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你怎麽把這個送給他了?”

輪滑館門口,陳俊一看着米歇爾挂在腰帶上的蜻蜓,臉上的表情可以說是痛心疾首。

餘麥咬了下嘴唇,不好意思地說,“那天他走的時候看到了——”

“這玩意都這麽舊了,你想要我把我那條龍送給你啊!!”陳俊一不解地看着米歇爾咆哮。

餘麥,“……”

餘麥傷心地把那句“我再買別的送給你”給咽了回去,也有點不解地看向米歇爾。

這只蜻蜓确實很舊了,而且不僅舊,還醜醜的,餘麥那天給的時候就很不好意思,還想幫他洗一洗來着,但是米歇爾拒絕了,接過去就挂在了自己的褲腰上,搞得他更不好意思了。

不知道是嫌那條龍還是嫌陳俊一嗓門太大,米歇爾皺起眉,然後護犢子似的用手掌牢牢捂住自己的蜻蜓,一臉嚴肅地說,“蜻蜓,很好看。”

餘麥笑起來。

陳俊一那條龍後來還真在他爸鞋廠大門上挂了幾天,不過是他自己趁人不注意偷偷挂上去的,準備給陳永濤一個驚喜,他爸發現後那天回家手裏拎着那條龍,罵罵咧咧地進門,說不知道哪個缺德玩意兒給他鞋廠大門上挂了個這,財神爺都要被吓跑了。

于是辣椒串最終的歸宿差點成了垃圾桶,又被陳俊一連夜掏垃圾桶搶救回來,現在被藏在了他的衣櫃裏。

陳俊一覺得自己無法理解老外的審美,看着米歇爾挂在褲腰上的蜻蜓,又看看餘麥褲腰上的小貓咪,半晌嘴裏蹦出來一句話,“我們村的貓特愛吃蜻蜓。”

面對餘麥和米歇爾疑惑的表情,陳俊二點點頭,“下雨前幾只野貓老在田頭撲騰,一抓一個準,能吃好多。”

“……不用示範了啦!”餘麥說。

“哦。”陳俊二把紮好的馬步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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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輪滑館,兄弟倆跟着熟門熟路的餘麥去借輪滑鞋。

“——這鞋怎麽穿啊?”陳俊一研究得滿頭大汗,擡頭問坐在對面的餘麥。

餘麥要過去幫他,米歇爾說,“兩邊拉緊。”

陳俊一低下頭,“這樣?”

米歇爾淡淡地嗯了一聲。

穿上鞋,兄弟倆像在自助店裏吃撐了,扶着牆起身慢慢往外走。

“啊!”陳俊一一不小心劈了個叉,一只腳收不回來了,都顧不上自己精心維護的大哥形象,龇牙咧嘴地到處找餘麥,然後就看見他弟紮着馬步,穩穩地從自己身邊滑了過去,“……”

餘麥不可思議地看着紮着馬步從眼前飄過去的陳俊二一頭撞在了牆上,“……”

把陳俊二從牆上撕下來,餘麥牽着他過去解救陳俊一,“我來啦!”

陳俊一飙着淚,“麥子,快,我覺得我的裆快裂了——”

餘麥一手牽着一個,三只菜鳥啾啾啾看向米歇爾。

“……”米歇爾額角飄着黑線,滑過去對餘麥說,“轉過去。”

餘麥現在轉身還有點困難,轉到一半,米歇爾兩只手搭在他腰上,幫他轉了過去。

感覺到掌心纖薄的肌肉動了一下,他扶着餘麥的腰滑上前,貼在他耳邊問,“怎麽了?”

餘麥偏頭看過去,眼睛笑成兩個月牙,小聲說,“有點癢。”

米歇爾把手往下放了放,“這裏?”

餘麥輕輕嗯了一聲。

“你抓住他的手。”米歇爾指揮陳俊一,又看向他身邊的陳俊二,“你,扶他的腰……不要這個,姿勢。”

陳俊二遺憾地把馬步收回來,一臉嫌棄地把兩只手搭在了他哥腰上。

“出發了。”米歇爾在餘麥耳邊說。

餘麥和兄弟倆面對面,米歇爾說完,他就覺得自己倒着朝後面飛了出去,驚喜地叫了一聲。

四個人開成一溜小火車,說說笑笑地進了輪滑區。

餘麥第一次倒着滑,整個人又緊張又激動,米歇爾穩穩扶着他的腰,時不時在他耳邊叮囑一句動作要領。

小火車一路開到輪滑區外後停了下來,米歇爾找準空隙,突然加速沖了進去!

“啊——!!!”

米歇爾的技術帶着他們三個一點都不費勁,場館裏放着勁爆的音樂,兄弟倆簡直樂瘋了,一路激動地大喊大叫。

“這場館也太大了!”陳俊一擡頭震驚地看着天花板。

陳俊二一路甩着門簾,覺得自己像個大俠一樣真的飛了起來。

“是不是超好玩!”餘麥大聲問。

“是!!!”兄弟倆開心地吶喊。

“——原來他會笑啊?”陳俊一靠在場邊的欄杆上,看着米歇爾帶着餘麥在輪滑區中央學倒滑,小聲嘀咕了一句。

兩個人手牽着手有說有笑的,餘麥低頭看着腳下,突然朝後一個踉跄,米歇爾眼疾手快一抓,兩個人撞到一塊兒,從這個距離都能看見米歇爾揚起來的嘴角。

陳俊二有點羨慕地看着人家,“吃什麽才能快點兒長高啊?”

“你先把你那門簾剪了再說,說不定就是它壓得。”陳俊一說。

“……”

餘麥滑累了,找到陳俊一他們,牽着米歇爾慢慢滑過去。

陳俊一懶洋洋地揮了揮手,等他們近了,問米歇爾,“你怎麽那麽厲害?”

米歇爾一個轉身靠在欄杆上,餘麥累趴在他旁邊,有些驕傲地說,“他從四歲起就開始學滑冰了!”

陳俊一想想自己四歲大概還在亭西村裏撿羊屎蛋,“……難怪。”

“不是這種四個輪子的,是這樣的哦,”餘麥用兩只手比劃給他們看,“是在真的冰上,踩着刀子滑的!”

他形容得跟雜技表演赤身躺釘床一樣,陳俊一張大了嘴,簡直難以想象那個畫面,陳俊二眼睛一亮,恨不得當場跪下拜師,“大俠?!”

米歇爾,“……”

“是冰鞋,有鞋子。”米歇爾無奈地看看餘麥,嘴角忍不住彎了一下。

他掏出手機,給兄弟倆看照片。

陳俊二佩服地點點頭,“看起來好難啊!”

“不難。”米歇爾收起手機。

音響裏傳出《半獸人》的前奏,整個輪滑場頓時都沸騰了。

所有人跟着節奏越滑越快,餘麥把兩只手搭在米歇爾腰上,“走啦!”

四個人說說笑笑排成一列小火車,呼啦一聲再次沖了出去。

年少時無憂無慮的時光彌足珍貴,因為這些記憶統統都會刻在我們這漫長的一生當中,以至于在長大後,當我們開始有了各種各樣的煩惱,偶爾将它們從時光鐵盒中拿出來回味一遍,眼前的疲憊都将被那些年某一刻的陽光所覆蓋。

在回到市裏上初中前,金石鎮的夏天對餘麥來說一直都是極為漫長的,唯有一個夏天,對他來說短暫得讓他恨不得時間能永遠停在這一年。

兄弟倆跟着餘麥出門撒歡了幾次後又被宋琴蘭關了起來,不過暑假已經過去了一大半,集市逛過了,新開的輪滑館也去過了,陳俊一大哥無處不在的光輝形象保住了,陳俊二永遠追趕在潮流第一線的時髦酷哥形象也穩住了,之後的日子,兄弟倆窩在亭西村,天天不是蹲在田頭啃西瓜,就是在院子裏逗逗他們家的老母雞,除了偶爾被宋琴蘭用雞毛撣子追着打幾下,還算悠閑地等待起了開學的日子。

叫不到兄弟倆,餘麥倒是成功把金雅雯從一堆功課和補習班裏薅了出來,兩個人又一起去了趟學校附近那家甜品店。

一進門,餘麥就滿屋子找慕斯。

“他今天早上剛做了絕育,現在正在卧室裏睡覺呢。”老板笑着把單子遞過來。

話剛說完,就看到鄰桌兩位客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們身後,餘麥回頭,看見慕斯拖着兩條還在麻醉中的腿正艱難地往這邊爬,爬到一半認出他來,又含着淚轉身爬了回去,沒了蛋蛋的背影看起來更生無可戀了。

“…………”

為了一口吃的這也太拼了啊!!!餘麥簡直想給它單點一份芝士蛋糕了!

老板沖過去把這貨小心翼翼地從地上撈起來,慕斯兩只爪爪摁在她胳膊上,對着她顫顫悠悠地喵了一聲。

“行行行,一會兒給你吃塊果凍,今天已經第三塊了,不能再吃了——”老板絮絮叨叨地把它送回了卧室。

咖啡和奶凍趴在沙發上目睹了全程,兩個老太監淡定地倒回去繼續睡覺,餘麥和金雅雯一人點了杯飲料和蛋糕,過去時兩只貓連眼皮子都懶得動一下。

金雅雯看起來精神不太好,坐在沙發上,用逗貓棒有一搭沒一搭地撩撥奶凍。

奶凍兩只耳朵啪嗒啪嗒地甩了幾下,翻了個身繼續曬肚皮。

“你怎麽沒找米歇爾?”金雅雯問他,這兩個月大家都習慣這倆人形影不離的了。

“他陪她奶奶去醫院體檢了。”餘麥說。

“他奶奶真的就住我家隔壁啊?”金雅雯還是覺得好神奇。

“……這還是陳俊一告訴我的。”餘麥吃了口芝士蛋糕。

金雅雯,“……”

頓了頓,她漫不經心地問,“他倆怎麽也不出來?”

“陳俊一在家種草莓呢,說是公交車上沒空調,熱死了不想動。”餘麥老實說。

不過話說陳俊一種了這麽多年草莓,老說等寒假長好了給他們帶,可甜了,可他怎麽至今一顆都沒見着呢?

金雅雯在對面撇撇嘴,倒是沒再問什麽。

她昨天剛去了趟市裏,一大早出門,上完古筝課坐長途公交回到家都下午六點了,烈日下在外面跑了一天,這會兒忍不住累得打了個哈欠。

“——太折騰了。”餘麥看着她低頭揉眼睛。

金雅雯點點頭,奶凍終于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爪子朝前伸了個大懶腰,被她順手抱到了腿上,“開學後還要考級,下周起我得每周去上三次課,一直到九月初開學前。”

餘麥咬着吸管,想說點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小時候劉湘也讓他學過不少東西,但是學一門興趣哪有那麽容易啊,家長要付出,孩子也要付出,劉湘看他那麽小一個人,想想以後學習已經夠辛苦的了,就沒再舍得逼他,好在餘麥學習還不錯,每次期末都能考到年級前幾,否則說實話,現在看看其他那些孩子,劉湘肯定也是要後悔的,畢竟有好多東西,就像金雅雯學的古筝,已經被列入到非文化課加分項目裏,以後高考是能加分的。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學那個古筝。”金雅雯撓着奶凍的下巴,聽它發出呼嚕呼嚕的聲,淡淡地笑了一下。

餘麥瞪大了眼睛,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麽說,畢竟古筝她已經學了快六年了。

“他們老說學古筝能增加女孩子的氣質,其他人也都這麽說,我奶奶他們都讓我不要放棄,”金雅雯嘆了口氣,眼裏流露出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疲憊和無奈,“我知道我成績一般,其實他們就是為了高考那點加分而已。”

“你不喜歡古筝嗎?”餘麥忍不住問。

金雅雯想了想,漸漸在回憶裏露出了懷念的表情,“其實小時候我也不太懂,我媽帶我去少年宮報名我就學了,不過一開始是挺喜歡的。”

“但是現在古筝已經成了我的負擔了,”她攪拌着杯子裏的冰塊,奶凍湊過去聞,被她輕輕把頭摁下去,“我現在一想到每周三次的古筝課,還有之後的考級,就覺得好累啊。”

最初的夢想被無數雙手推着往前走,原本漂亮的雪球滾啊滾,越滾越快,越滾越大,大得少女瘦弱的身軀已經快要扛不住肩上的壓力了。

“但是我肯定不會放棄的,畢竟這麽多年都學下來了,暑假裏一節課要好幾百呢。”

少女的裙擺花一樣在身上綻開着,金雅雯擡頭看向呆愣的餘麥,臉上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麥子,像我們這種普通家庭裏出來的孩子,哪有什麽興趣可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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