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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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了片刻,沈窈命人找來了塌下抽屜裏的紙和筆。
侍女端上筆墨,沈窈便将其推到了程見書面前。
“寫。”
程見書接過筆,瞧着信箋上角下那朵翡綠的玉簪花紋樣卻還有些躊躇。
他自然是知道沈窈不寫是因為自己那筆爛字怕別人看不懂,自己只是個代筆的,但......
“此事真的有必要找玉生樓嗎?”
一直以來謠傳玉生樓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殺手組織,只要給銀子,就能驅使樓裏的殺手為其殺任何人,但卻沒有人知道玉生樓到底在何處,又是由誰掌管着,而要向玉生樓發起委托,還要用玉生樓特制的也就是這朵畫着玉簪花的信箋才有效。
況且玉生樓也從來不會做賠本的生意,起價就是百兩甚至千兩,普通人就更別說付不起了,連如何聯系玉生樓都無從得知。
但其實很少有人知道,玉生樓除了做殺人的買賣,只要銀子給的足,別的活也會接,只是代價除了銀子,偶爾還會附加一些額外的條件,但具體是什麽...就無從知曉了。
所以程見書才還有些猶豫,沈窈有玉生樓信箋這件事,只有他們二人知道,所以萬一有什麽危險,他又怎麽跟沈窈爺爺交代呢?
還是謹慎行事比較好。
沈窈卻早已下好了決心道:“愣着幹什麽,那你說現在還能怎麽辦,若是莊家宅的蠱病傳來金陵,大家都就完了,到時候就算找玉生樓,也無濟于事。”
別人不知此事的後果,她總歸是知道的,大宋與苗疆的關系并不算和睦,只能說是面上關系,她又哪來的能耐再去苗疆找人來。
既然能用銀子解決的事,自然也不能讓金陵城百姓們跟着冒險。
程見書見她如此執着,也只好作罷,他從小和沈窈一起長大的,她什麽脾性他還是了解的,一旦決定的事,就很少有人能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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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罷,程見書拿起信箋吹了吹,待上面的墨跡幹透,才起身招呼沈窈,“寫好了,那走吧,找人送去。”
“等等,找人送去?你忘了玉生樓不接待生人了嗎?”
跟他走了幾步,沈窈倏然駐足提醒道。
她知道唯一能與玉生樓接觸的地方,只有金陵城高塔的鐘樓裏,可玉生樓從來都是不與生人接觸的,信箋以前是她取回來的,所以若要送,也得她去送才是。
只是......
程見書一聽立馬震驚的回過頭來,“你要親自去?你不要命了!?”
此事找玉生樓就已經有風險了,她還想親自去?這還哪是他認識的那個出了事甩鍋給他的沈窈。
“沈窈你實話說,是不是有事瞞着我,有人給你下三日絕喉散了?”
三日絕喉散,顧名思義自然就是三天拿不到解藥就會斷氣而死的一種江湖毒藥,這也是程見書從話本上看來的,裏面的主角就是被人威脅着下了三日絕喉散才被迫幫反派做事的。
難到......沈窈也碰上這種事了?
沈窈也聞聲回望過去,濃密的睫羽被陽光映下了一段鴉影,杏眸的光彩斑駁,襯托着少女肌膚格外白淨,哪有什麽中毒的跡象。
沈窈早已習慣了程見書的腦回路清奇,一臉看傻子的神情應道:“我怎麽會親自去,不是還有朵朵在嗎?你把朵朵喚來。”
朵朵是程見書的兄長從漠北給他帶回來的一只海東青,一直養在程家的後院裏,通體雪白的羽,烏色的喙,十分聰明且通人性,所以想到送信這種事,沈窈第一個便想到了那只海東青。
既然玉生樓不見生人,那海東青總行吧。
“什麽朵朵,都說了是叫風見堕!哪有海東青的名字會叫朵朵!”
程見書立馬糾正道。
風見堕這個名字多麽威風,他為了起這個名字都翻遍話本子,結果一到沈窈嘴裏就變成朵朵了,誰家養的獵鷹會起朵朵這種名字,毫無霸氣可言!
程見書對于這只海東青的喜愛程度不亞于武俠話本,最後二人争論了一會兒,還是沈窈說到時候讓她遠在京城的兄長沈同塵給他寄新的書看,程見書這才不舍的勉強同意了下來,喚來風見堕還不停地囑咐它送完就趕緊回來。
金陵城後山。
後山地勢高,晌午的陽光又增添了不少暖意,溫綽同照野二人走在回金陵城的路上,神色卻心事重重。
昨夜找了處避風的山洞湊合休息了一晚,石板又冷又硬,剛躺下溫綽便覺得受不了吵着要回苗疆。
當初說要逃出來也是他,現在吵着要回去的,也是他。
照野無奈,也早已習慣了自家主子性子就是如此,只好爬起來帶着自家主子往來時的清水江去。
只是夜裏看不清山路,二人走了許久才在山腰瞧到了遠處泛着皺的江水。
但,此時的江邊卻并不寧靜。
幾堆篝火給江邊染上了淺色的金紅,而坐在光前的一行人約莫有幾十人,個個蓄發挽髻于頭頂外,衣着青藍的袍子,腰上飾了一圈的銀片,從何而來讓人一眼便能辨出。
溫綽一瞧,當即明白了是怎麽回事,看來是老苗疆王發現他逃跑,找人來中原尋人來了,來的人不算少,也可以見得苗疆王是真的着急在找人。
“怎麽昨日前日不來,偏偏今日才來,本少主都要回去了,他們還知道出來找人?”溫綽卻并不高興,前幾日他被人綁走時沒見有人去救他,現在他都逃出來準備回去了,反而派人來了,要他們有何用?
再說,他本來就是逃出來的,就算要回去也不準備跟他們回去。
“少主,是大祭司。”
照野眼尖,一眼便瞧見了人群中那張熟悉的面孔。
于是溫綽順着照野的目光望去,果然瞧到了大祭司幕裏的身影,不禁疑惑道:“父王派幕裏來做什麽?”
照野也覺得匪夷,少主一直與大祭司幕裏不對付,這是在苗疆人人皆知的事,怎麽現下老苗王卻偏偏派幕裏帶人出來尋少主,這不是适得其反嗎?
跳躍的火光映在瞳孔中閃爍,溫綽攀在樹枝縫隙思索了一會兒,像是決定了什麽道:“這個幕裏一貫奸詐,說不定特意就派人守在着清水江兩岸等本少主上鈎,算了不管他,我們走。”
說着,便轉身又往回金陵的方向走去。
照野也跟着端詳了半天,反應過來時卻發現岸邊那人與他不知何時已經對上視線,這才打了個激靈,趕緊回頭跟上了溫綽腳步。
走了幾步還忍不住慌心回望。
完了完了。
他敢确定,方才幕裏已經看到他了,而且還與他對視了有一會兒。
可奇怪的是,幕裏見了他似乎也沒有什麽意外,也沒有派人追上來。
于是走出去數裏見身後還是沒有火光,照野松了口氣道:“或許大祭司大人并不是來追我們的。”
明明看到了,哪有不追的道理。
“怎麽可能!”
溫綽當即一口否認,甚至開始掰着手指回憶起來:“十歲的時候,本少主不小心掉進泥坑裏,他當時路過的時候本少主還特意囑咐他不要傳出去,但他!轉眼就叫來了所有的仆從!根本就是想讓所有人看本少主出糗!”
“好像卻有此事,但少主我怎麽記得那不得泥坑來着……”
好像是,後廚養豬的圈地來着……
不過當時照野跟着阿父上山打獵去了并不在場後面的事也是聽寨子裏的仆從說的,具體是不是真的,肯定少主這個當事人更清楚。
果不其然,照野話音剛落,就感到一陣冷風嗖嗖刮了過來,一擡眸便措不及防吃了自家少主一記眼刀。
看來…确實是養豬的圈地無疑了。
但眼見着自家少主臉色不太歡愉,照野也只好另啓話題:“但是但是,少主後來不也在大祭司生辰的時候把王送的生辰祝酒裏放了胡椒粉和辣椒粉嗎?這也算是将他一軍了!”
畢竟是王送的生辰祝酒,當時他也在場看着,就見大祭司端着那杯被少主倒的滿滿當當的酒一口飲下的時候,那個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青的,咽不下去也不敢吐出來,別提多難受了。
而且當時大祭司花了好一會兒才咽下去,王還納悶他究竟怎麽了,結果離得遠,只能靠人來傳話少主當時還使壞說,大祭司覺得此酒甚好,想再喝三杯。
這可比當時叫來所有仆從參觀少主掉泥坑還毒辣呀。
“只是喝個酒而已,也沒有多過分吧,再說了,十三歲的時候,他不是還和父王偷偷告密我逃了祭典嗎,那次父王可是關了我好幾日。”
照野蹙眉眨了眨:“呃……可是少主您确實逃了祭典啊……”
苗疆最重要的花神節祭典,平日裏大祭司說完致辭王總會再說兩句,可那年王有事出了寨,大少主也恰好不在,只能溫綽出面了。
事前答應的明明白白,到出面的時候卻又忽然不見了,害得大祭司自圓其說了半天才勉強将儀式進行了下去,這麽大一事能不跟王說嗎?
又是十歲又是十三歲的,少主的孩子脾性一旦發作,連記憶力都翻倍的好了起來。
“你到底跟誰一夥的?而且,本少主沒參加祭典別人不會跟父王說嗎?那也輪不着他去多嘴!”
溫綽眼瞧得不到認同,也只好自己氣呼呼大步而去。
好吧,他承認有些事确實是他做的不太對,但照野到底是誰的仆從,怎麽老胳膊肘往外拐。
“當然跟少主是一夥的。”
照野再遲鈍也意識到似乎惹溫綽不高興了,連忙上前表明自心。
只是他倒是覺得,這樣看起來,大祭司和少主也沒有什麽大的恩怨,不過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又恰逢兩人都愛以牙還牙,所以才格外不對付。
不過少主也就罷了,大祭司都和王那樣的年齡了,女兒也和少主一般大,還時常從背後偷偷朝少主扔泥巴,故意在少主門口放樹枝絆他的事……也确實太幼稚了點…
“這才對嘛,喏。”
溫綽好勝心強些,情緒來的也快去的也快,轉眼就已經不将照野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放在心上了。
見溫綽遞來東西,照野便下意識伸手接過。
小小的荷包卻沉甸甸的,看起來裏面有不少銀子。
“這不是沈姑娘給少主的……”
少主方才還開心了好半會兒,就這樣直接轉手給了他真的好嗎?
“你是本少主最信任的人,交給你保管本少主最放心!”
說罷若無其事的轉回身繼續前行。
“少主……”
雖然只是将錢袋給了自己,照野卻心裏都覺得沉甸甸的。
嗚嗚,少主果然不會随便被女人迷惑!果然他在少主身邊的位置是永遠不會被人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