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算清白

5、不算清白

喬歲安今天的課沒怎麽聽懂,作業是跑到丁斯時家寫的。

丁同學的作業在學校裏就做完了,連帶回來的書包都幾乎是空的。

他給喬歲安講完了數學公式與原理,接下來的時間裏,喬歲安咬着筆杆子對着數學題紮耳撓腮,丁老師坐在邊上對着手機玩保衛蘿蔔2,怕吵到她學習,貼心地把手機調了靜音。

過了會兒,喬歲安小聲喊他名字:“丁斯時。”

他放下手機,擡頭:“哪題不會?”

喬歲安拿筆撓了撓頭,有點不太好意思:“全都。”

丁斯時對着她的練習冊沉沉嘆氣,覺得自己真是任重而道遠。

“丁斯時。”在他執筆一邊寫解題步驟一邊發出第三次嘆息時,喬歲安瞄着他的手機,伸出食指點了點,“你的蘿蔔死了。”

“……”他伸出一只手把她的臉掰回來,“看作業。”

喬歲安:“……哦。”

在丁老師的幫助下,喬歲安第二天成功成為了班上唯一一個作業全對的同學。

數學老師拿着她的作業本大肆誇贊,道:“這份練習冊原來是學校給高三同學二輪複習用的,沒想到我們班真的有同學能全部做出來!大家為她鼓掌!”

在全班感慨震驚豔羨的目光以及如雷般的掌聲之下,喬歲安默默地低下頭縮起脖子,心虛地拿手撐着臉,劉海遮上手遮下,企圖擋住整張臉,腦子裏彈出一句話——

完了,芭比Q了!

早上第三節課結束,喬歲安從桌肚裏掏出丁斯時給她整理的英語資料開始臨時抱佛腳——中午時要去二班抽背單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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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她身邊的同學紛紛感慨:“果然,人家成為學霸是有理由的。”

喬歲安張口想要解釋,人家卻搖着腦袋早已走遠,于是她只能對着資料們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學霸”喬歲安,中午被抽了十五個英語單詞,其中六個都沒有背出來。

丁斯時指尖捏着紙張随意翻了翻,眼角微擡,掃了眼她的臉,冷笑一聲。

她雙手搭在腿上,乖乖坐在邊上,為自己狡辯:“你相信我,五十個裏面我就這麽幾個不會,只是全被你抽出來了而已。”

……然後喜提六十遍抄寫。

“哇。”路過她座位的同學們再度紛紛感慨,“不愧是學霸,對自己要求好嚴格。她居然在抄寫單詞哎!”

喬歲安:“……”

淚流滿面不是康橋的錯。

周五中午社團的學姐學長過來招新宣講時,喬歲安人還在二班,正襟危坐等待抽背。

丁斯時問:“你打算進哪個社團?”

“舞蹈社吧。”喬歲安下巴往他桌上一擱,手掌墊在中間,趴着擡眼看向他,反問,“你呢?”

他點點頭,語氣平淡:“巧了,我也打算去舞蹈社。”

喬歲安睜大了眼睛盯着他,不可置信地再問了遍:“你确定?”

丁斯時沒吱聲,垂着眼,手指捏着英語資料翻過一面,抽了個單詞:“automatic。”

喬歲安下意識道:“自動的,必然的,不假思索的。”

他眉梢輕揚,似是哼笑了聲。

窗外一陣風略過,窗簾被掀起一角,在他身後浮動,正巧把陽光翻進來,落在他的脊背與發絲上。

丁斯時低着頭,輕輕“嗯”了聲,指腹落在那行寫着“必然的,不假思索的”的中文翻譯上,紙張的粗糙摩擦着皮膚,像一場悄無聲息的附和。

臺上宣講的學姐學長換了波,不知是第幾場,終于輪到了舞蹈社,喬歲安眼尖地發現,裏頭其中一位學姐正是前兩天放學後要她聯系方式的那位。

領頭的是位學長,花了一分鐘大致講了下舞蹈社的情況,喬歲安撐着腦袋聽着,猝不及防被點了名。

“……例如我知道,這次軍訓有位學妹跳了《玫瑰少年》,表白牆上視頻很火啊。”學長将目光連同橄榄枝一起遞了過來,“如果有興趣,可以加入舞蹈社玩玩。”

他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一串數字,嘴角含笑:“這是我的微信號,大家有想法的都可以來加我。”

說着“大家”,他的視線卻是定格在喬歲安的身上,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喬歲安伸手輕輕揉了揉鼻尖,避開那位學長的視線,探過腦袋正要從丁斯時筆袋裏撈文具,一支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在她的動作之前先一步拉上了筆袋拉鏈。

喬歲安擡眼看他:“?”

丁斯時也盯着她看,細長的手指用力壓着拉鏈頭。

對視五秒之後,他甩開拉鏈,表情淡了下來:“拿。”

喬歲安頂着他冰涼的視線,有些莫名其妙,她翻了翻筆袋,找出修正帶,對着他桌上翻開的書劃了劃,蓋住黑筆淩亂的痕跡。

丁斯時低頭,才發現自己的筆剛剛無意識落在書上,不知畫了幾道黑印子。

“……”他頓了頓,放下筆,看着她把自己剛弄上去的亂七八糟清理完,瞟了眼講臺上不停瞄向這邊的那位學長,“你不是要加舞蹈社嗎?不記那位學長的微信號嗎?”

“他旁邊那位學姐的聯系方式我有。”舞蹈社那群人慢吞吞從教室裏離開了,喬歲安這才敢放心說話,“那個學長好怪,不想加。”

丁斯時無比贊同:“那就不加。”

喬歲安感覺他的心情突然就好起來了,像窗外陰晴不定的天氣,上一秒烏雲萬裏壓樹枝,後一秒微風徐徐萬裏晴空。

好,不愧是公主。

舞室十月頭有一場路演,這幾個周末喬歲安忙得不行,要麽就是人在丁斯時家學習,要麽就是人在舞室練舞。

餘清這兩天王者榮耀段位下去了,想找她帶帶自己把段位再提上去都沒時間。

“核心穩住!”舞室老師身子靠在鏡子邊,拍手給他們打着節拍,望着舞步半晌,掌聲慢慢停了,老師給伴奏按下暫停鍵,“喬歲安,你站在c位,動作一定要利落,剛那個動作,重新來一遍。”

喬歲安點點頭。

于是,這麽一個動作,她練了幾小時。

其餘人都解散了,不知過了多久,終于稍有眉目,她停下來休息,額前的劉海濕濕地搭在皮膚上,喬歲安喘着氣,伸手把劉海往上一撥,露出精致的眉眼。

“今天就到這裏吧。”舞蹈老師道,“練得不錯。還挺晚了,早點回去吧。”

喬歲安喝了一大口水,從包裏撈出手機看了眼,已經是晚上八點鐘了,微信消息閃動着,顯示着兩個小時前來了一則消息。

她點開一看。

嬌嬌丁公主:“什麽時候回來?”

喬歲安放下水,敲着手機鍵盤。

歲歲和碎碎:“剛練完了,現在準備從舞室裏出來。”

夜晚的風捎來一絲清涼,她搭上回家的公交車,坐在偏後的位置,車內人很少,售票員坐在後門邊上,穿着藍色工作服,手裏拿着個紅色的小旗幟,用方言報着站點。

喬歲安扭過頭望向窗外,車窗半開,燈光與搖曳的樹影一晃而過,餘下婆娑幾聲輕響逐漸遠去。

公交車門吱呀一聲打開,喬歲安下了車,它便揚長而去。

她手指抓着雙肩包帶子,盯着路牌發了幾分鐘呆,随即嘆了口氣。

上次巷子裏的經歷太過驚險,她真的不敢再次輕易嘗試,可是要是走大路,又會繞很長一段路,浪費很多時間,路也遠……

她糾結片刻,覺得還是命更重要。

擱置在口袋裏的手機不停震動,她拿起一看,上頭的備注顯示着“嬌嬌丁公主”,喬歲安一邊接通電話,一邊轉身繞過車站大大的廣告牌。

“喂。”手機被握着舉到耳邊,喬歲安目光掃過漆黑的巷子,正要邁開步子離開,目光驀地定在一處,怔了下。

巷子口那盞昏暗的路燈下,一個長身玉立的熟悉身影立在那處,淺色短袖搭黑色休閑長褲,微風捎起在燈光下舞動的蓬松發尾,他一手握着手機,上臂彎起,将手機貼在耳邊,而另一只手拎着一個便利店袋子。

一輛自行車匆匆忙忙略過,他也随之擡起眼,目光落在她身上,橙黃色燈光投下一片氛圍感,瞳孔卻是漆黑依舊。

他彎了彎唇角,手機那頭傳來他一向溫淡的嗓音:“過來。”

喬歲安保持着舉着手機的姿勢,快步走了過去。

丁斯時把手裏的袋子遞給她,喬歲安低頭一看,是滿滿一袋子的零食,有她最愛的原味薯片還有橙子果凍。

“走吧。”他挂了電話,拉過她雙肩包垂下來的帶子,“回家了。”

她牽住他的衣角,月光溫和又平淡,漆黑的巷子一下變得令人安心。

昏暗的光線下,地上兩個影子若隐若現,朦朦胧胧。

喬歲安突然想起初三那年文藝晚會,原定她要上去跳舞,結果很不幸,晚會當天彩排時,不知誰在臺上灑了水,她滑了一跤,腳腕一扭,腳踝那塊骨頭重重磕在地上,生疼生疼。

這場變故始料未及,所有人都呆住了,丁斯時迅速跑過來背着她要去醫務室。

其實那會兒不知道什麽緣故,丁斯時冷她很久了,幾乎是看見她扭頭就跑的程度。他向自己跑來的時候,喬歲安一邊疼一邊還有心思抽出去委屈地想——還好,嬌嬌丁公主刀子嘴豆腐心,還是管她的。

她趴在丁斯時的背上,胳膊松松挂在他的脖子上,鼻音濃重:“丁斯時,好疼啊。我是不是跳不了了?”

少年骨骼還未完全長開,正是身高抽條的時候,怎麽吃都不長肉,脊背雖然淡薄但也安心。細長的脖頸白皙,衣領裏若隐若現藏着根紅繩,挂着個刻着“平”字的核桃。

喬歲安也有一個差不多的,只是她的核桃上刻的是“安”字。那是他倆的媽媽在他倆一歲時一起買的。

校服外套上是一股熟悉的洗衣水香味,并不濃郁,淡淡地滑入鼻腔裏,是幹淨的蒼蘭味。

丁斯時安慰她道:“沒事,後面還會有很多次上臺跳舞的機會。”

“可是這是初三最後一次活動哎。”喬歲安吸了吸鼻子,語氣低落,過了會兒,她又小聲說:“丁斯時,我是不是很重?”

她很體諒他的:“你如果累了可以放我下來,你扶着我點,我可以自己走的。”

“喬歲安。”他嘆口氣,聲音自前傳來,像被蒙了層紗,悶悶的,卻依舊好聽,喬歲安能感受到他說話時胸腔輕微的震動,“你就算再重十斤,我也背得動。”

喬歲安沒說話了,卻還是一抽一抽的,估計她也知道自己剛那個哭法,妝肯定花得不成樣,便把額頭抵在他肩上,頭發長長散下來,遮住她的側臉。

好在沒什麽大問題,只是傷筋動骨一百天,晚上的文藝晚會是肯定參加不了了。

丁斯時問醫務室的老師借了把輪椅,推着她去了晚會現場。

舞臺上燈光明亮,是一場場青春的盛放。她把妝卸了,舞裙還沒換,在最邊上坐着,目光亮亮的,盯着舞臺上盡力表演的人。

丁斯時從舞臺上移開視線,低了眼看她。

其實哭過了的喬歲安并沒有那麽好看,相反,淚痕未幹,雙眼紅腫,和平時比起來狼狽得很。

可是這麽一垂眼,目光卻再也回不到舞臺上。

心跳在那一刻受到鼓舞,悸動到無以複加,帶動耳膜震動,這段時間一直困擾着他的問題在此刻終于得到了答案。

他不知道他的眼神會不會透漏什麽不該透露的,只知道他的心思确實稱不上清白。

他慶幸觀衆席光線昏暗,也慶幸喬歲安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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