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叫我哥哥

13、叫我哥哥

丁斯時關上房間門,秋秋窩在吊椅上,見他來了,“喵”一聲跳下來,撲上去搖着尾巴,扒拉着他的褲腳。

丁斯時有點累,只摸了摸它的小腦袋,讓它自己一只貓玩會兒,随後就霸占了它的吊椅,人往椅背上一靠,長腿斜斜支着地,閉了眼,下巴微揚,修長手指搭在眼上,脊背枕在背後喬歲安買的靠枕上。

頭有點疼,他伸手抵住突突跳的太陽穴。

吊椅輕輕前後搖晃,秋秋見自己原來窩着的地方被鏟屎官霸占了,惱怒地一聲“喵”,可是鏟屎官別說眼神,連眼睛都沒睜開。

秋秋無能狂怒了一會兒,緊接着丁斯時聽見“啪”的一聲,似是有什麽東西掉落在地,他睜開眼,秋秋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态站在書架上,高昂着腦袋看他,前爪微微擡起,孤傲地“喵”了聲。

他視線下移,一本書翻倒在地上,是列夫·托爾斯泰的《複活》。

“……”

丁斯時食指揉了揉太陽穴,又瞥了眼站在書架上的秋秋,感覺頭更疼了。

秋秋本來是流浪貓,沒事就喜歡在他們小區晃蕩,剛開始膽子很小,躲在角落裏,見着人就撒腿往反方向跑,等喂多了食物才慢慢跟他和喬歲安熟起來。

後來被喬歲安撿回了家。喬爸貓毛過敏,所以只能養在他家。

在寵物醫院裏做完所有檢查之後,喬歲安興致沖沖買了個貓窩,問他:“我們是不是得給它取個名字?”

流浪貓溫順地窩在她的懷裏不動,她輕輕摸了摸它橘黃色的毛,軟軟滑滑,于是她打了個響指,語氣認真篤定:“要不,就叫它大黃吧?”

本來溫順乖巧的流浪貓一聲喵叫,從喬歲安懷裏狠狠掙脫,頭也不回跳進了丁斯時懷裏,把臉往他胸前一埋,露出一只藍色眼睛充滿敵意盯着她。

丁斯時抱着流浪貓,忍笑:“算了吧,你這取名水平,連它都嫌棄。”

她瞪着眼睛,鼓了鼓嘴:“你懂什麽?這叫賤名好養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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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它樂意嗎?”丁斯時垂眼,指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揉了下流浪貓的腦袋,流浪貓眯縫着眼,可憐巴巴地“喵”,他想了想,道,“要不叫秋秋好了。”

秋秋重新搖起尾巴,從那以後,但凡丁斯時在,它就不黏喬歲安。

剛領回來時,它還算乖巧,會撒嬌會低頭,讓它朝東不朝西。後來不到一年的時間裏,貓主子的個性愈發不知收斂,脾氣又差又嚣張,罵它兩句還會炸毛跟你拼了命喵喵叫。

丁斯時看着地上趴倒的書嘆氣。

貓主子真是被寵壞了。

“你知道你這叫什麽嗎?”丁斯時站起身,跟秋秋道,“被偏愛的有恃無恐。”

他蹲下身,撿起書,“吧嗒”一聲,什麽東西從書裏頭掉下來,丁斯時收了書偏頭一望。

是一枚幹花書簽。

喬歲安送的那朵山茶花靜靜地躺在裏面,保持着原來盛開的姿勢,層層花瓣疊在一起,被壓成薄薄一片。

其實喬歲安送他的花不止這一朵。

三年級的暑假,喬媽當時的會計證還沒考下來,在步行街邊經營着一家花店,花店規模不算大,生意也不算好。

情人節當天,寫完作業的喬歲安同學被她親愛的母親塞了滿滿一懷包裝好的單支玫瑰,套上件白色紗裙,打扮成花童丢到步行街賣花。

丁斯時剛和小夥伴打完籃球回來,穿着身紅色籃球服,白色袖口,衣服上白色字體标着數字23,額上系了根橙黃色發帶。

夏季悶熱,他攥着硬幣,就近找了家小賣部買了根冰棍。

今天步行街上人格外多,他不懂什麽情不情人節,只知道一男一女人來人往晃得他眼睛都快要花掉了。

他捏着冰棍出了小賣部,目光落到某處,突然一頓。

一個同齡的小女孩抱着玫瑰們,坐在路中央的花臺上,紮着雙麻花,裙擺到小腿,随着腿部晃動搖曳,噘着嘴聳着肩,百無聊賴看人來人往。

丁斯時盯了半天,終于确認坐在花臺上那位是喬歲安,邁着腿繞過人群小跑過去。

喬歲安被突然閃現的他吓了一跳,懷裏的玫瑰們差點跌下去,她趕緊抱好。

丁斯時低頭看看玫瑰,再擡頭看看她,問:“你在幹嘛?怎麽不回家?”

“媽媽說今天什麽情人節,要我把這些花賣出去。”喬歲安眼巴巴看着他手裏那根冰棍,吞了吞口水,“你手裏的冰棍可以給我吃一口嗎?”

“不給。”丁斯時舔了口冰棍,“媽媽說了,男女授受不親。”

喬歲安嘴角往下一撇。

他頓頓,又問:“那你為什麽不賣呀?”

“我不知道怎麽賣呀。”她愁眉苦臉,聲音也小小的,“我不敢去問那群哥哥要不要買花,好尴尬哦。而且突然跑過去這麽問,會不會不禮貌?”

丁斯時又舔了口冰棍,喬歲安盯着,嘴角又往下降了點。

丁斯時無視了她眼神裏濃濃的渴望,歪着頭想了想,指着她懷裏的玫瑰,問:“是只能賣給哥哥嗎?”

“啊?”喬歲安被問得一愣。她其實也不知道什麽情人節,也不知道今天為什麽要賣玫瑰,她仔仔細細地回想了一下媽媽說的話。

喬媽當時人癱在躺椅上一手玩着消消樂,一手捏着瓜子磕,語氣随便:“嘴巴甜點,就跟人家說,哥哥,給姐姐買朵玫瑰啊,姐姐一定會很開心的,這樣,懂不?”

喬歲安皺着眉頭思考了一回兒,随後嚴肅道:“應該……是的。”

“那你一朵賣多少錢?”丁斯時問。

“媽媽說,”她騰出一只手比劃了下,“一支十五哦!”

丁斯時的目光在她懷裏轉悠了圈,沉思片刻,突然嚴肅道:“幫我拿一會兒。”

他把冰棍塞她手上,扭頭就跑。

喬歲安欲言又止,張望了下,丁斯時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她迷惑地眨眨眼,低頭直愣愣盯了兩秒手裏那根冰棍,絲絲涼氣溢出來,她又不争氣地吞了下口水。

……

半個小時後,丁斯時攥着小錢包氣喘籲籲跑過來時,喬歲安手裏只剩下冰棍的棍了。

“……”丁斯時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手裏的棍,“我只是讓你幫我拿一下!”

喬歲安眼神飄忽,露出個心虛的笑,酒窩淺淺。

好在丁斯時也沒太計較,只是惡狠狠瞪了她一眼。

他垂頭,拉開小錢袋的拉鏈,小心翼翼掏出兩張百元的毛爺爺、兩張十塊的還有五個硬幣。

“喏。”他道,“你的花,我都買啦!你可以回家啦!”

喬歲安呆住了。

“你你你……”她又感動又震驚,望着他手裏的毛爺爺,最後化為一句,“你怎麽有那麽多錢?”

“過年壓歲錢攢下來的呀。”丁斯時疑惑,“你不是也有壓歲錢嗎?”

“媽媽說她把我的壓歲錢存銀行了。”她揚起臉,道,“媽媽還說等我長大了,就能存一筆巨款了!”

“阿姨騙你的。”他早就看清了這群大人的真實面目,冷笑一聲,“她估計拿你壓歲錢買化妝品去了。”

她又是一愣,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壓歲錢真的沒了,嘴角往下一耷就要哭,大聲反駁:“你才騙人!”

“愛信不信。”丁斯時翻了個白眼,又把手往前伸了伸,“把錢拿走,玫瑰花給我。”

喬歲安要哭不哭,哼着鼻子數了數懷裏的花,一共十五朵,她眼睛上瞟看着天算了半天,嘴裏念念有詞。

“兩百二十五塊。”丁斯時催促,“你是沒背過乘法表嗎?算那麽慢。”

她鼓了鼓嘴,把視線收了回來,又大聲反駁:“是兩百十塊,最後一朵不賣給你!”

她大聲,他也跟着大聲,睜大了眼睛氣鼓鼓的:“為什麽不賣?”

喬歲安跳下花臺,她從他掌心挑出兩張一百和一張十塊的放進自己斜跨着的小包包,又挑出一朵粉色玫瑰,剩下十四朵全部塞到他的懷裏。

玫瑰的香味撲面而來,丁斯時下意識接過一懷玫瑰,就聽她理直氣壯地超大聲說:“因為這朵我打算送給你呀!”

丁斯時一怔,氣焰一下滅了,他眨了下眼,耳尖微紅,聲音也輕了下來,他垂着長長的睫毛,帶點結巴:“為……為什麽送我?”

“因為你買了十四朵。”喬歲安把剩下最後一朵粉色玫瑰花雙手遞給他,很是鄭重,“喏,感謝嘛,我還是會的。”

丁斯時抿了下唇瓣,接過那朵粉玫瑰,小心翼翼地把它插在玫瑰的最中間,沒有齊平,比其他玫瑰高了一截,很是醒目。

他笑了笑,露出兩顆虎牙,看起來很可愛。

丁斯時擡起眼睛看她,努了努嘴:“嗯……好啦,現在我買了你所有的花。”

他彎起眼角:“叫我哥哥。”

比丁斯時大了一個月的喬歲安:“……”

喬歲安伸手:“粉色玫瑰不送你了,還我。”

-

一覺醒來頭疼欲裂,腦袋都暈暈乎乎的,丁斯時推開房門,爸媽不在家,要麽是去約會,要麽就是加班。

他踩着拖鞋到電視櫃旁邊,彎下腰抽開櫃門,從裏面拿出根體溫計,含嘴裏量了下。

38.6。

果然是發燒了。

好在今天周六,不用上課。

外頭的天陰沉沉的,實際上已經是早上八點鐘了,天卻暗得像夜裏。

丁斯時吃過早飯後,翻了下藥櫃,打算吃點退燒藥再睡會兒。結果翻了半天,不是過期的,就是過期的。

他嘆氣,只好換了身衣服,把自己裹嚴實了,勾過鑰匙塞口袋裏。右手小指像是被什麽圈住了,他擡起來一看,是一個毛茸茸的兔子戒指,耳朵一藍一粉。

丁斯時頓了頓,最後還是沒摘下來。

他在門玄關處換了鞋,突然聽見門外一聲重重的跺腳聲。丁斯時皺皺眉,手指撥開貓眼蓋。

透過貓眼,就見喬歲安拎着個垃圾袋在門口來回踱步,不知道在幹嘛。聲控燈不一會兒又暗下去了,她又猛一跺腳,走廊重新亮了起來,随後她繼續左右踱步。

丁斯時抱胸在玄關處不動,透過貓眼看了她踱步半天。

不知多久,他直起身,一下推開門。

喬歲安立馬拎着垃圾袋似是往電梯口走,像是聽見他開門,扭過頭來。

丁斯時仍舊抱胸,倚着門框,低着眼看她。

四目相對一秒,她又馬上收回視線,擡着下巴往電梯口快步走,似是在自言自語:“哦,要下樓倒垃圾。”

他沒動,冷眼目送喬歲安一步一步走到電梯門前,按下下行按鈕。

電梯很快從一樓升上來,電梯門打開,她磨磨蹭蹭要擡起一只腳要跨進去,忽然聽見家門口丁斯時克制不住的兩聲咳嗽,咳得驚天動地。

喬歲安身形一頓,深呼一口氣,又一步一步倒退回來,依舊擡着下巴,沒轉身看他,語氣硬邦邦的:“感冒了?”

丁斯時維持着靠着門框的動作沒動,盯着她,嗓子有點啞,語調也冷冷的:“38.6。”

“發燒了?你……”喬歲安瞪大了眼睛猛地回頭,對上他視線的那一秒,突然想起他倆還在吵架,又重新扭回頭。

昨晚他說完那句話後就走了,她仍然茫然地站在原地,委屈又生氣,只能幹跺腳,發誓這次絕對不會再哄他。

她清了清嗓子,餘光斜瞟着他,語氣也淡淡的:“吃藥沒?”

丁斯時言簡意赅:“沒。”

“沒吃你那麽理直氣……”喬歲安又要扭回頭,扭到一半停住,硬生生轉回來,生硬地憋出一句,“誰管你啊!”

生病的人脾氣不好,丁斯時冷笑:“那你走。”

喬歲安梗着脖子不動,下巴擡着,非常孤傲,有點像秋秋。

……哦,也有可能秋秋那姿勢就是學她的。

丁斯時盯了她半晌,道:“你轉過來。”

喬歲安躊躇半天,轉了四十五度角,拿側臉對他。

丁斯時:“再轉。”

她這才完全轉過來,垂着眼睛盯着地,一副誓死不看他的模樣。

他嘆了一口氣,直起身,關了門。

可能是因為生病,可能是因為燒得腦子确實不太清楚,丁斯時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擁住她,下巴抵在她肩頭,鼻息淺淺的呼吸打在她脖頸,他發出一聲嘆息,輕輕的,像在認輸。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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