的毛病。從領養它那一刻起,鐘霖就決定了要包容它的一切,陪它走完生命的全程。
他知道張望是在開玩笑,但是自己養的狗不如別人的狗聽話,失落也在所難免。而很多寵物狗變成流浪狗,都是源于這份突如其來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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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安慰,也是提醒,鐘霖嚴肅地對張望說:“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想養淘氣了,我可以接手,千萬不要随意丢棄它。”
“我不會不要它的!”張望沒想到鐘霖會當真,慌忙解釋道,“我跟你開玩笑呢……”
“我知道。”鐘霖說,“但我是認真的。你日後遇到困難,作為朋友,我一定盡全力幫你。”
“好,需要幫忙了,我一定找你。”張望再次強調,“我不可能丢了淘氣。真不想養的話,我一開始就不會接收它。”
“我明白。”鐘霖笑道。
“那就好。”張望閉上嘴巴,不再說話,十分後悔挑起這樣的話題。
山越高,路越陡。置于山林中的人們,或是為了賞景,或是為了緩解疲憊,都不約而同地放慢了腳步。
爬了一個小時後,鐘霖不得不承認他高估了自己的體能:可以帶狗走一個小時的路,不代表就可以帶狗爬一個小時的山。
精力充沛的淘氣一直在前方打頭陣,張望緊随其後,鐘霖在隊尾墊底,妞妞始終跟在他的身旁。但是鐘霖确信,他的小狗完全可以和淘氣競速。
鐘霖很愧疚。為了照顧他的節奏,張望放緩了腳步。沒有他的話,張望肯定可以帶着兩條狗,以最快的速度到達山頂。
是他拖累了整個團隊。
他不應該繼續拖累團隊裏的其他成員。
“張望,”鐘霖停下來,遞出牽引繩,“你帶着妞妞,繼續往前走吧。”
張望接過牽引繩,站在鐘霖身旁,關切地問:“怎麽了?”
兩條狗也停了下來,不解地望着鐘霖。
“有點累。”鐘霖橫跨一步,站到雜草叢生的土地上,讓出供人行走的石板路,“你們先走吧。”
張望走下石板路,再次與鐘霖并肩而立:“累了就歇會兒。”
“不用等我。”鐘霖彎下腰,用手撐住膝蓋,說幾個字就得喘一下,“等着我,你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才能到山頂。”
“早到晚到都一樣,山頂又不會跑。”張望伸手抓住鐘霖的背包帶,“摘了包,松快會兒。”
“好。”鐘霖擡起手臂,張望順勢幫他取下背包,身上的壓力沒有了,喘氣也變容易了,鐘霖轉過頭,笑着對張望說,“謝謝。”
“不客氣。”張望卸下自己的背包,伸了個懶腰,繼續寬慰鐘霖,“到不了山頂也沒關系,咱們又不是攻略珠峰的攀登者。能到哪裏就到哪裏,重要的是過程,是這期間的感受。”
“我知道……”鐘霖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他不想因為自己,降低別人游玩的體驗。
“況且,”張望接着說,“咱們是一起來的,自然要一起走。妞妞都知道要跟在你身旁,難道在你眼中,我還不如狗懂事嗎?”
鐘霖為難地搖了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就不要再說那樣的話。”
“好,我不說,”鐘霖是在對張望說,也是在提醒自己,“咱們一起走。”
張望露出滿意的笑容:“現在走,還是歇會兒再走?”
鐘霖重新背上包,颠了颠背包帶,深吸一口氣,做出決定:“現在就走。”
“好。”張望背上包,拉緊手中的兩根牽引繩,“我先幫你牽着狗。”
他們是一個團隊,為了達成共同的目标,理應相互協作。
“謝謝。”鐘霖不再與張望瞎客氣,“你牽累了,再換我。”
“沒問題。”張望對團隊裏的另外兩位成員下令,“妞妞,淘淘,咱們走!”
臨近中午十二點,鐘霖他們終于爬到了山頂。
或是因為感受到了階段性的勝利,亦或是因為看到了山頂獨有的風景,淘氣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興奮得叫個不停。張望和妞妞沒空搭理它,擔憂地看着累到直不起腰來的鐘霖。
張望向鐘霖伸出一只手:“我扶你走吧。”
“不用。”鐘霖擺擺手,提醒張望,“你先控制一下淘氣。”
除了他倆,山頂的觀景臺上還有十數個同樣在此歇腳的游人。淘氣的叫聲不僅擾民,還很吓人。作為它的主人,張望必須制止它無禮的行為。若是他無所作為,便會有人替他去做,屆時狗的下場是什麽,那可就不好說了。
“淘氣!”張望猛扯牽引繩,讓狗面朝他,然後厲聲下令,“淘氣,坐!”
淘氣瞟了一眼張望,知道他在生氣,但是無視他的指令,扭過頭,轉着圈,繼續用吠叫表達自己的高興。
周圍的人,有的在偷笑看戲,有的默默收起行囊,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張望重複剛才的動作,淘氣沒有聽話坐下,但也有所收斂,降低了吠叫的音量。
可是,這樣并不足以打消旁人的顧慮,讓他們收起質疑的目光。
那目光比山頂的風還刺骨,冷得人難以繼續在這裏待下去。
“張望,”鐘霖說,“咱們下去吧。”
“不用。”張望不同意,他不累,現在直接下山都沒問題,但是鐘霖很累,需要休息,“我帶淘淘下去,你和妞妞留在這裏。”
“走吧。”鐘霖上前一步,拉住張望的胳膊,“不是你說的嗎,一起來的,自然要一起走。”
“可是,你……”張望垂眸,去看鐘霖微微打顫的雙腿。
“上山的轉角處有一塊平地,咱們去那兒休息。”鐘霖拽着張望往下走,扭頭提醒身後的狗,“淘淘,走,咱們下去玩。”
玩!除了“吃”,淘氣最喜歡的就是這個指令。
它立刻蹦蹦跳跳地跟上,然後超過張望與鐘霖,像上山的時候一樣,盡管不知道要去哪裏,但還是跑到最前方去開路。
“抱歉……”
往下走了幾分鐘,張望他們便到達鐘霖所說的那塊平地。倆人放下背包,席地而坐。坐下後,張望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鐘霖道歉。
“沒關系。”鐘霖笑着去摸淘氣的頭,“淘淘只是高興,沒有做錯事情。”
淘氣歪着頭,眯着眼,張開嘴巴“哈吃哈吃”地喘着氣,舌頭耷拉在嘴邊,享受着鐘霖的撫摸與稱贊。
“它高興,”張望愧疚地看着鐘霖,“害你不得好好休息。”
“至少這兒很清靜。”鐘霖打開背包,拿出寵物随行杯,“上面人太多,妞妞待着也不自在。”
與熱門景區相比,這裏的觀景臺上只有十幾個游客,人數其實并不算多。但是這些人裏面,只有張望和鐘霖帶着狗。出于好奇,或是出于喜歡,不帶狗的人很有可能去摸別人的狗。淘氣缺心少肺,不怕被人圍觀,也不在乎被人摸;妞妞敏感且膽小,更是懼怕女性,待在那樣的地方,的确會不自在。
鐘霖的開解,沒能讓張望釋懷,反倒讓他更加愧疚:“抱歉,我沒想到山上會有那麽多人……”
“張望,”鐘霖說,“我沒有怪你。”
“可是——”
“沒有可是,不要再道歉。”鐘霖打斷張望的執拗,“我不是為了聽你說對不起,才帶着妞妞和你來這裏的。”
張望下意識地想說“抱歉”,話都到嘴邊了,卻在接觸到鐘霖認真的眼神後,強行将它吞回去,低下頭,改口道:“我知道了。”
“好啦。”鐘霖拍着張望的肩膀,是安慰,也是提醒地說,“給狗子們喂點水,咱們吃點東西,休息會兒,也該準備下山了。”
“好。”張望嚴格執行鐘霖交代的事情,不再道歉,也沒再說話。
鐘霖沒有主動挑起話題,只是摸着妞妞,看看張望,思考着如何才能安撫自己陷入失落情緒中的同伴。
“晚上我請你吃飯吧。”
下山的路上,鐘霖突然對張望說。
“啊?”鐘霖的聲音不大,張望專注于腳下的路,沒有聽清他說的話,“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鐘霖深吸一口氣,提高音量重複道,“晚上我請你吃飯。”
“為什麽?”張望不解地問。
“為了謝謝你,帶我和妞妞來爬山。”
張望笑着回絕:“不用這麽客氣。”
“你回去不吃飯嗎?”鐘霖問。
“吃啊。”張望抓撓着頭皮,不明白鐘霖為什麽會這樣問,“怎麽了?”
鐘霖說:“那你就當是陪我去吃飯,這樣可以吧?”
“陪你吃飯,”張望求證道,“由你來請客?”
“你陪我去吃飯,”鐘霖說,“當然是我來請客。”
張望想了一下,做出決定:“那還是算你陪我吧。”
“下次的。”鐘霖拍板定案,不準備繼續與張望争論,“你有一路的時間去想晚上吃什麽。想好了,告訴我。”
張望眯着眼睛問:“吃多貴都可以?”
鐘霖挑眉,答得爽快:“你說得出,我就請得起。”
張望随即露出促狹的笑容:“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了。”
鐘霖也笑了,笑得惬意:“慢慢想,不着急。”
張望的腳步因愉悅而變得輕快,鐘霖的心情也像脫了水的海綿,擺脫沉重,輕盈無比。
只要能換回朋友的好心情,花多少錢,他都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