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劍走偏鋒

第十章 劍走偏鋒

笑意未盡,一把利劍神不知鬼不覺地射向我們,好在宋睿辰靈敏的反應力和過人的耳力。他肩驟然打開,從側方隐隐望見他嘴唇翕動,眉眼一凜,我心裏一緊。

來者,不下于他。

我不由自主地撤步,緩沖那已經被他裆下大半的勁力,回歸對陣的仗勢。我不能逞能,雖頗有長進,但我此刻,更應做好後盾。

未見其人,先聞其笑。

“哈哈哈,不愧是白手起家,一招一式都有路可退,都道是明箭易躲,暗箭難防,卻是滴水不漏啊,宋睿辰。”

我悚然,是張懷民!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知不知道那一劍可能要了他的命!”

熱血上湧,我奮不顧身地質問道。

濃濃的火藥味和長久的對峙,他輕飄飄的一句話讓我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蘇鐘離。你仔細考慮,你的靠山,是誰?”

是不容置喙的語氣,紙包不住火,真相終究是玉石俱焚地熊熊燃燒起來了。

我強裝鎮定,充耳不聞道。

“你不要轉移矛盾,我問的是,你為什麽要下殺手,憑你是太子,就可以視人命如草芥嗎?随心所欲,濫殺無辜,是權勢的秉性嗎?”

雖矛頭指向太子,卻是我先失了分寸。

如泣如訴,字字瀝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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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庸人自擾,這就是我的人生啊,讓我怎能不動容,不委屈,不憤怒!

我倔強地回頭,宋睿辰震驚又擔憂地目視我的樣子盡收眼底,我朝他點點頭,我知道我的單薄,可我堅定地守望與我有關的,至死不渝。

太子譏诮地笑了,目光如炬。

“蘇鐘離,你知不知道,我這是在幫你?”

我微微一僵,有些結巴。

“你這是什麽意思?”

不好的預感翻湧着向我襲來,還是吞噬了我生活中僅存的光亮。

“雖說實力至上,但好的刀劍,必将是用他刀打磨的,而要打磨出兵不血刃的質地,犧牲品一定要旗鼓相當。”

他不慌不忙,甚至噙着淡淡的笑意,可在我看來,是那樣的面目可憎。

“你不要兜圈子了,你直說,我聽着。”

我雖是不卑不亢的腔調,身體卻還是止不住的顫抖。

誰知道,下一步是又一次的如履薄冰還是傾覆?

他似是惋惜似是玩味,拂過自己的龍淵刀,手腕一抖挑出深深紮進旁邊枝幹的那柄冷劍,這才幽幽道。

“你和宋睿辰,不可兼得。”

我只覺得寒意上竄,再難僞裝。宋睿辰也擰了眉,冷冷開口。

“你是在挑撥離間嗎?”

他無關風月地拍了拍衣袖,挑眉道。

“怎麽會?君子一言,驷馬難追,能出師的名額,不內定,卻也有限啊。”

說完他望向我,野心勃勃,勢在必得。

“蘇鐘離,容你三日,是回去做你的大小姐,還是做我的左膀右臂,如無回答,我替你抉擇。”

他手中的劍在龍淵刀下絕望地長嘯一聲,被悲壯地攔腰斬斷。

我無力地連退幾步,宋睿辰眼疾手快地扶住我,痛心疾首。

“沒事的,不要為難,你去吧。”

往日堅不可摧的宋睿辰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刻啊,我從沒想過,還能目睹他的低頭。

我虛脫般強撐起軀體,一瞬不瞬地注視他,似乎要把這挽歌定格,怕自己忘了昨日,又忘了今日。

“我們生來就沒有根,但是傾四海,我使得,為的是四海荒蕪,皆可為家。”

聲音艱澀着,我不知不覺,已是泣不成聲。

宋睿辰摁住我的肩膀,目似深海,無聲而溫暖地容納了我的悲傷。

“你悟到了,我信你,再見就是對手了,但是,不要輸給我。”

他還是那樣言簡意赅又洞徹安然。我止住悲意,語氣轉涼

“天無絕人之路,地有好生之德,我們無力排擠太子和羽林軍總領,但是,不意味着奇跡不能降臨,如果龍淵折不斷撥雲,也折不斷鐘離,那他,該如何處之?”

宋睿辰微微愣住,繼而笑嘆。

“那自然是,斷了他所謂的慣例。”

我破涕為笑,沒有路數,就是最大的路數。沒有前途,那就許給自己一個。

我想着想着,笑逐顏開,他抿唇。

“你還真是好哄,不過往後,你要獨當一面了,照顧好自己。”

我狗腿地連連點頭,毒舌道。

“你也是,別安于現狀,不然要成我手下敗将。”

他哭笑不得地揉揉我的頭,我嬉笑怒罵間,平複了心情。

“如果我們有一日強大了,已識乾坤大,也要猶憐草木青,好嗎?”

他言笑晏晏地看着我信誓旦旦的模樣。

“好。”浮生如此,我亦不求。

不過是日光過了場上那不可一世的雕像的工夫,已然是恍如隔世。

一線之隔,一念成谶。我故作輕松地快步上前向張懷民施以一禮。

“太子殿下,承景思來想去,您之見實為格局,望殿下不要因承景的一時戲言而動怒傷身,承景知錯。”

我乖順謙恭地矮下身去,聲音不住暗啞,我能感覺到血管因為隐忍而突突地跳着,但是,我別無選擇,他亦如此。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锱铢必較,是我的信條。

太子晦暗不明的眸子剎那暗波洶湧,裹挾着懷疑,訝異,乃至得意。

但無論這情緒交錯最後誰人居上,他的眉宇終究舒展開來。

“承景不必拘禮,你能想明白,并且棄暗投明,我自然欣喜,哪還會怪罪。師父那邊,我會去言禀,你且放心在我身邊,無人敢動你。”

可是我在睿辰身邊,亦沒有人動我,只有你,太子殿下,要将這水攪混,不得安生。

我百感交集間咬了咬下唇,擠出一個拒人千裏之外的漠然的笑。

“那就,麻煩殿下了。”

“不必生分,喚我懷民就好。”疏解有之,懷恨亦有之,只是這是生命必須承受之重,到此為止。

我微不可查地嘆息一聲。

“懷民,那就煩請日後多多擔待了。”

張懷民默然不語,微微颔首,俨然自矜。

我心底似有浮冰沉浮,道是一聲冷哼,我輩之命,由我們不由你。

而如果要落到實處,我疲憊而揶揄地偷眼觀瞧遠遠處長身玉的一個人。

如果說宋睿辰勢必對上的是張懷民。

那麽我得罪的,便是這位不茍言笑,不露聲色的東宮統領——裴林。

在屏退裴林後,張懷民情緒淡泊地低垂着頭,圍繞着我信步走着,不溫不火地啓唇。

“蘇鐘離?你好深的城府,我國的征兵制度和婚嫁制度被你蹂躏了個透,該鑽的,不該鑽的空子,你都辦了。”

我心咯噔一聲,嘶啞着嗓子辯解。

“若不是走投無路,誰會走上這樣的不歸路?我的主意,哥哥是定奪過的。”

“巧言令色!蘇承景不懂事,你還不懂嗎?若是日後敗露,該教蘇家置于何地?”

他傾身前塌,盛氣淩人的面容正氣凜然,卻讓我覺得好笑。我猶豫再三,頂風而答。

“這樣的結局,殿下不是再樂意不過嗎?”

我的聲音幹澀地好像邊境上的風,不分敵我地抹殺了生命的可能。

他驚怒于我的坦然,氣急敗壞又饒有興致地探身來問。

“何以見得,蘇軍師?”

我困擾地掀了掀眼皮,背過身去,娓娓道來。

“當今朝廷,武家為尊,蘇家獨大,然天子制衡,趙家,李家異軍突起,三足鼎立。且東宮不入,羽林軍另成體系,現為裴林所領。”

張懷民帶着笑意踱步,不發一言。

我一鼓作氣,傾盡心力。

“但是蘇家野心可鑒,意欲吞并式微的李家,易手東宮執掌,所以”

我語意長頓,擡眸看他,再無顧忌。

“于國,我代兄從軍,除國之心腹大患。于東宮,我大義滅親,保你之扶植肱骨。于我,我命少避諱,效君之千秋偉業。”

言畢,我跪地不起。

“臣之誠,實所共鑒,萬望君全。”

塵埃落定,我再也聽不見風聲,只有心跳,不輕不重,不卑不亢。

他嘆笑。

“起來吧。你說服我了。”

這一刻,不是欣喜,不是輕松,世間喧嚣,留我空洞。

我的心洶湧不止,呼吸幾滞,為我出賣的意志,以及從此淪為太子定殺不留,呼來即去的爪牙,我是零落成泥碾作塵,還是一将功成萬骨枯?

但無論如何,既然做了,我就要做他腥風血雨上位路上的刀尖刃。

我笑盈盈地站起,發自內心地向他低頭。

“那麽,這次我們,真的是,合作愉快了。”

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不,還有蘇承景。”

我認命般聳了聳肩。

“是了,也就他,也只有他,能出賣我了。”

他眯了眯眼,嗟嘆道。

“好歹是名分上的哥哥,不必如此劃清界限。”

我愠怒着厲聲。

“可是這名分,蘇家又何名正言順曾給我分毫?”

他溫和地笑着退讓“好,悉聽尊便。”

“不過,你所有交易的始末和底細他可是一清二楚。”

他顧左右而言他,靜靜等我下文。

我定了定神,嗜血般舔了舔牙給出了承諾。

“既然背棄了蘇家,我自會給你交代,趕盡殺絕,不留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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