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
“那是自然。”
溫綽也覺得自己想的十分周到,欣然接受着自家仆從的誇贊。
可剛高興沒走幾步,便突然覺得後腦勺一痛。
被什麽砸中了似的。
還是照野從地上撿起了那枚挂着穗子的金紋佩,溫綽才瞧清他被什麽東西砸了腦袋。
溫綽捂着後腦勺回望,但除了身旁正在打着鐵的鐵匠,和一些站在遠處的行人,只有一輛馬車方才剛從他們身側疾馳而去。
忍不住揚聲道:“ 是哪個不長眼的亂扔東西!?給本少主站出來!”
再回首,卻被面前突然冒出來的女子驚了一跳。
煙羅輕紗,眼前這女子穿得十分香豔,只瞧她捏着蘭花指拂過了耳邊的碎發,眼送秋波,一雙上揚的狐貍眸子,十分勾人心魄,紅唇微動,話便與她身上的馥郁奇香便一同傳了過來。
“這位公子長得可真是好生俊俏,不知要哪等美貌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公子的青睐?我們這煙雨樓也有一等一的曼妙佳人,既然都走到門口了,公子就跟随嬌貍進來瞧瞧吧~”
嬌貍也是個無比自信的美人兒,平日裏每次輪到她在煙雨樓門口,煙雨樓的生意總是會比平常好上幾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反正只要她站在這裏,路過的那些個酒囊飯袋也會被她引得主動進來,她倒不如也找些俊秀公子搭話,還讓自己賞心悅目些。
所以方才她就瞧上了正從遠處而來的這位紅衣公子,此等容貌裝扮,定然非是凡夫俗子,她若能引得他進來,說不定她這個月的賞銀也能番上幾番兒。
而且她方才的一舉一動,也已經将拿手的妩媚姿态展現到了極致,再好看的男子也不過都是些個衣冠齊齊的僞君子,她在煙雨樓這麽多年了,還能不知曉不成?
想必這次,也是十拿九穩。
可她怎麽也沒想到,話畢擡起頭時,對上的卻是一張眉間皺成了山字的面容,溫綽此時心情極差,就差将不耐二個大字直接刻在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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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她靠得實在太近,溫綽便擰眉先退了兩步,而後才道:“就是你剛剛拿東西砸了本少主?”
“什麽?”嬌貍一臉茫然應道,哪裏明白他到底是在說什麽。
而她在回應的同時,溫綽也開始打量起了她來。
溫綽自小在苗疆長大,除了他那個神不見龍首不見尾的殺手嫂子,還是第一次見到大宋的女子,也就是沈窈,見過她金釵盛裝,也見過她粉黛未施,她無論那副裝扮,總說起來也就算是個清秀佳人。
而眼前這女子确實完全不同的一種風格,黛眉朱唇,眼角的弧線裏都包藏着幾分魅色,美則美以,但要是對比起來,他倒還是覺得沈窈更順眼些。
關鍵是這女子有膽子上前搭話卻沒膽子承認砸了他,他可不會因為瞧她是個女子而不追究此事!
想到什麽,溫綽神色一緩,幹脆換了種方式:“你方才說,要讓我跟你進哪裏瞧瞧?”
“進這煙雨樓啊。”
嬌貍還未從剛才的疑惑中出來,回答着便仰頭向他示意着她身後的閣樓,門口煙雨樓三個銅色大字的匾額這麽明顯,這人難道不識字不成?
再說,來到這金陵城的,難道還會有人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煙雨樓?
“一百兩。”
溫綽斟酌了一番,開口道。
其實他還真不知道這煙雨樓是作何之處,更不認識上面的三個宋人用的字,但看她那意思,是想請他進去瞧瞧什麽吧。
他好歹也是苗疆的二少主,豈是什麽喽啰都請得動的?再加上方才她還拿物件擲他,是女子他又不能動手,要些報酬總沒什麽問題吧。
畢竟他現在基本上算得是身無分文了。
昨夜照野跟他解釋了半天這大宋的銀子與苗疆的不同之處,可他實在太困了,聽得迷迷糊糊,根本沒聽明白。
所以也根本不知道他随意開口的這一百兩,可是頂的上尋常百姓幾年的花銷了。
“一百兩!?公子可真是大手筆,快随嬌貍裏面請!”嬌貍也顯然誤解了他的意思,還以為這位富貴公子的意思是要先交付一百兩銀子?
平日裏大手筆的客人不少,可像面前這位上來就預存一百兩的,可是難得一見。
嬌貍有些激動,趕緊讓開路想請兩位先進去再說。
溫綽本想跟上去,可走近幾步往裏一瞧,裏面竟然齊齊站了十多位濃妝豔抹的姑娘,哪怕沒見過此等場面,也似乎想到了什麽。
在門口停了住,擺手道:“不用進去了,你在這裏給本少主就行。”
嬌貍:“?”誰給誰?
“少主快來瞧!這金佩似乎是沈小姐的東西。”
照野原本還在拿着金紋佩端詳,撿起來時他就覺得這物件眼熟,不知從哪裏見到過,問了路人上面刻着的字才知曉那上面是個沈字。
憶起來昨日見過的沈小姐,她腰側上挂着的,可不就是這塊。
所以,這是沈小姐的東西?
她不是中了少主的瞌睡蠱嗎,難道來跟蹤他們了?
這可得趕緊告訴少主,可一回頭卻發現自家少主竟已經跟着人走遠了。
走近一瞧還是個身姿曼妙的女子。
糟了!不會又是一個因為迷戀少主美貌準備對少主死纏爛打的癡情女子吧,少主貞潔危矣!
察覺到危險的照野也顧不得嬌貍與溫綽還在說話,展開雙臂,立刻上前擋在了二人中間。
面朝嬌貍,語氣不善道:“還請姑娘自重!”
緊接着又回頭道:“像往常一樣,這裏有我頂着,少主你先走!”
嬌貍貌美如花的嬌容龜裂了一下,方才才反應過來那俊秀公子是在倒手跟她要銀子,現下又冒出來個仆從讓她自重。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兩個人,純純是腦子有什麽病吧。
真是晦氣!
見她還呆愣在原地,照野覺得有跡可循,趁她還沒開始糾纏,說不定他也能跑得了。
于是轉身便拉着自家少主順着街道往外跑去,一直到了城門旁,二人才停了下來喘息。
溫綽還想怪拉他走的急,他銀子還沒拿到手呢。
結果聽照野解釋了一番,這才明白,剛剛砸了他的人似乎不是那個狐貍眸的女人。
頓時也不計較那人還沒給自己銀子了,摸了摸下巴,思考道:“你的意思是說,方才是沈窈砸了本少主?想報複我們?”
照野點了點頭,昨夜少主給他們二人下了瞌睡蠱逃脫的,定然是惹怒了她,今日醒來她便又追上來了,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到別的理由了。
反正要麽是因愛生恨,要麽,就是還想纏着少主不撒手。
“唔...你說的倒是有點道理。”
溫綽贊同點點頭,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主仆,他的腦回路也和照野十分相似。
不知何時天色已經徹底暗淡了下來,西方的天際還殘留着些許橘色的餘晖的影子,可月亮卻已經爬了枝頭。
華燈初上,一盞盞燈火替代了夕陽,又到晚上了,他們現在又該擔心在那裏休息了。
“那我們該怎麽辦啊少主,這怎麽說都是在金陵城,咱們就算躲也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的蹤跡。”照野有些煩惱,但也習慣了跟着少主到處奔波,而且少主還長得這樣惹眼,他們就算想低調,也低調不了。
幹脆想了想建議道:“少主,不如我們就此離開金陵去別處?”
跑不過,他們還躲不過嗎?
但誰知這反而激起了溫綽的好勝心:“躲?我們為何要躲,既然她跟蹤我們,那我們也反過來跟蹤她,本少主到時候便将這金紋佩扔到她面前,還怕她不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
什麽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要怪就怪她也是個沒腦子的,拿什麽扔他報複他不行,竟然拿自己身上的貼身金紋佩。
照野思索着自家少主的主意,也覺得甚好。
于是主仆二人就着該如何進行反跟蹤計劃,找了個偏僻的地方開始行動。
“玉腰奴。”
此時是夜裏,角落又偏僻無人,一點星光伴随着呼喚逐漸照亮了溫綽指尖的這一方境地。
是那只銀紫色的靈蝶蠱。
玉腰奴雖也是蠱,可卻并不是與其它能讓人致病的蠱不同,靈蝶蠱是屬于萬蠱之王金蠶蠱的一種分支,有它在身側的人,可保百蠱不侵,也就是專門用來解蠱的。
不僅如此,蝶蠱的嗅觸原本就更靈敏些,所以還能夠根據殘留的氣息,找尋東西。
所以,溫綽想反向找到跟蹤他們的沈窈,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
感受到金紋佩上的氣息後,玉腰奴變換着姿态将微光收斂,化作了一只撲通的蝶向着街頭的方向而去,為二人引路。
“等本少主逮到了她,必要讓她嘗嘗偷偷砸本少主是個什麽下場!”溫綽說罷,攥緊拳頭跟了上去。
當初一見面打暈他,他都沒有報複她已經很給她面子了,看在她還愛慕自己入骨的份上,他甚至都沒有從蠱蟲袋裏挑那些會讓人生不如死的,只是捏碎了瞌睡蠱粉撒在了飯菜裏,他難道做到還不夠留情嗎?
“對!等找到她少主一定要說最絕情的話讓她死心,好讓她再也別來打擾咱們!”
雖說這話,但照野倒想起的不是沈窈,而是那個與他十分不對付的程見書,于是也磨拳擦緊跟其後。
怪也只怪那沈家小姐愛錯了人,也用錯了法子,也就是他家少主仁慈,不然也不至于惹少主惱怒到這種地步。
只是一主一仆光顧着跟玉腰奴走,連一路上已經出了金陵城門來到了外面,也沒有懷疑半分。
也不知是沈窈到底是去了何處,他們二人反倒是跟着玉腰奴走了半宿的山路,腿都要走直了。
山路上無人,玉腰奴便又變換回了原先的模樣,銀紫色的翅膀上的光點熠熠閃爍,興許是飛得太久,她也累了,約到臨近之處的密林,就又變回了一點微光,消失在了溫綽指尖,藏進他衣袖休息去了。
溫綽也明白玉腰奴的意思,同照野往林子中走去,也有些納悶起來:“這是在個什麽偏僻地方?她大半夜不睡覺,來這山裏做什麽?”
周身黑漆漆一片,越是往裏走越發讓人渾身冷清,夜風而過,吹動得樹上原本就焦黃的落葉沙沙作響,散落一地,更是讓人心中惶惶。
“是啊,為了怕我們發現她,竟然大半夜躲到了這後山來,只是她肯定沒想到,她的一切蹤跡都逃不過少主的玉腰奴。”
照野按照以往的想法贊同道,可沒想到這次卻曲解了溫綽的意思。
溫綽停頓了一下,從氣頭上找回了幾分理智:“你不覺得奇怪嗎?正常人誰會半夜來着深山密林裏,不會是她故意抛下金紋佩,引本少主來這裏的吧?”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這個女人也太可怕了,竟然連他的心思都能預判的到,他們才不過見過幾次面,認識了兩三日,她都這樣了解他了!?
可她引他到這裏來又是要做什麽?
溫綽想不通,但都追到這裏來了,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向密林裏繼續走去。
走了有一會兒才瞧到遠處有幾點豆大的火光,看來還真有人大半夜呆在這山裏。
往前又行了幾裏,隐隐約約能看清是燃燒着一團篝火,旁邊樹下還坐着一人。
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溫少主忽然豁然開朗,下意識拍了一下手回頭道:“我知道了!這個沈家小姐這大半夜的,肯定是想騙本少主來這後山與她幽會!”
沉默一路的照野聽完也茅塞頓開,一臉震驚道:“原來是這樣!!”
那他們豈不是現在得趕緊跑?
但沒想到,二人說話的動靜早就驚動了樹下的人,跳動的火光旁,只見一個帶着獠牙面具的壯漢從樹下爬了起來,身高約莫八尺,體型還十分結實。
溫綽還在回頭與照野說話沒有瞧見,可面朝那邊的照野卻瞧了個一清二楚。
“等等...少主,那看起來似乎不像是沈小姐啊......”
溫綽則以為照野是對他的猜測不信服:“不然怎麽解釋?眼下這四周寧靜,連鳥鳴聲都沒了動靜,那一個人在那樹下坐着做什麽?”
那定然是在等着他來上鈎的沈家小姐。
但誰知,話音溫綽的話音剛落,身後不遠處便傳來了一聲粗曠斷喝。
“是誰躲在那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