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桓月懶懶地躺在軒窗下的軟榻上,素手接過舒望遞到手邊的茶盞,小口抿着嘴飲。

她低眉看着壺口騰升的霧氣,煮過幾道的茶已經開始變味,帶着幾分澀意。

桓月輕皺着眉頭朝舒望抱怨“看來下次得換些新茶煮了。”

赤秀看着她們,險些沒被這二人氣暈過去。

從進門到現在一杯茶沒給喝也就罷了,自己在這裏口幹舌燥說了半天,合着二人是在跟她裝聾作啞!

“桓月!你可聽清楚了?”赤秀吼的更大聲了,心中琢磨着是桓月太過年輕無知沒分清其中的利害關系。

桓月揉了揉耳蝸,推開臨河的窗道“我自是聽清楚了,姐姐你又何必這般上趕着來同我說。”

杯中的茶水滾燙炙熱,桓月端着的手被燎紅了一片,她摩挲着指尖戲谑地笑。

“若是想看妹妹我驚慌失措,痛哭流涕的話,姐姐這算盤可是打錯了。”

赤秀眼瞅着自己的小伎倆被桓月識破,反而冷靜了下來,出言激道“一旦在坊內被金娘挂了牌子的姑娘,沒有一個是心甘情願笑着走出來的。桓月,我且看着你如何哭。”

說着,也不再費口舌多糾纏。踢了一腳桓月的屋門檻就扶着丫鬟扭着腰離開了。

待她離開後,桓月驟然起身,坐在榻上許久的她有些頭暈目眩,站不穩。

“姑娘…”舒望輕聲開口,擡手想要上去攙扶一把。

桓月聞聲垂眼,撫掌推開道“舒望,你說我該怎麽辦呢?”被打斷話語的舒望內心也亂成一團麻,不發一言。

可五味雜陳的又何止是她一人,桓月直愣愣地瞧着一處虛空發愣,眼神飄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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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撞開關着的閣門,走兩步又停在院內,風抖了一地的落花,散盡了滿園桂香。

西邊天的冷月凄清孤傲,桓月的眼神也逐漸冷厲沉寂。

城東郊外的破落屋舍外,門窗大開。月光灑在裏屋宋景玉如畫的眉目上。

此時他正端坐在書桌旁,揚眉聽着言雲來報“公子,飛鳥傳來的消息。梁三每隔段日子就會去繡春坊挑人領在身邊伺候,從未有過錯漏。”

“從未錯漏?”宋景玉溫潤的嗓音開口。

“是,飛鳥的消息一向準确,不會出錯。”

宋景玉聲調分明,像貼在耳邊低沉呢喃“噢?那可真是有趣了。”

燭火在夜下跳動,仿若燎動着火舌,閃爍着危險的警報。

複而他又看向言雲,像是不經意間脫口而出的又問了一嘴“下一次是何時?”

“便是明日。”言雲站在案前,定定地瞧着宋景玉的神色。

明明他是在展眉勾唇,卻不知緣何言雲無端看出了一股若有似無的銳氣,讓人不敢貿然靠近。

那垂眸漫不經心的樣子,是即使穿着素色布衣也壓不住的矜貴與高不可攀。

言雲知道梁家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姑娘,你逃吧!”舒望靠在門檻下瑟縮着肩膀看着桓月。

那眼神視死如歸,她明白若是桓月離開了,自己也難逃一劫,但舒望卻并不畏懼。

桓月立在月下,恍若要踏月而去。舒望瞧見她笑了笑,啓唇又像是在陳述事實。

“傻丫頭,赤秀她既然來了,會沒有準備嗎?”

桓月瞳孔幽幽泛着波光道“逃?我們能逃去哪裏?說不定她現在正在我們要逃的必經之路上等着呢。坊內從來都不平靜,個個都不是好相與的主兒。”

舒望有些不太明白,她遇見了桓月這般好的人,只當坊內的所有姑娘也同桓月一樣,耀如春華,淡雅脫俗。

“可姑娘…若你不走,明日怕是真的逃不掉了…”舒望也看出來了現下情況不容樂觀,在一旁直愁的打轉。

“怕什麽,那便迎上去。”

晝夜流轉,盛京又從寂靜流向喧嚣。從高處俯瞰盛京之景,碧瓦朱甍,層臺累榭。長街旁,繡春坊外擁滿了來往的客。

紫紅的漆色被餘晖照射下,鮮亮的泛着光芒,描金漆的牌匾更是光華奪目。

“來,來,來這兒。今兒我帶你們漲漲見識。”梁安夜大掌一揮,渾身帶着沖天的酒氣,腳步虛晃着就要領人往繡春坊裏走。

“王公子攔着做什麽?你怕是還不知道這處的美妙吧,等你來過幾回便知曉了。”梁安夜還欲再說,王石安卻充耳不聽他的渾話,拉着白方術的手臂就要離開。

“啪”的一聲響起,人群靜了一瞬,梁安夜一把扯住了王石安臂彎。

他眼神微眯,從喉嚨深處溢出一聲低笑“王公子,這是在幹什麽?”

說完又上挑着眉,眼底沉黑晦澀,通身的酒氣又好像頃刻間消散殆盡“我這好好的組了局要各位一同樂呵樂呵。怎麽,你不願意?亦或是不給我面子?”

此話一出,周遭的一行人也紛紛面露難色。走也不是,停也不是,皆未發一言。

梁安夜那雙攥着王石安的手将将一松,背過身接過小厮遞上前的濕帕輕擦着,那動作意味諷刺非常。

王石安那火爆性子哪裏忍得了,擡腳就要沖到他面前理論卻被同僚拉住。

其實大家個個心裏都門清兒梁安夜組這局是什麽算計,但都沒點破。

不過就是聖上近來查了幾樁梁府經年辦的舊案,發現其中大有內容,欲細細推敲。

可梁家卻先耐不住了,生怕牽連過多,趕忙巴結上白家,企圖收攏站隊,如此一來聖上再想查也得掂量掂量分量。

梁安夜擦拭着雙手,面上明明緊繃着一張臉,手頭上的動作卻慢條斯理。

他神色徒然幾番變化,嘴角的弧度揚起“諸位為何面色如此難看?我也不過是說笑而已。”

說着,扔開帕子擡手給王安石端端正正作了個揖“王公子勿怪,我不過是同你小小的開了個玩笑而已。不會公子連這玩笑也開不起了吧。”

“自是不會。”白方術擋在王石安身前朗聲開口,他一身靛藍色的長袍繡着銀絲邊紋,襯得人高挑秀雅。

白方術他未必不知道梁安夜的算計,但梁府畢竟是梁府。既然它能在盛京盤踞如此之久,沒點實力自然是不可能的。

梁安夜也正是因為知道此次聖上無論如何聲勢浩大的查案,想必也只能抓些小魚小蝦來震懾世家。實則內裏根本撼動不了梁家的百年根基。

再者聖上不過在位僅五年,朝局動蕩不安。他不敢賭,也賭不起。是以即使是不與白家結盟,梁府也是倒不了的。

梁安夜倒是驚奇,不知哪裏冒出來了一個王氏,不知死活。

怕是近兩年才出頭的家族,不安安分分躲着韬光晦跡。還跳出頭與他作對,真是嫌命太長了。

“既然白公子都開了金口,那我們也都別拘束着站門口,諸位都進去吧。”

梁安夜狹長的眼瞥過去看着王石安,似笑非笑道“王公子,請吧。”

王石安在袖中緊捏着拳頭,面色不虞。

白方術似有所感,輕拍着王石安的手,在他耳畔開口“與他做做樣子就好,梁府向來強悍無禮。便是我父親也小心叮囑過的,有什麽氣都暫且忍下,不要與之起沖突。”

王石安緊攥着的手漸漸卸了力道,心下只覺無力感。

是啊,連白府尚且都對梁家有所忌憚,那他又能如何?不過也是茍且偷生罷了。

王石安轉頭朝白方術勉力一笑“阿術不必擔心,我知曉分寸的,走吧。”

梁安夜看着兩人在面前低語,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根本不在意他們打的什麽啞謎。

一甩袍他又看上去是一副醉酒的混賬樣,冷哼一聲領在小厮走在前頭“我們走。”

幾人這才浩浩蕩蕩地走進了繡春坊。

甫一進門,二人就被這滿屋子女兒家的胭脂香熏得頭暈目眩,辨不清方向。

梁安夜在一旁斜睨着這兩人的窘态,帶着揶揄道“竟不知二位原是從來沒來過此等煙花之地?我道怎麽和毛頭小子一般青澀魯莽?莫不是……”

說着他還環顧四周,擁着一幫人大笑起來。

初次來到這煙花巷柳地界的二人顯然有些手足無措,都不敢擡眼四處望。

再加之姑娘們穿着又略顯清涼,個個披着薄紗,欲露不露的樣子。

屋內的暖氣一陣一陣地烘着,二人皆是一副紅臉的羞澀模樣。

“铛铛铛…”還不等他們落座,鑼鼓緊敲的聲音響徹繡春坊。

人群頓時有序地落坐在堂下,個個仰頭張望着屋內的圓臺上,不知在候着什麽。

院內的桓月正費力地支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心下止不住的緊張,指尖都發汗冰涼。

到底是十幾歲的孩子,再怎麽聰明,再如何逞強嘴硬,心下也是存了幾分害怕。

想着接下來要面對的一切,桓月對金娘的恨就又深了幾分。可這坊內的怨還少嗎?

“桓月姑娘,該到你上場了。”小厮掐着時間來喚人。

舒望在一邊急的直蹬腳,恨不得攔着人不讓走。她眼眶濕濕的,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

桓月收拾好着裝,低頭望去鄙夷地輕笑。這衣服可真省錢,穿了還不如不穿。

笑罷,桓月伸手向後拍了拍舒望的頭,無聲地開口勸慰她不必擔心。

而後又朝她勾唇一笑,便跟着小厮的步伐消失在了院內那棵桂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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