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接二連三
第12章 接二連三
賽德森原本設計的重犁,如果沒經過後期反複的改進,對畜力的消耗是巨大的,至少需要八只耕牛一起耕作。
這和賽德森改進犁具的初衷背道而馳,農奴們可以在農耕的時候借來關系親密的鄰居家的一頭牲畜,但絕對借不來七頭。
想到這裏,賽德森就由衷的感謝安珀。不僅是因為她指點了新犁的改進方向,更是因為她本可以不這麽做。
不管是用幾頭牲畜來拉犁,對她的影響都是很小的——農莊不缺拉犁的牲畜,她的土地依然可以得到徹底的耕作,而且沒有改進的犁成本更小。
但經過不懈的試驗和改進,新的賽德森重犁連農奴都有了使用的可能性,哪怕他們需要許多家一起合買,但犁是可以一直傳下去的,尤其是這種用了許多鐵的好犁。
而在他輾轉各個農莊,指導農奴們用上新犁,并且由衷的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快樂時。又有幸得到了領主大人的召見。
她拿着一張畫有潦草圖紙的羊皮紙說:“既然犁改進完了,那麽,條播機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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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收工的號角聲響起,農奴們急着要歸還牲畜和農具,趕着回去告訴家人新犁的消息,研究一下購置的可能性。
他們聽見站在畜棚旁的兩個管事閑聊:“今天來教如何使用新犁的賽德森,現在是領主身邊的紅人,不僅在城堡裏做木匠,還經常得到領主的召見和賞賜!”
他們就不一樣了,自從農莊的大管事被抓走,底下的這些人就過得有些戰戰兢兢,而且被領主分配來管莊子的騎士大人十分冷漠,并不接受他們獻上去的好處,這讓他們更加不安。
聽到這話的農奴們十分驚訝:“那個年輕人竟然是領主身邊的紅人!”
因着他的脾氣相當溫和,而且打扮也與他們這些農奴沒有兩樣,他們對待賽德森的态度十分随意,完全稱不上恭敬。
“可是他說他也是農奴!”
管事駁斥道:“他以前是農奴不錯,但是他能發現原來的犁不好用,而且研究出了新犁,已經被領主看重,全家人都不再是農奴了!這新犁,仁慈的領主大人還允許以他的名字命名,以後的農民都會記住賽德森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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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在農奴中産生了軒然大波,他們不知道是新犁的名字就是來自于這個年輕人更震撼,還是一個農奴竟然能夠一躍得到領主的青睐更不可思議!
從生到死,他們這種粗鄙的農奴都不應該與高貴的領主大人産生任何關系才對。
有機靈一點的農奴立刻總結出賽德森飛黃騰達的原因:發現原本的輕犁不适合翡翠領的土質并且改進了它。
于是他嘀嘀咕咕道:“我發現磨坊裏的石磨不太好用,我也離得到領主的賞賜不遠了。”
于是他立刻得到了旁邊的男性長輩的一個糊在後腦勺的巴掌:“不許拿領主大人開玩笑!”
但是他們每個人都不禁在心裏有了一個似乎很遙遠,又似乎近在咫尺的念頭:如果他們也能發現耕作中的一些問題,既而想到解決的辦法,會不會就能成為下一個賽德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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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了,老貝克和兒子急匆匆的往家趕。
妻子瑪麗比他們回來的更早,一看見二人,也是一臉喜色。
老貝克想了想,先從頭說起:“你今早也吃到肉醬夾餡的面包了嗎?”
瑪麗微微一頓,點頭:“吃了,管事、不,是領主身邊的騎士大人還告訴了我們這種軟面包的做法,不過得用一種和鍋子嚴絲合縫的蒸籠才行,而且要多費些柴。”
接着,她急匆匆的問:“盧克的結婚稅交了嗎?”
老貝克正要說這事,“莊子裏換上了新犁,翻地又快又好。”
他沒說盧克不想結婚,打算把錢省下來買犁,只說今天看見新犁太激動,把交結婚稅的事忘了。如果瑪麗也有這個意思,那他們一家人就可以商量一下。
他話音剛落,瑪麗就眉飛色舞,控制不住地大聲說:“沒有結婚稅了!”
老貝克大吃一驚:“不讓結婚了?!”
瑪麗:“什麽嘛,就是我說的那個意思,以後結婚不用交稅給領主了!沒有這個稅了!騎士大人通知我們的!”
竟然有這樣的好事!老貝克驚的張開嘴,在院子裏迅速的走來走去,又突然轉過頭抱住了瑪麗。
“這樣的好事!”他重複道。
省下了一筆錢,仿佛就距離那銀光閃閃的鐵犁更近了一步。
就在不久前那種混沌的、昏暗的、沒有指望的生活好像裂開了一個縫隙,照進了清晨太陽升起的一絲曙光進來。
從前老貝克是很有幾分固執的迷信的,他認為壞事總會紮堆而來,給予一個不幸的家庭連續的沉重打擊。
這倒也不難理解,只是對生活經驗的一種來自直覺的總結。像他們這樣的農奴家庭的根基實在是太薄弱了,一項突然增加的稅負就很可能打破一年的規劃,帶來一系列惡劣的連鎖反應。
不過現在老貝克覺得,好事也是如此,不然要怎麽解釋,短短一天之內,竟然三件好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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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發生的事,讓老貝克更加确定了自己總結出的這條真理。
他們在農莊吃過早飯以後,從管事們那裏得到了領主新的施恩。
在完成今天規定的犁地任務以後,農奴們可以把犁帶回家去,耕種自己的土地,第二天早上再帶回來。
農奴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以把新犁用在自己的土地上?而且一個銅子都不用花?
他們下意識的覺得這是個陷阱,既然是要先完成規定的耕地面積,那麽一定是個怎樣努力也達不到的目标。那樣他們拼盡全力耕完了一天的地之後就會發現,即使幹到天黑也做不完,當然也沒有什麽把犁帶回家的事了。
可是當管事說出那個規定的土地大小時,有聰明的農奴就開始盤算起來——他們沒學過算術,但一輩子都在種田,對土地來不來得及犁完有基本的估計,而昨天又親自試用了這種犁,知道新犁的翻地速度,這樣一琢磨,似乎又是個可以完成的目标了?
他們帶着滿腹的疑惑和不确定,比平時更加賣力的在農莊的田地裏勞作,連那些平日總會想盡一切辦法偷懶,做什麽事都故意慢吞吞,不引來管事的鞭子不會罷休的農奴們,動作也利索了很多。
随着時間的推移,他們更加确定這并不是一個陷阱!活真的能做完!那些正是壯年的勞力,甚至認為自己可以在剛過午飯後不久就能成功完成任務。
連老貝克都感覺自己衰老的身軀又重新煥發了活力,而且這種新犁用起來省力的多,用過之後就不想換回原來的淺犁。
他默默想着,今天把犁帶回去,晚上可以讓瑪麗做一份豐盛的晚飯了,畢竟他和兒子做到了如此偉大的一件事,讓自家的地用上了新犁!
農莊裏這樣的場景,恐怕是最擅長用鞭子的管事看到了也要驚訝,他們怎麽會那樣争分奪秒、熱火朝天的為領主勞作?
農奴們那麽懶惰狡猾,他們總是想盡辦法把自己的體力省下來,回家以後用在自己的土地上去,哪怕給每一個農奴邊上都配上一個拿着鞭子的管事,他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賣力。
而另一邊,農奴們也不會想到這一天。他們往常為領主服勞役時,總是會疲憊的看着天空,期盼着太陽快快的從地頭的那棵大樹頂上落下去。
今天,他們希望太陽高高的挂在天上,最好永遠不要落下來。
下午,陸陸續續有人耕完了劃給他的地,興高采烈的趕着牲畜、帶着犁回去了。
他們每個人都要在管事那裏登記,按下蘸着墨灰的手印,并且承諾絕不損壞犁具,明天按時把犁具送回,否則以後都會失去把犁帶回家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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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珀站在農莊的一處高地上,遠遠望着那些翻開後染上深色的土地。對今天負責貼身保護她的凱莉和道爾蒂說:“你們覺得,我把犁借給農奴們,這樣有什麽好處呢?”
凱莉說:“農奴們幹起活更有勁了,并不比把一整天時間都消磨在這裏時耕的地少,而且他們都贊頌您的功德。”
道爾蒂想了一會兒:“我記得您答應賽德森要推廣他的新犁,不過這個價格對于農奴來說還是太高了。但如果他們看到新犁在自家土地上耕種的成果,一定會想盡辦法用上新犁。”
安珀的臉上帶着微笑:“你們說的都對,但我一開始想的是,他們過得太辛苦了,應該有一點高興的事。在沒能力購置新犁的時候,用這種方式把犁帶回去,秋天能多收一點糧食,日子應該會好過很多吧。”
在這個時代,上位者們有一種十分高高在上的刻板印象。安珀上次去曦光教會,就見到了一副寓意人類惡行的壁畫,其中騎着猴子的農民代表懶惰,騎着公豬的女人代表憤怒。
真諷刺,最沒有資格懶惰的農民和最沒資格憤怒的女人,反倒成為了這兩種罪惡的代名詞。
農奴們但凡不拼盡全力,就沒有辦法活下去。腳下是貧瘠的土地,頭上是貴族的盤剝,即便這樣,他們還要被畫進壁畫裏嘲諷——這難道不是懶惰嗎,否則在貴族的田地上時,你為什麽不賣力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