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這封信看起來就像摩拉克斯想找我們打架一樣,”葉芝芝握着信件的手有些顫抖,使勁忍着把這信摔歸終臉上的沖動,咬牙道,“你想清楚了,這內容一旦公開,我們和璃月那邊的沖突只會更激烈。”

“就是要這樣呀。”歸終笑眯眯地道,輕巧地從葉芝芝手中拿過信封,指尖擦過封條上摩拉克斯的方勝紋,岩之權能在她的指尖纏繞了兩下,飛掠到葉芝芝手裏,“看看這幾個字。”

【……契約已錄你我子民交好之約,若違之,則不可恕。】

信很短,是在“璃月”建立之前、歸終與摩拉克斯斷開聯系之時,摩拉克斯在感知到歸終燒了他寄的第一封信後,又補上的一封。

只是信才剛封口,歸終就已去月海亭見了摩拉克斯。

歸終離去時帶走了這封放在桌案上的信件,摩拉克斯當時也沒多問,原本就是給她的,索性讓她帶走。

信很短,開頭只是希望歸終盡快回複,後邊也不過提了一句兩人之間的交流是“契約”的一部分。那時歸終失聯已久,流言四起,摩拉克斯的語氣這才稍微重了一些。聯系當時的情況,這封信充其量只是“提醒”,連“警告”都算不上。

可如今的情況,單單把這封信……尤其是這樣的言論提拎出來看,就有些微妙了。

“……你想把這幾個字單獨拎出來,斷章取義?”葉芝芝難以置信,低頭看着摩拉克斯淡淡的一點權能,道,“狠,你夠狠的。”

“知道我的目的你就去做吧。”歸終笑吟吟地說,“加油!我相信你哦。”

葉芝芝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認真說:“如果你真想用這種方法,與摩拉克斯和‘璃月’斬斷聯系,我會支持你——但如果你還想——”

“還想什麽?”歸終笑道。

“……你現在打得過摩拉克斯嗎?”葉芝芝真誠地問道。

出乎葉芝芝的意料,歸終點了點頭,嚴肅道:“現在嗎?打得過哦!”

葉芝芝睜大了眼。

-

“謠言”總是最容易讓惶恐的人信服。

璃月與歸離集的沖突出了人命後,原本兩邊的矛盾便逐漸嚴重,貿易近乎暫停。

摩拉克斯得知這些情況後,立在月海亭前的池塘邊沉默許久。

若陀剛收拾完南天門那鬧事的魔神,帶着部分人來璃月運送層岩巨淵的礦産,恰好有時間,上天衡山一瞧,就見摩拉克斯獨自一人凝視着楓葉紛紛落入池塘的模樣。

“……我看這事你就先別管了。歸終此番做派我也覺得看不大下去,之前反抗契約、在契約現場拂袖而去,如今又對兩邊矛盾視而不管,不主動調和,嘿。”若陀走到摩拉克斯身側,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想了下,質問道,“所以你們兩個到底怎麽一回事?要好的時候特別要好,還搞一塊了,現在說鬧掰就鬧掰?”

摩拉克斯微微搖頭,平緩道:“過幾日雲來海局勢穩定,我去歸離集一趟。”

“憑什麽要你主動去?”若陀氣不打一處來,“咱們璃月對歸離集人可包容,就算有點事‘璃月’都會派着人去調和,分明每次出事都在歸離原那。要我看,就是歸終執意不想管這茬事,任由矛盾鬧大。”

“若連你都這麽認為,那其他人會如何作想?”摩拉克斯平靜地道。

若陀重重在摩拉克斯肩上拍了兩下,沉重道:“要不你狠一狠心,把歸離集給收拾了?”

摩拉克斯搖搖頭,淡道:“無論如何,不能再拖了。”

此時一聲鶴唳,一只仙鶴銜着一卷宣紙優雅落下。

摩拉克斯禮貌地對仙鶴道謝,仙鶴仰頭長鳴一聲,拍拍翅膀飛去了。

“現在大夥兒都用機關術了,也就你還在用這種古老的方法送信。”若陀打趣了摩拉克斯一句,瞧着他展開紙卷,看了一眼後神色就驟然冷了下去,心道不妙,問,“出什麽事了?怎麽這幅表情?”

摩拉克斯面無表情地将宣紙捏碎,低頭看着紙屑紛紛落入池水中,淡道:“歸離集與璃月正在瘋傳謠言,我已于塵之魔神下達了戰書。”

“這麽離譜的謠言也會有人信?”若陀不可思議地道,“沒頭沒尾的東西,辟謠不是很簡單?你何必——”

“——謠言的源頭是一封信,上邊有我的權能為證。”摩拉克斯淡淡道。

“那信真是你寫的?”若陀問。

“是。”摩拉克斯道。

-

摩拉克斯來時,歸終正坐在桌案前練字。

機關設計已經差不多了,親自去戰場上殺敵又沒有必要。歸離集內人心惶惶,集市閉市已經好些天了,歸終想去游玩,也沒有地去。

既如此,歸終瞧着天氣少有的陰雨綿綿,也懶得像往常那般去琉璃百合花叢間散步,拿出筆墨紙硯,描着幾首歸離集的兒歌。

琉璃百合經過百年的生長已經落進了每家每戶,無論是磚牆的縫隙、還是門前窗邊有泥土的地方,在歸離原溫和濕潤的氣溫下,只要下一場雨,琉璃百合就會生根發芽,在某個豔陽天盛放開花。

整個歸離集的人都知道歸終對琉璃百合極其喜愛,因而對其也不舍得傷害或者拔除。琉璃百合就這樣長滿了整個歸離原。

歸終描完最後一首詩,擡頭瞧着窗前縫隙中長着的琉璃百合,正想不自覺微笑,就見遠處金色的光芒微微一閃,摩拉克斯手持着一把傘,緩步走來。

歸終斂了笑,雙手攏在身前,淡淡看着摩拉克斯。

細細的雨絲在風中飄搖,無論什麽角度的傘也無法完全遮擋住雨絲,摩拉克斯的玄色肩甲也被濡濕了一片。

“你究竟瞞了我什麽?”摩拉克斯輕嘆,緩步走近,停在窗邊,隔着雕花的窗棂和半簾雨幕,望着歸終。

“或許我只是不想和你耗下去,想單幹了。”歸終含笑道,“畢竟我們這片區域的‘塵世七執政’只能有一個呢,憑什麽不能是我?你說對吧,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定定凝視着歸終,道:“你或許能騙得過別人,騙不過我。你不會如此。”

“哦?”歸終的指尖溫柔地掠過琉璃百合綢緞似的花瓣,輕到連雨珠都未曾驚下。

歸終歪了歪頭,看着摩拉克斯,含笑道:“你這麽信我呀。”

摩拉克斯淡淡地看着歸終,問道:“你的權能,究竟出了什麽事?”

“你想知道呀?“歸終笑眯眯地說,眼神微轉,看向灰蒙蒙的蒼穹,狀似無所謂地道,“想知道,你就往歸離原砸一顆天星吧。砸了我就告訴你。”

摩拉克斯冷淡地注視着歸終。

“不砸?不砸就算了。”歸終偏頭笑了下,伸手就要關窗——

就在此時,摩拉克斯燦金色的眸子微微一閃,與此同時歸離原上空岩元素聚集。

一層、兩層、三層……

一層層的岩元素雲層在歸離原上凝聚、盤旋,像一只巨大又詭異的眼睛冷漠地注視着這一切。

有人注意到頭頂的變化,驚恐地叫喊出聲:“……天星!是摩拉克斯!摩拉克斯來打咱們歸離原了——”

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這一幕,一時間驚叫聲不斷,人們在琉璃百合花海中跌跌撞撞地跑着,尋找着庇護——

“你可知,‘層岩巨淵’是怎麽來的?”摩拉克斯看也未看歸離原的異樣,淡淡地問歸終。

“知道啊。”歸終滿不在乎,笑吟吟地說,“你一顆天星砸出來的嘛。怎麽樣,今天日子也不錯,我們把歸離集也砸成另一個‘層岩巨淵’?”

摩拉克斯冷冷道:“這并不好笑。”

歸終輕輕咳了一聲,收斂了笑容,眯着眼打量着聚攏着層層疊疊岩元素雲的上空。

金光從雲層盤旋的中心閃爍,一顆碩大的“天星”在此刻驟然墜落,破空聲和火藥味瞬間蔓延——

所有的人都停滞了逃竄的腳步,絕望地看着這天星墜落。

就在此時——

歸終輕輕擡手,袖口內的星辰湧動,似流水蕩漾。

根本看不見星塵的痕跡,所有人只見“天星”下墜、即将砸入歸離原的前一瞬間,驟然凝滞了一剎那,然後化作了漫天星塵。

灰蒙蒙的雨幕像夜色深沉,而此刻的星塵有如點綴其中的星子,這一瞬,似把星空帶到了人間。

“是塵神!是歸終大人的力量!”

不知是誰驚呼出聲,緊接着越來越多的開始歡呼、雀躍,在劫後餘生中慶祝着。

“嘿嘿。”歸終滿意地看着這一幕,笑眯眯地看向一臉平靜的摩拉克斯,道,“你不是問我權能怎麽了嗎?我現在告訴你吧,我的權能呢,就是變得很強——”

确實,比起之前消弭魔物都困難的塵之權能,如今消弭天星居然輕而易舉,甚至在歸終身上看不到透支的痕跡。

“哈艮圖斯。”摩拉克斯看着歸離集的人冷靜下來後将此事奔走相告,議論紛紛,緩緩将目光移向歸終,半晌,淡然道,“你好自為之。”

話音剛剛落下,摩拉克斯轉身,緩步走入漫天的雨幕中。

“我好久沒聽你叫我神名了耶,”歸終望着摩拉克斯離去,笑着道,“鐘離?”

——如果有一天歸離集不複存在。

——我希望能借用你的名字,留下它的刻痕。

摩拉克斯的步伐微微一頓。

就在這一刻,歸終深吸一口氣,驟然從敞開的窗口掠了出去,從身後将摩拉克斯輕輕抱住。

這個擁抱輕柔又小心,似是秋日裏葉片落入水面蜻蜓點水的漣漪。

摩拉克斯止住步伐,停了半晌,輕輕一嘆,轉過身,溫柔地将歸終單手抱起,然後輕輕放在花叢中。

摩拉克斯将傘移到歸終的頭頂,輕聲責備道:“怎麽這麽莽撞,頂着雨沖出來?”

歸終垂眸,輕聲道:“……沒想那麽多。”

摩拉克斯又是輕輕一嘆,俯下身,伸手拂去歸終肩頭和衣袂上的水珠。

雨絲如此細密,攜帶着若有若無的星塵,似乎将兩位神明隐匿其中。

摩拉克斯直起身,将傘留給歸終,獨自一人走進了茫茫的雨幕。

這一次,歸終沒有追上去,只是撐着他的傘,目送摩拉克斯離去。

-

“那顆天星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葉芝芝剛從外頭回來,就火急火燎沖進未名居,揪着歸終質問道,“你和摩拉克斯又在搞什麽鬼,你知不知道如今歸離集——”

“芝芝。”歸終打斷葉芝芝的話,悠悠問道,“聽說最近天衡山西邊來了條大蛇,叫奧羅巴斯?”

“好像是有。”葉芝芝不耐煩道,“這和你無關,你先說清楚,你和摩拉克斯到底——”

“你去幫幫它。”歸終笑吟吟地說,“小心一點哦,別被摩拉克斯發現。”

“你——”葉芝芝睜大了眼,咬牙道,“你最近到底在搞什麽鬼!你不是說你想活下去嗎?你做的這些事到底和你的目的有什麽關系?你一次又一次激怒那個鐘離老賊試探他對你的底線,憑借着你們兩個的感情一直折騰——你做的這些事能幫你活下去嗎?啊?”

“芝芝。”歸終平靜地打斷了葉芝芝憤怒的質問,笑着說,“你相信我嘛,怎麽說你也是我的眷屬。”

葉芝芝捂着腦袋,“你你你”了半天沒“你”出個所以然,咬牙道:“……你再給我好好想想,想清楚我就聽你的!”

歸終靜靜坐在桌案前,注視着葉芝芝淚流滿面。她的身前攤着一卷又一卷的文書和圖紙,更遠是未名居的窗棂,再遠一些,是一望無際的琉璃百合。

“不必想了,按我說的去做吧。”歸終輕聲道。

-

摩拉克斯一向知道奧羅巴斯難纏,卻未料到它竟然能如此難纏。

自從奧羅巴斯駐紮天衡山之西,其餘魔神擠占它的子民和領土與它打得昏天暗地,數次波及到從層岩巨淵到璃月港的人時,摩拉克斯就已經開始關注它了。

原本想留它一條命,把這條大蛇趕出去便是,這蛇卻得寸進尺,賴着不走不說,甚至還吞了一隊商隊,去救人的千岩軍居然也被扣下了。

然後人就死了。

不清楚原因,或許是他們不願意改變信仰,或許是別的。

渺小的人們沒有權能,生命的消逝往往猝不及防。摩拉克斯聽聞這件事後,召集部分仙人前往,未曾想幾位仙人铩羽而歸。

“一尾巴就把我們掃出來了……”仙人甲難以置信地說。

摩拉克斯颔首,決定擇日親自去一趟。

還沒等到啓程,來告狀的人和仙人就一波接着一波來到月海亭,說什麽奧羅巴斯又截下了璃月的物資和礦産,對護送商隊的史萊姆和千岩軍大打出手,甚至還破壞了部分邊境的機關……

仙人去了幾波都被擋了下來,若陀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也和摩拉克斯提了一嘴,讓他別整天盯着雲來海中的魔神,偶爾也關照關照這位嚣張的大蛇。

摩拉克斯深以為然,卻也沒多動作。

畢竟雲來海處的漩渦之魔神、海之魔神還蠢蠢欲動,身後歸離原歸終那邊還在鬧着,怎麽看也不是對奧羅巴斯動手的好時機。

-

這是歸離集的一個冬天,雪花從細細碎碎到大片墜落只花了幾天,琉璃百合被埋沒在洋洋灑灑的雪花之下,每一片花瓣都結着一層晶,剔透地折射着燈火。

歸終在未名居前擺了一張桌子,幫人寫對聯。

雖然字很醜,但是畢竟是神明的字,來求對聯的人絡繹不絕,歸終從早上直接寫到了夜幕降臨,準備收攤走人時,多看了一眼未名居前的竈臺。

——這個竈臺,最早是為了讓摩拉克斯給魈制作杏仁豆腐時搭建的,這麽多年來,一直很少用,卻從未拆除。

日後摩拉克斯大約不會再來了,歸終心中輕嘆,走上前多看了一眼,想着把這竈臺什麽時候拆掉得了,擱在這裏看一眼難受一次。

就在這時,一只小熊從冰冷的竈臺中一蹦一跳地跑出來,圍着歸終轉了兩圈。

“呀,小熊!”歸終笑眯眯地把筆墨紙硯揣在懷裏,蹲下身,握住小熊小小的爪子。

“你好,歸終!”小熊忽然開口說話。

像是一個小孩的聲音,又細又清脆。

“你……你說話啦?”歸終怔愣了下,問。

“是的,我一直都能說話。”馬克休斯道,“只是說多錯多,所以我大部分時候不說話。”

“也是一個很好的辦法。”歸終贊同道,“如果切掉嘴巴,這世界上會少很多争執……”

小熊快樂地蹦了兩下,然後說:“歸終,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哦!從第一次見面,我看你帶着摩拉克斯做飯,就覺得你是一位很可愛的魔神,你身上,我能感受到我喜歡的煙火味。”

歸終靜靜地蹲着,注視着小熊,輕聲道:“……我也很喜歡你。”

“我能感受到,你即将遠行,所以我想送你一個禮物——”馬克休斯拍了拍爪子,未名居前的竈臺驟然縮小,落在歸終身前,像是一個玲珑小巧的玩具。

“——希望在旅途中的你,也能吃上一口歸離集的佳肴。”

歸終垂眸,撫摸着這口小巧的竈臺,驀地笑了下,說:“小熊,你可比摩拉克斯敏感多了。”

“不會。”馬克休斯搖搖頭,“摩拉克斯猜到的,絕對比我多得多。”

-

奧藏山多了許多連接山與山之間的吊橋。

仙人當然是沒有必要走吊橋,這些橋,是留給來訪仙的凡人。

如今歸離集內不太平,來尋仙問道的人越來越多,連帶着絕雲間也開辟了一條又一條路,點亮了一盞又一盞燈籠。

歸終路過飛舞的幡,從鐘下走過,在卻砂木看見摩拉克斯的背影。

摩拉克斯轉身,平靜道:“你約我來此,所為何事?”

“沒什麽呀。”歸終笑了下,從袖口中取出馬克休斯送的竈臺,放在地上,蹲下身子點亮竈火,輕聲道,“忽然很想念你的手藝……你能再給我做一次杏仁豆腐嗎?或者明月蛋?”

摩拉克斯明顯沒料到是這個請求,微微怔神。

“咦,不行嗎?”歸終坐在草坪上,雙手托着臉,百無聊賴地看着摩拉克斯。

“可。”摩拉克斯颔首,脫下肩甲交給歸終,卷起袖口,開始擺弄食材。

歸終靜靜瞧着摩拉克斯細心地攪拌蛋液,甚至覺得他操作細膩到連取出魚內髒都是魚的享受。

或許只有這麽細致的操作,才能讓烹饪出的食材都具有這麽出衆的又驚豔的口味。

烹饪的時候,食物的香氣飄得老遠,歸終能覺察到偷偷往這裏觀察的仙人就有數十之數。

一疊明月蛋,一疊杏仁豆腐起鍋,歸終從摩拉克斯手上接過兩碟美味,看着他憑空捏出一把石桌,便坐下慢慢嘗着。

仍然是熟悉的細膩口感,杏仁的甜和濃郁的奶味混雜,還有明月蛋驚人的柔軟和有彈性的質感,歸終一直緊繃地心也微微松了下去,笑着對摩拉克斯道:“不錯嘛,這麽久,手藝既然進步了。”

摩拉克斯的神色也溫和許多,微微颔首,道:“過譽。”

“你們兩個,偷偷在這裏聚會,居然也不知會我。”留雲借風真君在此時落下,收起翅膀斜看着摩拉克斯和歸終,“居然是帝君親自下廚?稀罕。”

“我也覺得稀罕呢。”歸終笑眯眯地道,指了指竈臺,“這還有一些,你要不嘗嘗?”

“哼,誰要吃你們的殘羹冷炙。”留雲借風真君傲嬌地擡了擡頭,走到他們身邊,不确定地問道,“你們這樣,算是和好了?”

歸終聳了聳肩。

“以後不要再這樣鬧了!上次吓死本仙了!”留雲借風真君責備道,“桂花酒!喝不醉的桂花酒,壇子說砸人頭上就砸人頭上,看看你,做的像一個神明的樣子嗎?”

“行啦行啦,我知道錯了……”歸終小聲道。

“還有你,摩拉克斯!”留雲借風真君一怒之下又叫回了摩拉克斯的魔神名,“你到底對歸終做了些什麽讓她反應這麽大!不要動不動就想打架,小女孩要哄着的,你知道沒有。”

摩拉克斯看着留雲借風真君,半晌,輕嘆道:“下次不會了。”

“下次下次!”留雲借風真君嘆了口氣,憤怒道,“你們知不知道我設計出那石桌就是給咱們小聚的,上次那樣一搞,我都懷疑這桌子只能用這麽一回——我上邊的酒壺和碗筷都沒收,你們下次有空,把上回的聚會補了,知道沒有!”

摩拉克斯和歸終一起應了聲是。

因為留雲借風真君來,摩拉克斯又再次去竈臺前,準備添一點菜肴給留雲借風真君。

炊煙袅袅,杏仁可口,歸終一時間有些恍惚,魔神戰争沒有發生,她和摩拉克斯也沒鬧得不可收拾,留雲借風真君仍然在旁邊咋呼咋呼,一切還像最初的模樣。

“所以你和摩拉克斯現在到底怎麽說?”留雲借風真君問。

“現在先別說這個了。”歸終垂眸道,“都先吃點好吃的吧,就當——”

“就當斷頭餐?”留雲借風真君不客氣地說,“不行,你現在必須把話說清楚!歸離集當時的天星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你們歸離集和璃月之間到底能不能和諧一點?”

“什麽叫‘你們’歸離集?”歸終驀地笑了下,擡頭淡淡道,“留雲,這璃月才建立多久,我們當初一起守衛的歸離集,就與你無關了?你現在心中,歸離集與‘璃月’到底孰輕孰重?”

“歸終。”摩拉克斯轉身,平靜道,“不可如此。”

留雲借風真君才不管摩拉克斯說了什麽,被歸終這番話整到了氣頭上,道:“什麽你們我們的?如今局勢如此,你能不能在魔神戰争中存活下來還是一個問題,想什麽歸離集和璃月?”

歸終不吭聲,低頭又吃了一口杏仁豆腐。

留雲借風真君見歸終這樣,以為說服她了,嘆了一聲,勸道:“你何必和帝君搞這麽僵?實在不行,你就算放棄自己的權能,以帝君的為人和人品,定能護你平安,你又何必這麽折騰?”

歸終倏地站起身,淡淡道:“原來你是這麽想的。我脆弱,我權能不強,就得退讓,是不是?”

“你怎麽還是想你自己?”留雲借風真君氣急道,“魔神愛人,為了子民能放棄一切——你到底是不是魔神?”

“好問題。”歸終笑了笑,扭頭問摩拉克斯,“你覺得我是魔神嗎?”

這個問題實在過于荒謬,留雲借風真君也沒想到歸終會真的揪着這個不放。

然後就看摩拉克斯穿上肩甲,平淡地搖了下頭,道:“不像。”

留雲借風真君腦門“轟”一下炸開了,正當她以為歸終這次會把杏仁豆腐摔摩拉克斯臉上的時候,歸終靜了一下,拂袖離去,撂下一句話:“好好的一頓飯,可惜了。”

-

奧羅巴斯徹底開始了對璃月的進攻。

“……靈矩關附近所有的機關遭到摧毀,奧羅巴斯搜刮了附近所有田地的農作物,現在生活在附近的人們全部在往璃月港的方向逃竄。”若陀把卷宗丢到摩拉克斯面前,長嘆道。

摩拉克斯定定地看着卷宗,半晌,問道:“靈矩關的機關全為歸終所研發的‘翳狐機關’,是歸離集與璃月目前最複雜、攻擊力最強的機關,為何這般容易攻破?”

“帝君,好問題。”若陀豎起大拇指,“我正要說這個。你覺得奧羅巴斯區區一條蛇,哪來這麽大的膽子,敢對咱們動手。”

“圖谶譴告……哦不對,準确來說是歸終,和它裏應外合,讓整條靈矩關的防線形同虛設。歸終估計早就與其他魔神結盟,結合她忽然變強的權能,說不準她在外頭的信衆已經不少了。”若陀想了想,猶豫了下才說,“她這樣,是違背了你和她之間的‘魂契’了吧?”

——是天星。

歸終坐在桌案前練字,窗外的天空此時已經是風雲變幻。

在蒼穹最遠,靈矩關附近,聚集了大量的岩元素,天星從天而降,以強勁之勢墜落——

如果這一擊中,莫說一條奧羅巴斯,十條奧羅巴斯都得死。

所有璃月、歸離集,包括方圓千裏內所有看得見這一幕的仙人和魔神,都往這方向看去,默默為這條大蛇哀悼。

摩拉克斯雖然手腕強硬,但從不嗜殺,也不知這奧羅巴斯為何觸了他的黴頭。

就在此刻——

所有人都以為奧羅巴斯這倒黴蛋死翹翹的時候——

歸終的筆尖一頓,她輕輕擡頭,眸中閃過一點湛藍的星光。

碩大的天星、連帶着岩元素凝聚成的雲層瞬間消弭,化成了無數洋洋灑灑的淡藍色星塵。

有了上次歸離集的經驗,幾乎是立刻所有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歸終大人……徹底是和摩拉克斯杠上了啊。”

“這歸離集不是兩人共治的嗎……”

“嗨,現在人家摩拉克斯可是‘璃月’的帝君,從歸終大人拒絕簽訂契約開始,我們就注定要打一戰咯。”

……

議論聲一陣高過一陣,燦金色的光芒在此時忽地從遠方一閃,瞬間落在未名居前。

……這次倒是來得快。

歸終心中輕輕一嘆,擱下了筆,從旁邊的架子上取出一件外披,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就這樣赤足走出未名居,看着立在琉璃百合間面若冰霜的摩拉克斯。

他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趁摩拉克斯發問前,歸終先一步走到他身側,輕聲道:“摩拉克斯,我要離開一陣子。”

摩拉克斯不語。

歸終從摩拉克斯身邊擦身而過,往遠處走去。

“你沒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摩拉克斯平緩道。

歸終驀地回首,露出一個笑容,歪了歪頭,道:“有啊!”

摩拉克斯轉身,注視着她。

“‘鐘離’,這個我為你取的名字,它的寓意除去我那一日和你說的那兩層,還有一個……是我的私心。‘鐘’,既是‘鼎’,也諧音‘終’。”歸終懸在琉璃百合上空,足尖若有若無地踩在花蕊上,笑容仍然是無所謂的燦爛,“我把自己藏在為你起的名字裏,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然後,歸終頓了頓,用只有他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原諒我,摩拉克斯。”

-

靈矩關,洞穴內。

“……滾出來,不要那麽慫,奧羅巴斯!”歸終踹了一腳瑟瑟發抖的大蛇,無語道,“要不是從璃月港往西只有你能幫我躲過摩拉克斯的眼線,我才不會選擇你這個慫包。”

奧羅巴斯不再裝着冬眠,化神成一位青年的模樣,臉上還帶着黑色的鱗片,哆哆嗦嗦道:“……你這也太過分了,那麽大的天星,我要是真就這麽死了怎麽辦?”

“有我在你怎麽可能死。”歸終無語,“當初說好了,我為你的子民争取一些‘璃月’的資源,你幫我去須彌——不過只這一次。我來這就是想提醒你一句,你之後你還是快點跑換個地方吧,摩拉克斯要是再想殺你,我可攔不住了。”

奧羅巴斯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問:“你是怎麽知道只有我能幫你……”

“就在幾個月前,我把摩拉克斯的卷宗都翻了一遍。”

“這麽私密的東西你都能看?”

“我自有我的辦法……你的話好多,我不和你說了,我先走了。”歸終嘆了口氣,正打算轉身離去,忽然覺得頭一陣暈眩,唇角溢出血,一時撐不住,半個人跪在地上。

“喂!你這是怎麽了?”奧羅巴斯完全慌了神,上前把歸終扶起來,看着她伸手捂住嘴,鮮血從指縫源源不斷溢出,驚道。

歸終推開他,退後兩步,擦去唇角的血跡,虛弱道:“沒事……契約反噬而已。摩拉克斯已經手下留情了,至少我沒死。”

說着又是一個踉跄,又差點倒了下去。

“你這樣怎麽去須彌?”奧羅巴斯皺眉,瞧了眼地上的一灘血,輕輕啧了一聲,道,“這樣吧,我送你去須彌。你就給我的子民一點谷物過冬,便宜你了。”

“……你這個老好人。”歸終邊吐血邊笑,“你這樣濫用同情心,遲早會遭報應的——嘔——”

“行行行你少說兩句話,看你這樣瘆得慌。”奧羅巴斯看着歸終這樣,猶豫了下,問,“你确定你能行?”

“應該死不掉。”歸終深吸兩口氣,強行用權能壓了下契約之力,定了定神,直起身,“走吧,去雨林。”

-

從靈矩關到雨林,要穿過層岩巨淵,是一段很長的路。

奧羅巴斯也很吃驚,到雨林邊緣時,他忍不住問:“……你怎麽還沒死?”

“我要死也是被你氣死的!”歸終實在撐不住,就着一顆棕榈坐下。

奧羅巴斯折下芭蕉葉,從鐘乳石接了一點水給歸終,瞧着她小口抿着,啧啧稱奇:“你看你,臉色白得和鬼一樣,動不動就唇角溢血,偶爾還暈個幾分鐘……就這樣居然撐了好幾天還沒死,真的是奇跡。”

歸終放下芭蕉葉,沉默了下,緩緩道:“是我小看了‘魂契’的反噬。”

奧羅巴斯啧啧兩聲,“你當為什麽摩拉克斯被稱為‘契約之神’?因為他帥嗎?還不是因為契約之力的恐怖性,一旦違反契約,‘食岩之罰’可不是吃素的,任你是鬼是魔神是魔獸,逃無可逃——聽說你違反的這還是魂契?”

“額,或許是。”歸終有氣無力地說。

“好!我還從來沒見過這種等級的契約反噬起來是什麽樣子的。”奧羅巴斯嚴肅地點點頭,雙手合十,期待地看着她,“來來來,讓我看看你是怎麽死的——”

歸終看着這家夥,一口氣沒喘過來,之前咽下去的血一瞬全吐了出來,眼前慢慢黑了下去——

“喂喂喂!你別死啊,我開玩笑的,你別真的——”

聽不見了。

漸漸也看不見了。

歸終完全陷入了一片寂靜的黑暗中。

-

這是葉芝芝和歸終失聯的第十二天。

歸終走之後,葉芝芝才從別人嘴裏聽到這消息。

葉芝芝當天就獨自一人闖進月海亭,氣急地質問摩拉克斯:“歸姐姐走了?”

摩拉克斯正在閱讀卷宗,面前燭光隐約,他指尖似乎頓了頓,平靜道:“是。”

“不可能!她之前走都會和我說的!”葉芝芝慌亂地搖搖頭,咬牙道,“她和你說了——歸姐姐為什麽只和你說?”

摩拉克斯放下卷宗,淡淡地注視着葉芝芝,道:“奧羅巴斯一事,你也占一份。若不想我留下你,你最好現在離去。”

“……歸姐姐根本沒想過想要弄死你。”葉芝芝一字一頓道,字字句句都像從牙縫裏蹦出來,“歸姐姐如果真想奪取整個璃月和歸離原的信仰之力,她根本不是會這個反應!”

摩拉克斯不動聲色道:“你走吧。”

葉芝芝“呼”地沖上去,揪着摩拉克斯的肩甲就罵:“你這個廢物!你既然保護不住歸姐姐為什麽要招惹她?為什麽要和她在一起?”

摩拉克斯仍然淡淡看着葉芝芝,絲毫沒有被她這番話激怒,輕輕将她拎下來,放地上。

葉芝芝惡狠狠地瞪着摩拉克斯,慢慢絕望了,明白自己就算在這裏耗上幾天,估計問不出這死石頭什麽,轉身離去。

就在葉芝芝走到門口時,她忽然聽摩拉克斯輕嘆一聲,道:“我也不願。”

“……但我甚至不敢對她說上一句,平安回來。”

-

葉芝芝無法聯系上歸終,只能感知到歸終的情況越來越差,氣息也漸漸微弱。

每日葉芝芝睡不踏實,一次又一次試圖聯系無果。

——直到有一日。

葉芝芝徹底無法感應到歸終的氣息。

哪怕一點點。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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