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怕在要道再遇見幕裏,主仆二人思來想去又只好在山裏又待了一日,估摸着他也該走了,才回到金陵城下。
可哪知道金陵城是通商要處,想出去倒是容易些,可進來就沒那麽簡單了,又是要看通牒文書又是要腰牌的,本就是從苗疆偷跑出來的倆人,身上銀子都是沈窈給的,更不用說哪裏會有什麽通牒了。
溫綽又晃着一身銀鈴,若是就這樣明目張膽的往裏進,那不就是送進去讓人抓的。
最後還是照野好說歹說才說服溫綽将身上的銀飾都先摘了下來,畢竟他們本身就穿着程見書的衣服,簡單将墨發束起,才有了幾分中原人的模樣。
衣着打扮倒是沒問題了,照野卻又發現了新的難題——少主的臉,太紮眼了!
特別是那上揚的眼尾,左眼下一點紅痣,打扮什麽的都好說,可妖冶的氣質卻難藏,少主這樣貌一瞧就非同常人,他還得另尋辦法才是。
就這樣一直在門口徘徊實在惹疑,二人又只好往回山路先走着,邊走邊一同想辦法。
可哪有那麽多辦法可想,思量半天,照野才想出一計:“這樣吧少主,一會兒少主盡管随着人往裏走,我去将門口那些看守的人引開,回頭再想辦法進去找少主彙合。”
此計雖險,卻也是現下唯一的辦法了,畢竟少主不會武,腿腳也沒有他快,再說就算他進不去,大祭司抓他也無用,只要少主無恙就好。
誰知溫綽走在前面卻沒有吭聲,只是沉默地搖了搖頭。
溫綽不言,照野卻是明白了:少主一定是在擔心他的安危。
想到這,照野不禁心頭一熱:“那不如我們幹脆找一處矮些的城牆翻進去。”
少主不會武又怎樣,他本來就是保護少主的,到時候他只要将少主托上去,不就結了。
可前人回應他的,卻依舊是無聲的搖頭。
“少主?”
Advertisement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是少主有更好的法子?
想到這,照野忍不住加快了步子上前,想聽聽少主的想法。
卻沒想到走上前,入目卻是自家少主捏着昨夜忘記歸還給沈家小姐的令牌,自顧自的正不知在想些什麽,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又搖頭的,看來是根本沒有聽見他剛剛說了什麽。
“......少主。”照野有些幽怨開口。
他這貼近一聲,反而吓了溫綽一跳:“你突然靠這麽近做什麽?”
“少主才是,方才說了那麽些法子也不應一聲,我還以為少主有更好的法子,結果是在想沈小姐。”
這下搞得他也有些不懂了,少主不是說不喜歡沈家小姐嗎?怎麽反而心口不一,握着這沈小姐的令牌睹物思人。
溫綽被戳穿了心思,眼睛快速眨了眨卻并不承認,随口搪塞道:“哈?誰跟你說本少主在想她了?本少主只是在想着該如何拒絕她罷了,對,在想該如何拒絕她!”
什麽意思?照野聽得雲裏霧裏,不明白少主忽然又說的指的是什麽。
轉念又似乎想到了什麽,大驚道:“拒絕她?難不成昨夜沈小姐她,同少主告知心意了!?”
昨夜的事他還沒細問少主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告知心意?溫綽聞眼眉頭輕皺,似乎也想到了什麽,照野這話倒是提醒了他,昨夜他忘記還她令牌,質問她是否是引他來幽會她也沒有否認,還送了他荷包。
難不成,這其實真是在告知心意?
可這未免也太委婉了吧!這要是換作別人,哪能會意?
想到這,溫綽手中的令牌更是炙手起來,不行,他得将這東西都還回去,原本他就是逃婚跑出來的,又怎能随意與個陌生的世家小姐定情。
而此時正在翻後牆約好與程見書一起今日逃學的沈窈,卻趴在牆根沒來由的打了好幾個噴嚏。
一連幾個噴嚏,打得沈窈眼冒金星,甚至都懷疑是不是站在牆下等她的程見書是不是偷着罵她。
“你又偷着罵我了?”好不容易下來,沈窈立刻便質問起了正蒙頭蓋面把自己裹得爹媽都認不出的程某人。
程見書:???
他哪裏罵了?
“別冤枉人好吧!?快走吧大小姐,一會兒讓我爹看到了,我又要吃不了兜着走了!”程見書簡直有苦說不出。
再說她也太慢了,現在天都亮了,說好四更走她這都天亮大半了才出來,讓他陪她逃學出去玩的也是她,說好了時間起不來的也是她,他真是上輩子欠她的!
誰知偏偏這時,沈窈還要邊上馬車邊幽幽來了句:“別忘了,你上次小考的丙等古文的卷子,還在我手裏。”
沈窈和程見書所在的書院,每月都有小考,小考的卷子成績一般分為甲乙丙丁四個等級,丁等是缺考,而丙等,自然就是算穩穩墊底的了。
這成績程見書一般是能瞞多久就瞞多久的,不然讓他爹知道了,幾根擀面杖都不夠斷的,可偏偏考卷被沈窈趁他課上瞌睡時偷走了,還以此威脅他。
程見書:“......”
他現在是真的想罵了。
—
“沒有表明心意但也差不多,所以,以免她誤會,本少主得将這令牌同荷包一起都還回去才行,所以我們該怎樣進城,照野。”沉思片刻,溫綽這才回道。
銀子就算是救她的謝禮也就罷了,荷包不行,這都是女子貼身的物件,自然有別樣的含義。
“該怎樣進城......”
聽自家少主解釋了一番,照野也算是明白了溫綽的意思,只是這怎麽進城這個問題,他方才不就與他商讨過了嗎?
等等
......
合着少主方才是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于是照野只好将剛才自己想的法子又說了一遍:“辦法自然是有的......”
正說話間,遠處傳來了車輪滾滾的轟響,二人聞聲側目,來路上的是幾輛堆滿了稻谷的馬車,小山似的連駕車的馬夫都被遮住了大半身子。
稻谷而已,又不是稀奇東西,溫綽看了一眼便回神,想繼續聽照野說的進城法子,就連有一縷不尋常的風掠過身旁,他也沒有在意。
“少主小心!”
照野從小習武,耳目自然更靈些,意識到有人扔了什麽,連忙拉住溫綽帶他靠邊避了避。
此時已天光大亮,路上來往也有了不少行人,照野這一聲喊的雖不大卻也惹得不少目光朝他們二人瞧來。
“怎麽了?”
溫綽不明所以,左顧右盼也沒發現什麽危險,擺擺手繼續若無事往回走着:“定然是你緊張過頭了,不要大驚小怪,萬一被幕裏的人瞧到就糟了。”
“哎?屬下方才分明還感覺......”
可身側确實是什麽都沒有,照野也低頭納悶起來,難道是他太過于警惕了不成?
直到目光無意中瞥見身側行過的馬車稻谷裏露出了一道烏色的虛影而又轉瞬不見,這才明白方才是發生了——有人假借着他們吸引着路人的人注意,趁機躲在了稻谷堆裏,而方才扔的也不過是一捧黃土,落地而散,自然是沒有留下什麽痕跡。
為何偏偏選少主?而那人又是怎麽知道他一定會察覺?
幕裏沒有理由也沒必要如此,少主和他在此處暴露身份也對他毫無益處,到底是何人在作祟?
照野來不及細想,只覺得那人古怪想追上查清,便帶着溫綽躲進了路邊的樹林也奪了片刻,趁人少時也趕上了最後一輛谷車,一并躲了進去。
只是沒想到人沒追到,反而以這法子,成功混進了城裏。
“這不比你方才說的兩個法子都簡單多了。”
屈身在車裏貓了好久,溫綽才一下來臂膀還有些酸痛,可就算這樣,他也不願意冒險爬什麽城牆,那多累啊。
“少主還是要警惕些,若不是方才那幾輛稻谷車分開而行了屬下沒看到,現在...”
照野卻是還在瞧着四周生怕錯漏了什麽可疑之人,他們下來遲了一步,沒想到這一行拉着稻谷的馬車竟然不是一起的,何時分開的他也不知道,這下人是跟丢了,所以他更要小心提防才是。
溫綽這會兒也習慣了照野緊張來緊張去的,反正他不會武也幫不上忙,便順手拉開了路邊露天面館攤子的木椅坐了下來。
走了一晚的夜路,他現在是又累又餓,只想趕緊吃飽肚子,然後将令牌還回去就趕緊回苗疆,都過了這好幾日了,他那個頑固的老苗疆王爹也該消停了。
照野也跟着坐了下,沒一會兒又來了幾個巡城走到了這裏的兵士,也拉開了椅子,還沒坐下便熟客般對着面館屋內的主人吆喝道:“四碗陽春面,多些蔥花,再來幾頭蒜!”
頃刻,屋內傳出了老板娘爽快的應和聲:“幾位大人又來啦?稍等,前面還有三碗!”
看樣子确實是常客。
于是二人也點了兩碗陽春面,将就喝着桌上的粗茶靜等。
不過是碗再素不過的湯面,待幾個滾面熟了,一身粗布麻裙的婦女便托着盤從屋內快步走了出來,腳步麻利手中的湯面卻是端的四平八穩,連面中心點綴的幾朵蔥花都沒有散開在湯中。
那面聞起來味道也是一絕,不止是簡單的油香,竟還帶着一股奇淡的花香,淡而清并不膩人,一個勁往人鼻中鑽似的,讓人聞起來就開了胃。
她手中的這一碗先是上給了一帶着鬥笠的少女,鬥笠垂下的烏色薄紗正好遮住了女子的面容,面來了她也不動筷,一言不發也不知是在等什麽。
老板娘見少女不言也沒覺得怪異,金陵城本就熱鬧,各路俠客來往都是經常之事,該問的不該問的她做生意這麽多年,自然還是懂的。
“面來咯!多加蔥花其中一碗還加了些陳釀的醋,就知道大人好這口。”
人未到而聲先至,不一會兒老板娘又端了三碗出來,這次,是那三位兵士的。
“不愧是阿惠姐,來往這麽多人還記得,小兒的病近日可好些了?......”
見面端了上來,幾位兵士也熱絡的與她唠了幾句尋常問候。
溫綽本來并未注意,只是覺得那股花香随着老板娘的靠近越發濃郁,不過還與這面香不算違和。
但奇異的是當她将面端放上桌時,他卻瞧到了一絲虛影在那碗放了陳醋的面中若有似無的翻了個滾,那原本聚在碗心的蔥花,便如同被撥開般四處而散,而其它三碗,卻并無變化。
面裏,似乎有活物。
腦中一點靈光乍現,又并着這清香,溫綽一下子便聯想到了什麽,不動聲色從蠱蟲袋中喚出一只痛癢蠱,彈指間便扔進了離那老板娘最近的一兵士身上,随即又捂嘴打了個哈欠,若無其事的看向了別處。
痛癢些,也總比吃下了那碗裏的東西強。
痛癢蠱不過是他蠱蟲袋裏最弱的幾類蟲之一,并不致命也不會留下什麽後症,只是會渾身痛癢難奈一會兒,猶如蟻爬,因為傷害不高,在寨中一般無人會用,但至少能防身。
果不其然沒過須臾,那被下了蠱的兵士便渾身開始撓了起來,一開始只是輕微的酥麻,而後卻越撓越更鑽心起來,動作之大自然也驚動了旁人,待他實在受不住滾到地上打起滾來時,一旁的老板娘同路邊圍觀的路人一衆都愣在了原地,想幫卻又不知所措。
兩桌本來靠的就就近,見那人差點打滾翻到他們這桌下來,照野也忍不住站起,擋在了溫綽面前。
可一轉身卻發現,自家少主早就跑到面館的門口去了,還正回首望着他,悄聲招呼他過去。
剛走近溫綽就先問道:“ 花味,無色游若絲狀,還記得是什麽嗎? ”
“蛇蠱? ”
面館內屋檐極低,光亮有些暗淡,照野一肚子疑惑還沒問出口,想了想還是先答了少主的話,并跟着一起進了屋裏。
外頭攤上圍滿了人,老板娘自然也顧不上回來,所以無人發現他們。
正當照野不解少主突然問起這個來做什麽時,忽一女聲突然傳來。
糾正道: “ 是忍冬蛇蠱。”
她這一聲反而吓了門口兩人一跳,趁着微光才瞧清,那人是方才坐在面前一直沒有動筷的少女,此時摘了鬥笠正站在鍋臺,她背對着他們,本身衣着便是暗色,又一動未動,讓人沒能察覺。
說罷,她篤定了一般伸手從擺滿的調料罐子中拿起了一只,輕輕拔掉了壺嘴,霎時間一股淡淡的忍冬花香便充斥了整個屋子。
忍冬花本就招蛇,而由食此花而生的忍冬蛇練成的蛇蠱,雖然形如發絲讓一般人難以察覺,但卻始終掩蓋不了這股似忍冬卻又奇異的花香。
“你知道忍冬蛇蠱?”
溫綽神色難得正經起來,五毒蠱中數蠍蠱的種類最少,蛇蠱的種類最多,能辨認出蛇蠱的人說明是對蠱蟲有些了解,可能清晰辨認出是忍冬蛇蠱的,便說明這人對蠱的了解,深不可測。
畢竟能聞出蠱蟲的味道本身就是一種天賦,能在上萬種中認出是哪一種卻是更難。
中原人也有如此懂蠱的之人?
這倒是稀奇。
少女似乎也沒想到有人也能認出這忍冬蛇蠱,她也不過是好奇怎麽會有人在中原當街對人下蠱,細聽這人說話的聲音還有幾分熟悉,她便邊回頭邊應道:“本聖女…咳咳,本姑娘自然是知道,倒是你…”
結果一回頭,兩人面面相觑着都沉默了,特別是外面的現在還混亂着,更顯得屋內這一刻的沉寂,十分詭異。
最後還是溫綽先反應了過來,大驚道:“幕啾啾?你怎麽會在這裏!?”
倒也不是他大驚小怪,只是因為他當時逃婚出來,逃的,就是他與大祭司幕裏的女兒,他們苗疆的聖女,幕啾啾的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