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消息傳遞
第62章 消息傳遞
菲拉赫城,卡珀爾花園。
這棟白色的小樓有一個很美的名字,但可不要誤會了,這不是什麽公館或者寓所,這是一所妓院。
夜幕降臨時,這裏洋溢着快活和喜悅的氣氛,客人們吵吵鬧鬧,粗俗的叫嚷聲震耳欲聾,他們大多是些體面人,坐船到海口做生意的商人、城裏的官員或是進城的小貴族,因為卡珀爾花園只做這些人的生意。
在這條街的另一個拐角,一個灰撲撲的門面,那裏才是下等人找樂子的地方,水手和普通百姓都光顧得起,能把裏面資色平庸的姑娘摟在懷裏,喝些渾濁的麥酒。
卡珀爾花園要上檔次的多,樓下的燭火徹夜不息,裝飾成橡木色的牆上,挂着一副壁畫,上面是□□的女人擁着一只天鵝躺在草地上,在這幅壁畫下面,斜躺着半醉不醉的客人。
妓女們在身上和頭發上撒上劣質香水,穿上展示出豐滿□□的鮮豔衣衫,在乍一看陳設華麗其實已經有些破敗的大廳中跳舞,衣袂飄飄。
客人比妓女還要多,為了争奪妓女的關注,他們大聲說着俏皮話,吩咐妓女們拿新的酒來,趁亂摸她們的大腿,整個樓下喧嘩聲震耳欲聾,客人滿足地看她們應接不暇的跑來跑去,翩飛的裙擺像只蝴蝶。
就在這時,卡珀爾花園的大門砰的一下打開了,一個着甲的男人大踏步走了進來,氣勢驚人,客人們被這樣的變故驚了一下,這棟喧鬧不休的建築出現了短暫的寧靜。
舞池裏的一個姑娘對這樣的變故渾然不覺,她來不及反應,還在旋轉飛舞,正好撞進這個走上前的男人懷裏。男人摟住她一把抱起來,沿着樓梯上樓去,走向卧室的方向。客人們愣住,随即又談笑自若起來,不必驚慌,這是和他們一樣的人。
有的客人還認出了這個英武的男人,是拉爾夫男爵,也光顧過卡珀爾花園幾次,只是不知道這回為什麽穿了甲。
被拉爾夫帶走的妓女叫嘉比裏拉,年紀不算小了,但在卡珀爾花園依然受歡迎,因為她體态豐腴,皮膚白的像上了一層清漆,更襯着她的頭發烏黑,閃閃發亮,一舉一動都有自己獨特的風韻。
混戰之後,拉爾夫心滿意足的坐在桌前,與嘉比裏拉一起喝着葡萄酒。在調笑聲中,桌上的幾瓶酒很快喝得精光,拉爾夫又叫了新的酒,他看着燭火下如同珍珠一樣美麗的嘉比裏拉,忍不住想吓唬她一下,以彰顯自己的男子氣概。
“你知道麽,我這次來城裏,是為了一場戰争做準備。”
嘉比裏拉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樣掩住了嘴唇,豐滿的胸口上下起伏,露出了十分驚慌的樣子:“要打仗了,有誰要打過來了嗎?”
拉爾夫大笑道:“誰敢打到菲拉赫來?就算是和周圍的伯爵領比,菲拉赫也是最強盛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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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拉赫比一般的伯爵領面積廣闊,這就代表着菲拉赫伯爵擁有更多可以封賞下去的土地,為他效忠的男爵和騎士數量是其他伯爵領的數倍,再加上擁有港口這一獨天獨厚的優勢,又使菲拉赫財力雄厚。在拉爾夫看來,菲拉赫無疑是北境最強,無人能撼動這一地位。
嘉比裏拉詫異道:“那怎麽會有戰争呢?”
拉爾夫被這個美麗卻蠢笨的姑娘逗笑了:“當然是我們去吞并其他領地!”
“是佛蒙達嗎?”嘉比裏拉猜測道。
拉爾夫搖頭:“佛蒙達雖然弱的不堪一擊,但也窮的不值得攻打,俘虜了他們的貴族,都怕他們拿不出足夠的贖金。”
他壓低了聲音:“領主悄悄召集我們,要奇襲翡翠領!”
嘉比裏拉睜大了眼睛,聽拉爾夫低聲恐吓她:“你知道翡翠領嗎?你該慶幸自己生在菲拉赫,不是翡翠領,那兒的領主是個短見的婆娘,她竟然取締了妓院!”
拉爾夫自顧自的搖了搖頭,仿佛想象了一下那樣的場景,可憐起嘉比裏拉來了:“那你們這樣的美人就沒了營生,不知該如何生計了!要淪落到做乞丐或者酒保的妻子也說不準。”
嘉比裏拉緊緊攥住了袖口,臉上慌亂的神情讓人憐惜,附和道:“是啊,那我可怎麽辦才好呢……”
“真的要打起來嗎?那豈不是有很多人要死……”
“戰争沒有不死人的!但是,戰争也會帶來財富、地位和女人!”拉爾夫大笑着,又猛地将嘉比裏拉抱起來,就像抱着一片羽毛那樣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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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許多酒的拉爾夫睡熟了,打起了震天的鼾聲。嘉比裏拉在他脫下來的衣服裏找了找,沒發現趁手的武器。于是她轉身翻出自己的做針線活的剪刀,在拉爾夫的脖子上比了比。
拉爾夫的脖子是如此粗壯,襯得嘉比裏拉的手和剪刀都十分小巧,像玩具似的。猶豫了一下,嘉比裏拉冷靜了些,覺得自己在冒着風險做無用功,于是她收起了剪刀,深吸了一口氣在床上躺下來,卻睡不着,兩只眼睛盯着天花板,就這麽過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其他妓女都穿着睡衣,拆掉假發,疲憊地回到房間準備休息了,她們的作息就是這樣,一般要睡到下午。嘉比裏拉卻在這時出門,對茶房說“要去取上周訂購的有花邊的帽子”。
嘉比裏拉不是才進卡珀爾花園的新妓女,她已經在這許多年,于是茶房也沒有生疑,看着她施施然地叫了輛出租馬車。
“我要去翡翠領。”嘉比裏拉對車夫說。
車夫被這意想不到的目的地驚的愣住了:“翡翠領?那可是好大一個地方。”
嘉比裏拉緊緊攥着肩上的圍巾,仿佛這種緊縛能帶給她安全感,她語速很快:“就去翡翠領領主的工廠,随便哪一個都行。”
車夫看起來不太情願,這實在是太遠了,他一整天就要浪費在這一次旅途上了。于是嘉比裏拉塞給他一個銀奧雷,并且承諾到達目的地之後再給他一個,車夫這才吆喝着馬兒出發。
馬車上的嘉比裏拉坐立難安,随着車子漸漸駛向無人的郊外,她看着車夫的背影,忍不住臆想他會不會突然暴起,把自己扼死後丢棄在路邊,然後搜刮了自己身上的錢財逃跑,并因為這可怕的想象發起抖來。
就這麽捱過一段嘉比裏拉此生最為漫長的時間,車夫突然響起的聲音吓了她一激靈:“就在那,女士,你走過去吧,我是不敢靠的太近的,人家都說工廠裏有披鐵甲的猛獸,所以才整日發出巨大的響聲。”
嘉比裏拉付了車資,渾渾噩噩的下了馬車,被風一吹,她的頭腦又清醒起來,跌跌撞撞地向着遠處的工廠走去。
那工廠占地很大,看着近在眼前,竟然怎麽走也走不到,嘉比裏拉急得奔跑起來,還摔了一跤,卻來不及拂去身上的泥土,生怕晚了那麽一會兒,菲拉赫的軍隊就要打來了。
她跑的頭發都亂了,氣喘籲籲,總算見到了那雄偉廠房的大門,正要撲上去,一個守衛出來攔她:“夫人,你有工作證嗎,這裏不能亂闖。”
嘉比裏拉喉嚨幹澀,她喊道:“我要見領主!”
守衛沒有斥責她,只是搖了搖頭:“領主不在這,而且也不是什麽人都能見領主的。”
嘉比裏拉急壞了,但她突然又意識到這并不是一件需要保密的事,于是她大聲說:“我從菲拉赫來,菲拉赫的領主集結軍隊,要打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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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妮把嘉比裏拉帶到自己的辦公室後面,那裏有個柔軟的圈椅,還有張待客的小桌子。
今年年初,原本在造紙廠任職的範妮調到了鋼鐵廠,擔任後勤部主管。
起因是在安珀的要求下,每個工廠的女性管事都有最低比例限制,因為安珀說,既然沒有哪個工廠是女人不能應聘的,那麽只要工廠裏有女人做事,就得有女性管事。
因為廠子裏的女工,雖然已經突破了世俗的第一層限制,敢于到工廠裏做事了,但是遇到問題和麻煩,首先就會反思自己是不是哪裏做錯了,這才惹來了不幸。如果這時她舉目四望,發現所有能幫她懲治作惡者或者解決困難的上級都是男性,那麽她們大概率會忍氣吞聲,一言不發。
所以領導層中女性的比例是非常重要的,而鋼鐵廠又是領地中舉足輕重的産業,需要一個信得過且經驗豐富的人坐鎮,于是範妮告別了造紙廠的同事們,來到了鋼鐵廠的後勤部,也成功達成了她一直以來努力的目标——升職加薪。
眼下範妮給嘉比裏拉倒了杯熱茶,聽她仔細說說這是怎麽回事。
“我、我認識的一個男爵,他說接到了領主的命令,帶上人馬和幹糧集合,要在近期抓住機會偷襲翡翠領。”嘉比裏拉也知道自己所說的話沒有什麽佐證,她只能一眨不眨地望向範妮,希望她看到自己眼中的誠懇。
幸好,範妮并沒有懷疑她在胡編亂造,也沒問她和男爵是什麽關系,只是耐心的詢問道:“我們會派人查證的,夫人,還有什麽細節嗎?”
于是嘉比裏拉絞盡腦汁,把昨晚拉爾夫說的每一句話都盡量複述一遍,一直到她覺得沒有什麽遺漏了為止。
“夫人,感謝您的告知。”
這時有人敲了敲門,是範妮叫人送來的食物和點心。
“您一定餓了吧,吃點東西然後在這睡一覺吧。”範妮早已注意到嘉比裏拉的風塵仆仆,料到她從菲拉赫過來,一定沒吃什麽東西。
嘉比裏拉站了起來:“我得回菲拉赫去了……”
“夫人,”範妮的語氣很堅定,“您現在不适合回去,有被認為通敵的危險,就在這休息一會兒吧。”
範妮的辦公室後頭,就有一個小小的休息間,裏面有張供一人躺下的小床。
嘉比裏拉也确實在過去的一天多時間裏沒有阖過眼,困倦極了,但她吞吞吐吐,不願意去躺範妮的床,面對範妮的疑惑,她臉上浮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羞恥:“其實,我、我是個……”
範妮及時的打斷了她:“以前是,以後就不是了。”
嘉比裏拉愕然擡頭,這時她才注意到,自己原本披在肩上的圍巾在跑來的路上遺失了,現在肩頭上的這一條,是眼前的女管事不知道什麽時候為她披上的。而她看過自己圍巾下衣服的式樣,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