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 7
Chapter 7
7.10
樊華走出美杜莎宮的時候,有一點恍惚。
夜幕低垂,美杜莎宮門前的廣場亮如白晝,賭場裏傳來隐隐的,通宵不絕的笑聲。
沒有人知道剛剛發生的一場豪賭;也許有人知道,但大家轉瞬就有新的談資,沒有那麽多的人在意這樣一件賭場裏稀疏平常的事。
樊華平靜地坐上阮紅的飛行器,離開美杜莎宮。
她沒有再回頭看。
阮紅帶着樊華以同樣的方式穿越第六區與第十三區的邊界線。分別之時,樊華同阮紅握了握手。
“我就不再多謝柏老板了。”她說,“大家道不同不相為謀,希望以後不會再見。”
阮紅則微笑說:“誰知道呢?人生何處不相逢,也許以後我們會再見的。”
樊華徒步回到東河區的時候,時鐘已經指向夜半三點。
她向着東河區的商業飛行器降落點走去:
夜半時分,許多商家停止了活動,但商業飛行器的降落點燈火通明,小型飛行器與燃油車的租賃所在夜半也有游客絡繹不絕。
樊華用歐蘭铎的名字與信用卡租借了一輛普通的Hybrid燃油電力車。
開車上路的時候已經過了淩晨四點,東河區的公路上車流稀疏,廢墟掩映在黑夜裏,東邊河潮濕而安靜。
也許是太靜了,樊華一手握着方向盤,另一只手撥開了老式的車載影音電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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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臺裏,流行音樂開始播放,快節奏的音樂下,女聲輕輕地唱:
“We were built to be two enemies. But somehow I know, we're meant to be……”(我們被塑造為一對宿敵,但是我隐約知道,我們也許注定要在一起。)①
樊華手指一頓,腳下狠踩了一腳油門。
GPS的提示音“叮”地一聲響起來,提示她超速了。
“……Fuck。”
她踩剎車,燃油車速度低下來,音響裏還在敘敘地唱:“This world's a battlefield, I will be your shield. We've got something real, worth disrupting the peace……”(在世界這個戰場裏,我會成為你的護盾;我們之間的真實,值得打破平靜。)①
樊華“啪”的一聲将車載影音關上了。
空氣重歸寂靜,只剩下燃油車引擎“嗡嗡”的轟鳴。
車子正駛入東邊河沿岸重度荒廢的高樓廢墟區,黑夜裏,被破壞的鋼筋以扭曲的形狀掠過窗外,碎的水泥混凝土殘骸散落一地,車子經過,揚起一片細碎的砂石塵土。
高樓廢墟區有着殘骸墜物的危險,因此人跡罕至,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一雙車燈照亮斷壁殘垣中被清理出來的公路。
世界一片寂靜,樊華沉默地開着車,手指在方向盤上無聲地輕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樣的一片寂靜中,變故的發生是突然的:
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廢墟公路的中央,樊華一怔,下意識地猛踩一腳剎車。
輪胎在地面發出刺耳的“呲”聲,樊華猛打一把方向盤,車子轉向,堪堪停在這個人身前。
車燈在飛揚的塵土中勾勒出人影的輪廓,樊華的手指倏地攥緊了方向盤。
她攥得指節發白,才抑制住了再踩一腳油門,從眼前這個人身上碾過去的沖動。
“霍德森。”她說。
7.11
霍德森的“安全屋”坐落在東邊河旁人跡罕至的高樓廢墟區裏,一片相對完好的高地上。
按照GPS的指示,這裏離安全屋還有一定的距離,可是樊華沒有問: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她只是将車子停好,然後打開車門,走出了燃油車。
高大的廢墟之上,無盡的黑夜之下,公路朝天,兩個人各站在一邊。
夜幕低垂,矮矮的車燈光映照出黑夜中的一雙人影,他們看不見彼此的表情。
這樣靜默了不知道多久,霍德森最終打破了沉默。
他說:“樊華。”
樊華沒有說話。
“你做得很好,”霍德森說,“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是嗎?”樊華說。
不等霍德森回答,她忽然笑了一下。
“我卻已經受夠了。”她說。
霍德森一怔,樊華已經驟然發動,從廢墟的一側合身撲了過來。
那是一個典型的正面攻擊,右手肘向着斜前方直撞出去,卷着一股風聲,狠狠地扣向他的頸間大動脈。
身體撞擊的悶聲中,樊華冷笑一聲:“我真是——受夠了。”
不知道哪一塊殘牆“嘩啦”一聲被帶倒,霍德森飛快地繃起左臂格擋樊華的攻擊,同時右手手腕一翻,去抓樊華肩頭。
樊華左肩一矮,順手拆卸;右腳狠狠向外一勾,将霍德森整個人“砰”的一聲摔在公路上。
公路上散落着細小的磚塊與水泥殘渣,将後背硌得生疼;霍德森摔在公路上,驚怒地撐起身子,也被挑起了一些真火。
他猛地一掃樊華的腳踝,樊華立足不穩,“啪”地一聲半跪在他身邊;她的手掌在他的身邊一撐,屈起膝蓋,直向霍德森的胸腹撞過去。霍德森用手肘擋住了,眼睛裏燃起怒氣火光。
行。
真打就真打。
兩個人在廢墟區的公路上翻滾,厮打,殊死搏鬥。
呼吸間,動了真怒,咬碎了牙,聽見彼此的血管裏,都是熱血翻湧。
滿地的砂土碎石中,霍德森一時制住樊華,樊華一時制住霍德森,煙塵飛揚,敵我難分高下;當樊華翻身在上,小臂死死地按壓住霍德森頸間的動脈,她的手臂忽然停頓了一下。
霍德森也微微一頓,樊華忽然低了下頭來。
灼熱的氣息呼在他的耳朵旁邊,她咬牙切齒:“我受夠了你這樣,明明心裏有情,卻又假惺惺地裝模作樣,與我虛以委蛇。”
她說着,低下頭去,順從自己的心意,惡狠狠地吻住了他。
霍德森悶哼一聲,不知道誰咬破了誰的嘴唇,血腥味融入呼吸,舌尖有火燒了起來。
火燒穿一切,抵死纏綿。
樊華忍不住想起山極的Warruga,想起荒蕪的無人區,想起那一夜,她心底裏一閃而過的貪念。
她伸出手去,捧住霍德森的臉頰。
“為什麽?”她說。
“……”
“為什麽還要來找我?”
霍德森輕輕地抿了抿嘴唇。
萬籁俱靜,廢墟之上,只有細細的風聲。
黑色的夜空中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只有兩束車燈的白光,晦暗地透過高樓的廢墟,漫照在兩個不辨敵友的人身上。
“你已經從美杜莎宮帶走了歐蘭铎,得知了MW-68的最終交易信息。”
樊華這樣說,低頭凝視霍德森,“我對你已經沒有用了——為什麽,你還要來找我?”
霍德森沒有答話。
樊華還捧着他的臉頰;他慢慢地伸出手來,攥住了樊華的手指。
“我可以有一萬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找你,”霍德森說,“但是,”
他慢慢地,握着樊華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但是,這裏面裝的理由,只有一個。——我想問你,樊華。”
“……”
“如果重來一次,”霍德森啞聲說,“在Warruga,你會不會和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