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餘麥像只快樂的小鳥飛出了樓道。
“欸,麥子!”
餘麥回頭,樓下張爺爺手裏端着茶缸,胳膊肘支在窗沿上,探着身問他,“你那個什麽rap唱得不錯,怎麽不唱啦?”
餘麥揚起一張笑臉,“唱啊,以後天天給我媽媽唱一遍!”
他一說完樓上樓下全笑了,劉湘站在窗邊,怪不好意思的,紅着臉叮囑他,“晚上早點回來!”
餘麥跳上石牙子轉了個圈,“早不了,還要去米謝爾家玩呢!”
“路上小心啊!”劉湘對着他飛奔而去的背影喊。
餘麥轉過身,大太陽底下朝他媽敬了個禮,“遵命!”
“米啥?”張爺爺擡頭問劉湘。
“他新交的好朋友,可喜歡人家了。”劉湘說完都忍不住想笑,那可不,剛才挂完電話差點穿着睡衣就跑了。
餘海生不在這幾年,大家夥都知道她一個人帶着孩子辛苦,平時能搭把手的時候從不含糊,有時候劉湘下班晚或者值夜班,都搶着把餘麥接到自己家去吃飯,馬上就有人問,“太晚了要不要幫你去接一下?”
劉湘擺擺手,“不用不用,跟我們一個新村的,就幾步路,很近的——欸對了,你們誰要吃米糕?”
樓上樓下探出窗口的腦袋一下子都沒了,“等等啊,我洗個手就來!”
劉湘目送餘麥拐過巷口,笑着去給大家準備米糕去了。
兩個人就約在新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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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那棵大樹下,米歇爾穿着T恤牛仔褲,頭上戴着那天那頂紅色鴨舌帽,帽檐下一縷金色頭發絲打着卷,在陽光下泛着蜜一樣的光澤。
餘麥老遠看見,激動地跑到他身後,知道自己發音不準,于是小聲叫他,“米謝爾!”
新村外面有個老頭坐在路邊賣爆米花,米歇爾正好奇地盯着看,聽到聲音回頭,看見他跑得滿頭大汗,皺起眉,“不是說,不着急。”
餘麥想問他等了很久嗎,兩只耳朵突然就被捂住了,緊跟着聽見外面打雷似的轟一聲響,吓得他渾身一哆嗦。
米歇爾身後,爆好的米花雪花般從機器裏噴進網兜,老頭抓着網兜的手一抖,風再一吹,霎時整條街都是一股熱乎乎的米香。
米歇爾收回手,一張臉看起來酷酷的,眼睛卻好像在笑,“害怕?”
餘麥驚奇地看着他,“你怎麽知道要爆了啊?”
“每次時間都差不多。”米歇爾說。
餘麥慢慢地哦了一聲,幾秒後反應過來,“那你等了很久了是不是?!”
“沒有。”米歇爾一臉無所謂,轉身往外走,“去哪裏?”
兩個人從轉門出了新村,看着老頭把爆米花都倒進一個方盒裏,正往上面淋糖漿。
淋完糖漿,再用抹子把爆米花壓成平整的方塊,最後撒上一層芝麻,等涼透了切成一塊一塊的裝起來,新鮮做好的米餅咬一口外酥裏糯,那叫一個香甜。
這種用老式爆米花機做出來的爆米花,餘麥小的時候金石鎮裏到處都是,想吃了就從家裏的米箱裏裝把大米揣在兜裏,去路邊找找總能找到,把米交給師傅,十分鐘後就能收獲滿滿一兜子好吃又便宜的芝麻米餅,不過千禧年後做這個的人漸漸就少了,得運氣很好才能遇見一次。
餘麥都好久沒吃這玩意了,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想吃?”米歇爾停下腳步,扭頭看着他問。
餘麥搖搖頭,朝他咧嘴一笑,“走吧,我請你吃蛋糕!”
蛋糕店就開在學校附近,走路過去大概要十來分鐘。
盛夏,頭頂的梧桐葉擋住了火辣辣的日頭,兩個人沿着小馬路慢慢往前走,米歇爾突然問他,“你那天,為什麽不等我?”
餘麥臉上的表情頓時跟被雷劈了似的,“原來你那天出門前是要和我說這個啊?”
“……不然呢?”米歇爾挑眉。
“對不起對不起,”餘麥擡手扯住他的衣角,“我沒有聽見。”
米歇爾哼了一聲。
餘麥,“……”
覺得米歇爾好像有點不高興,餘麥撓撓臉,偷偷換了個話題,“你是怎麽找到我的啊?”
那時候金石鎮裏家家戶戶都有本黃頁,厚厚的像板磚一樣,上面登記了所有人的電話號碼,餘麥還以為他是靠這個查到了他家的電話,誰知米歇爾看着前面的路,語氣平平地和他說,“你那天,在紙上寫了電話。”
“……”
餘麥哭唧唧地抱住他的胳膊,“我錯了!!”
米歇爾這才偏頭看過去,嘴角幾不可查地動了動,眼睛好像又笑了,面無表情地問,“蛋糕店,在哪裏?”
盡管米歇爾把帽檐壓得很低,但路上依然有許多人盯着他看,他應該早就習慣了,一臉平靜地和餘麥邊說話邊往前走,兩個人從另一扇門回到新村,餘麥學校對面的一棟居民樓裏,一樓一戶住戶在院子側面開了扇門,進去就是他說的甜品店。
“到啦!”餘麥笑眯眯地站在店門口的木牌下,擡起手臂噠啦做了個展示的動作。
米歇爾擡頭看過去,餘麥記得他看不懂中文,“店名叫棉花糖。”
剛說完,店門打開,裏面走出來兩位顧客,一個白色的身影在他們腳邊閃過,被米歇爾眼疾手快撈了回來。
“喵!”小貓不甘心地對着他喵喵叫。
老板從裏面追出來,看到他們後松了口氣。
“謝謝!”從米歇爾手裏接過小貓,老板把它拎到眼前,對表情無辜的小家夥進行嚴肅教育,“不可以亂跑!再這樣一會兒不給你吃果凍了!”
“喵!”小貓大聲抗議。
“請進!”沒好氣地把貓往懷裏一塞,老板扭頭咧開嘴,側身讓他們進去。
三個人朝裏走。
餘麥看着老板懷裏怨氣沖天的小貓,都有點和它惺惺相惜了,“它叫什麽名字啊?”
“它叫慕斯,皮得要命,成天就想出去玩。”老板無奈地說。
這家甜品店今年春節剛開業,平時上課的時候生意可火爆了,金雅雯和他們班同學上學期來過一次,據她說裏面的蛋糕特別好吃,除了有點貴沒任何毛病。
于是今天為了感謝米歇爾上次的拔刀相助,餘麥可是把自己攢了好久的壓歲錢全拿了出來。
摸一摸口袋裏一堆沉甸甸的鋼镚和紙幣,餘麥覺得心安了些,和米歇爾跟着老板走到窗邊的位置坐下。
店裏除了慕斯,還有兩只貓,咖啡色的那只叫巧克力,黑白條紋的那只叫奶凍,開着空調的客廳裏,兩只貓蜷縮在沙發上呼呼大睡,慕斯從老板手裏跳下去,三兩下竄上貓爬架,支棱着腦袋朝外張望。
“看吧,它平時就是這樣。”老板哭笑不得,折身去櫃臺拿單子。
下午五點多,又是暑假,店裏沒什麽人,米歇爾把帽子摘下來,把頭頂有些壓扁的頭發用手指撥弄開。
“你的頭發可真卷。”餘麥忍不住說,“但是卷得好漂亮啊,像燙出來的一樣。”
“長了好多,回去剪。”米歇爾說。
“為什麽不在這裏剪啊?”餘麥問。
米歇爾的臉突然有點黑,好像不太想說,看見餘麥眼睛裏大大的問號,只好無奈用手随意比劃了個夾子的動作,“他們,總是要我拉直。”
餘麥,“……”
想一想那個畫面确實是——
米歇爾看着他,“你敢。”
餘麥咬住嘴唇,趕緊拿起單子把臉埋了進去。
單子上都有圖片,他邊看邊驚嘆,“看起來都好好吃啊!”
米歇爾坐在對面看着他,撲通一聲,慕斯跳到他們桌上,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伸手撓了撓慕斯的下巴,眼裏浮現幾分笑意。
選完想吃的蛋糕,正在看飲料的餘麥一不小心掃到旁邊的價格,頓時吓得半死。
什麽?!一杯可樂三塊錢?!什麽可樂啊要賣三塊錢?!
再倒回去看蛋糕的價格,餘麥在桌子下面偷偷摁住自己的口袋,一下子整個人都不好了。
米歇爾撸着貓,注意到他臉色不對,問,“怎麽了?”
餘麥心痛地把單子遞給他,“想吃什麽随便點,別客氣。”
米歇爾接過去看了一眼,又看看他,沒說什麽,低頭認真看起來。
餘麥坐在那裏滿腦子都是自己口袋裏的錢夠不夠,不一會兒,老板拿着紙和筆回來,看到米歇爾的臉,驚豔地呀了一聲,“小弟弟你長得真好看啊!”
米歇爾朝她笑笑,看了眼魂不守舍的餘麥,說,“我不餓,就點一杯可樂,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老板笑了笑,在紙上記下,“一杯可樂——你是混血嗎?”
米歇爾嗯了一聲,把單子推給餘麥,“你要什麽?”
餘麥用腳尖輕輕碰碰他,小聲說,“你點蛋糕啊,這裏的蛋糕很好吃的。”
“我不餓,你點,”頓了頓,米歇爾又說,“我們,一起吃。”
這樣好像也可以。餘麥算了下口袋裏的錢,拿起單子,過會兒指着其中一款蛋糕,問米歇爾,“這個可以嗎?”
這個蛋糕是他能承受的價格裏面看起來最好吃也是最貴的,見他看着單子上蛋糕的照片,嘴角哈喇子都要流下來了,米歇爾點點頭,“好。”
餘麥立馬開心地擡起頭,“我們要這個!”
“一個芝士蛋糕是吧,”老板湊過去看了一眼,“可樂要加冰塊嗎?”
米歇爾點點頭,老板拿着單子轉身走了。
老板一走,餘麥簡直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慕斯倒在桌上蹭來蹭去,米歇爾臉上沒什麽表情,但是撓肚皮的手就沒停過,餘麥看了一會兒,問他,“你家裏是養貓了嗎?”
米歇爾搖搖頭,“我媽媽,過敏。”
“過敏?”餘麥沒怎麽聽過這個詞。
米歇爾解釋道,“渾身,紅,還會癢。”
餘麥啊了一聲,“那我吃芒果也會這樣,也是過敏嗎?”
“是。”米歇爾點點頭。
餘麥面露疑惑,“可是我媽媽說多吃幾次就不會癢了。”
“……”
“不行。”米歇爾很嚴肅地看着他。
餘麥縮了下脖子,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
雖然家裏沒有貓,但米歇爾一看就沒少在外面偷偷地撸,慕斯在他手裏舒服地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享受了一會兒,長長的尾巴優雅地在空中畫了個圈,在他們兩個裏面挑來選去,小腦袋瓜不知道在想什麽,最後腳尖踩着餘麥的大腿輕輕一跳,窩進了他懷裏。
“呀!”餘麥驚喜地叫了一聲,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它,“怎麽抱啊?”
米歇爾做了個環抱的姿勢。
餘麥依樣畫葫蘆環抱住慕斯,慕斯把下巴放到他的胳膊上,閉上眼睛呼呼大睡起來。
“你好可愛啊!”餘麥忍不住低頭,用鼻尖蹭了蹭它的頭頂。
米歇爾托着下巴看他,嘴角微微彎起來,“*%¥#”
“什麽?”餘麥擡起頭。
米歇爾斂起笑,接過老板遞來的可樂,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祝你們用餐愉快,還有,吃的不要喂給貓貓哦,尤其是慕斯,它太饞啦!”像是怕被慕斯聽見,老板小聲叮囑他們,尤其是餘麥,特意和他強調了一遍,“再賣萌也不行!”
被拆穿詭計的慕斯耳朵啪嗒甩了一下,打在餘麥手背上。
“……好的。”餘麥乖乖點頭。
老板走後,餘麥追問米歇爾,“你剛剛是不是說法國話了?”
他兩只手都被慕斯這只大胖貓給霸占了,米歇爾淡淡地說了句沒什麽,然後在餘麥疑惑的目光中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塊芝士蛋糕遞到他嘴邊。
“吃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