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賴狗臉色一變,起身一腳踹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桌子哐啷一聲差點翻倒,“媽的你小子是不是活膩了!!”
兩位片警撲過去将他用力摁住,嚴厲地喝道,“老實點,不許亂動!”
一群小弟都急不可耐地躁動起來,整間屋子亂作一團。
“老實點!”
“蹲下!全給我蹲下!”
“說你呢,蹲下,聽見沒有!”
紅毛對着餘麥他們破口大罵,警察們一擁而上,呼喝着維持秩序,陳俊二害怕地縮到了他哥身後,陳俊一不甘示弱地站起來,瞪着被警察壓在桌上動彈不得的賴狗。
餘麥被賴狗那一聲吼得心有餘悸,下意識又握住了身邊少年的手,嘴裏結結巴巴地念叨,也不知道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他聽,“別,別怕啊——”
少年冷眼看着賴狗他們垂死掙紮,手背上忽地一熱,低頭看了眼,餘麥察覺到他的動作,扭頭看過去,努力在有些僵硬發白的小臉上擠出一個安撫的笑來。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瞳孔又黑又亮,笑起來會彎成月牙的形狀,兩個人對視幾秒,少年反手牽住他,“不怕。”
“你好勇敢啊,他剛剛的樣子那麽吓人。”餘麥一臉崇拜地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承認,“我其實有點害怕——”
“……看出來了,”少年扭頭看向那群人,冷笑一聲,“怕什麽?虛張聲勢。”
“你還會成語啊!”餘麥的表情頓時更崇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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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眼前的混亂局面,擁有三十年工作經驗的老警察八風不動,眼底卻隐隐有一絲憂愁。
鬧市持刀搶劫的罪名可不是鬧着玩的,他給徒弟遞過去一個眼神,年輕的警察走過去,站在賴狗邊上,低頭仔細看了看,将手伸向他的褲子口袋。
賴狗額角青筋暴起,見狀死命地掙紮起來,急得眼球都突了出來。
片警用力摁着他,警察在他兜裏掏了掏,掏出一把折疊水果刀。
老警察擡手扶了下眼鏡,看着賴狗那張不過十六、七歲的面龐,在心裏默默嘆口氣,痛惜地擺擺手,“都帶下去吧。”
“幹什麽?沒搶劫,說了沒搶劫!”
“就是啊,證據呢,憑什麽?”
“人證物證都有了,廢什麽話,趕緊走!”
“再動手動腳告你襲警聽見沒有!”
“走了!”片警把人提起來,賴狗眼眶通紅,像只死狗一樣被警察拖出了房間。
紅毛他們不甘的叫嚣聲在外面的走廊裏漸行漸遠。
房間裏終于安靜下來,看這情形,賴狗他們這回絕對跑不了了,餘麥他們總算松了口氣,只要那群人別再到處欺負人,那筆錢要不要得回來都不要緊了。
“謝謝啊。”餘麥笑眯眯地看着身邊的少年。
少年的視線從門口落回到他臉上,也不說話,就這麽一言不發地盯着他看,眼神中隐約透出幾分探究,餘麥被他看得臉都紅了,正想問他叫什麽名字緩解一下尴尬,對面的老警察先開了口。
“你和他們認識?”
陳俊一和陳俊二看着老警察搖搖頭,又齊刷刷看向那個少年。
少年又盯着餘麥的臉看了好幾秒,才慢慢搖了搖頭,對老警察說,“不認識。”
“路過,剛好看到。”
“哦,”老警察看着他,語氣緩了緩,有些謹慎地問,“你是外國人啊?”
少年點點頭。
外國人在這小地方還真是少見,老警察又問,“你是哪兒的人啊?你的爸爸媽媽呢?”
少年說,“法國。”頓了頓,又解釋說,“我爸爸,中國人,媽媽是,法國人。”
“哦,”老警察明白了,誇獎道,“那你中文說得很不錯啊!”
“法國欸——”陳俊二趴在他哥身上,捂着嘴在他耳邊稀奇地說,眼睛裏發着光,覺得這人看起來有點酷。
餘麥回憶着課堂上看過的世界地圖,忍不住感慨,“好遠啊——”
少年看着他,嘴唇似乎彎了一下,“還好,坐飛機,十二個小時。”
餘麥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聽你這麽一說,好像是沒那麽遠了。”
“現在坐飛機多方便,電視上都說是地球村了,”老警察笑着說,“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兒啊?你爸爸媽媽呢?”
少年說,“他們在澳門。”
“在澳門幹什麽呀?”陳俊二好奇地問。
“他們在澳門賭——”
三個人大驚失色。
少年奇怪地看看他們,“——假。”
“哦,度假,是度假。”
餘麥他們如釋重負地互相看看。
老警察都被他們逗笑了,兩只手放在桌上,輕輕握在一起,和善地問少年,“那你現在和誰住在一起?平時都是誰照顧你?”
“Mami,”少年脫口而出,反應過來又改口,“暑假,我住在奶奶家。”
這是放假回國探親來了。老警察點點頭,又問了他們一些關于那群小混混的問題,調查完具體情況,懸着的一顆心才踏實地落回到原位。
沒什麽大事,就是年輕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只不過這人剛好是外籍罷了。
“以後遇到這種事情立刻找家長,找老師,找警察,你們學生的任務是好好讀書,其他的通通交給大人,記住了嗎?”老警察嚴肅地教育他們。
三個人低着頭,“記住了。”
又嚴厲地批評了幾句,老警察問他們要身份信息,準備叫家長過來領人。
陳俊一和陳俊二一聽立馬抱頭哀嚎,“爺爺,我們自己回去不行嗎?!”
老警察透過反光的眼鏡片看着他們,一副意味深長的笑容明顯是在等着看好戲,“不行。”
“啊!!”兄弟倆半死不活地癱在椅子上。
“快寫!”老警察憋着笑,從筆記本上撕下幾張紙逐一拍在他們面前,“姓名,年齡,居住地,還有家裏聯系電話!”
三個人哭唧唧地湊到一起,老老實實拿起筆開始寫。
餘麥邊寫邊哭,他都能想象一會兒劉湘進門的樣子,左手菜刀右手平底鍋,他要被大義滅親了啊!!
房間裏飄蕩着寫字的刷刷聲,老警察端着茶缸吸溜吸溜地喝水,溜達到窗邊,眯着眼睛靠在牆上曬起了太陽。
陳家兄弟倆,那是一拿起筆就唉聲嘆氣,寫兩個字就東倒西歪,不等寫滿三行直接能流着哈喇子睡過去,兩個人趴在那兒一筆一劃慢吞吞地寫着,餘麥察覺到身旁少年的目光,擡頭朝他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來,眼睛瞪得圓圓地問,“你會寫中文嗎?”
餘麥寫字的時候腰板挺得筆直,脖子也直,纖薄的後背和脖頸連成一道漂亮的弧線,只有頭微微低下,露出清晰秀氣的下颌線。
這都是當年剛上學的時候被劉湘親手打出來的,為了養成這個坐姿他可沒少挨揍。
少年從他身上挪開視線,“不會。”
“那我幫你寫吧!”餘麥笑着說。
少年又看過去,看着他明亮的眼睛,輕輕嗯了一聲。
餘麥心裏美滋滋的,覺得自己在中外友誼這件事上做出貢獻了,寫完自己的信息,他手裏捏着筆,好像在開什麽重要的國際會議一樣,用特別标準的普通話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米歇爾。”
“米——什麽?”
米歇爾說的是法語,別說法語了,就是英語,這個名字餘麥也寫不出來。
他瞬間洩了氣,紅着臉小聲問,“怎麽拼啊?”
隔壁陳俊一和陳俊二總算磨磨唧唧地寫完了,擠過來看着餘麥手裏的白紙,“你咋還沒寫呢?”
“他不會寫中文,我幫他寫呢。”餘麥說。
“他叫什麽呀?”陳俊二問。
“米什麽,的。”餘麥看着陳俊一,越說越小聲。
陳俊一心想你看我幹啥,我又不會寫,我作業都是抄你的。
“随便寫個Tom算了。”陳俊一給他支招。
“……”這怎麽能随便?!餘麥扭頭看向少年,“名字你自己寫行嗎?”
少年好像在笑,看了他一眼,從他手裏拿過紙和筆,在紙上寫下一行漂亮的手寫字,“Michael。”
“喲,還是個左撇子。”老警察坐在窗邊,看到後笑了一聲。
“Mi——”
餘麥拿過紙認真念了一遍,他在班裏是英語課代表,想想覺得不對啊,這麽寫怎麽會念米歇爾呢?米歇爾看着他,擡手碰了下他的胳膊,示意他看自己的嘴型,“米歇爾。”
米歇爾的嘴唇很好看,顏色是那種草莓雪糕一樣的粉色,嘴角往上揚,如果不是眼睛裏總是透出一股不怎麽愛搭理人的傲氣,會讓人以為他一直在笑着。
“米——”餘麥盯着他微微張開的嘴唇,很努力地去學,“米欠兒”。
陳俊一他們在旁邊撲哧笑出聲。
餘麥咬了下嘴唇,手指頭忍不住在椅子下面扣起來。
米歇爾很有耐心,“米歇爾。”
“米,米欠兒——”
“米歇爾。”
“米欠兒——”
米歇爾放下筆,側過身湊到他眼前,幾乎和他臉貼着臉,讓他看自己的嘴型,“米——歇——爾。”
餘麥咽了口口水,腦門都急出汗了,“米謝爾——”
米歇爾挑了下眉,“%#@#%¥@”
餘麥,“……”
怎麽還扯法國話了呢?
圍觀全程的老警察笑着搖了搖頭,兄弟倆在旁邊捂着肚子笑得樂不可支。
餘麥小臉通紅,米歇爾看了他們一眼,“你說的,很好。”
“……是嗎?”餘麥有些挫敗地拿起筆,決定跳過這個話題,“你幾歲了?”
米歇爾,“九歲。”
餘麥在紙上認認真真寫了個九。
他和陳俊一在他們年級裏算高的了,才五年級身高都竄過了一米七,一聽米歇爾今年才九歲,他倆還沒什麽反應,旁邊的陳俊二先不淡定了。
他還以為米歇爾和他哥差不多大,搞半天原來和他一樣大,都是同齡人,為什麽你的九歲和我的九歲看起來不太一樣呢?
“你生日幾月份啊?”陳俊二不甘心地問。
米歇爾看他一眼,“十二月。”
“……”陳俊二縮回去,趴在桌上淚流滿面。
居然比他還小兩個月!
“嚯喲,九歲?”老警察也驚到了,端着茶缸上下打量米歇爾,“九歲長這麽高了?”
陳俊一想起剛才九歲的米歇爾把賴狗摁在地上暴揍,忍不住又得意洋洋地嗤笑兩聲。
“你奶奶家的電話記得嗎?”餘麥問。
老警察合上杯蓋,“不記得的話,把你奶奶的名字給我,我叫人查一下。”
“我有。”米歇爾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開始翻電話簿。
三個人的目光頓時跟聚光燈似的,齊刷刷落在他手上。
他居然有手機!!
要知道這可是零幾年的小鎮,手機在一群小學生眼裏絕對是稀罕物,之前陳俊一偷摸買過一個,拿到學校裏到處炫耀,被他媽發現後沒收不說,還聯手他爸殺豬似的在院子裏把他狠狠削了一頓。
米歇爾在紙上抄完奶奶的電話,扭頭看見餘麥他們的表情,臉上緩緩冒出一個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