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投湖
投湖
“看來我們猜測得不錯。”眼前的景象又變成了荒原。其實凝冰城與北洲是極像的,只不過北洲要更冷也更寂寥一些。
凝冰城雖偏僻,地域遼闊,但還是能偶爾瞧見幾個修士。
總之,是多了許多人的氣息。
“這五日我們且在城內休整,順便打聽打聽師尊的下落。”餘晚對師弟師妹們道,“這凝冰城內卧虎藏龍,大家諸事小心。”
安子依揉了揉自己早已餓扁的肚子,對着餘晚撒嬌道:“師姐,子依好餓,我們去吃些東西可好?”
“我看你是想念杏林城的烤鴨了吧。”四師弟明奕打趣道。
安子依眼前仿佛又浮現出師姐給他們帶回的烤鴨,外焦裏嫩,熱氣騰騰的,吃得她滿嘴流油,如今想來簡直要流口水了。
聽聞此言,三師弟鐘然微微一笑,他自然是知道當初是師姐惦記着自己才會買的。
他心下微熱,天丹宗是他的家,大家總是彼此關心,讓人覺得無比溫暖。
越往前走,修士竟然多了起來,看來此處有不少人居住。
“好啦,前面便有個飯館。”嬉笑打鬧之間,竟然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村落,而村口赫然是一家飯館,其匾上書“一夢飯館”。
“師姐,我怎麽覺得這個飯館怪怪的。”顧久塵盯着這幾個字,總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哪有飯館起名叫做一夢的,又不是客棧。“我們要進去嗎?”
話說之間,幾個身形健碩的體修推門出來,東倒西歪地相互攙扶地往前走,尚未走近便聞到一聲的酒氣。
安子依有些嫌棄地用法術封住了自己的嗅覺。
這冰天雪地的,酒,确實是好東西。
“進去瞧瞧。”餘晚擡腿就向前走去。
這門口看着破破爛爛,毫不起眼,沒想到其內卻別有洞天。
小小的飯館裝飾得富麗堂皇,一眼望去金光閃閃,恢弘氣派,卻是和凝冰城這落魄的風格大相徑庭。不少修士把酒言歡,猜拳打賭,熱鬧非凡。
剛走進,便有小二招呼了上來,目光落在領口的天丹宗刺繡上數秒。
“幾位客官裏面請。”小二仍舊熱情地笑着,“看您幾位遠道而來,可要小的介紹一下本店?”
餘晚微笑點頭,“不妨說來聽聽?”
“我們店可是這凝冰城知了名的有意思,”小二領着便往一處多人散座走去,“這一二樓皆是飯館,美酒佳肴不盡其數。”
“只不過這一樓是散座,二樓是包廂。”小二簡單提了提,似乎是料定他們沒有靈石,并未詢問是否要去二樓。“這是本店的菜單,請您過目。”
“若是您要點單,直接告訴它便可。”
餘晚看去,一只粉色的蝴蝶安靜地停息在桌角,“此乃傳聲蝶,好用的很。”
卻聽得隔壁不遠處有人喚了聲“再來壺一夢黃粱”,蝶翼輕輕扇了扇,不過數息之間,從過道中出現了一只毛茸茸、渾身雪白的大犬,它咧嘴吐出舌頭,竟然像是微笑一般,令人心生好感,只想好好揉搓一番。
大犬的背上放上了一個淺淺的筐,裏面裝了一壺酒。
它停在了方才點菜的修士身前,呆萌地望着他,修士把酒取出來便往嘴裏灌。
“我們老板禦獸之術了得,”小二顯然頗為得意,“我們店裏點餐、取餐的可都是這些小獸。”
餘晚等人倒是頭一遭瞧見這樣的情形,感到着實稀奇。一般禦獸師都是訓練妖獸用以戰鬥,沒想到還有如此用法。
“這地下一樓嘛,便是賭場,”小二觑了眼他們,“需證明有二十下品靈石方能進入。”
這幾次三番的打量和暗示,便是傻子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了。餘晚笑了笑,拿出一小袋靈石放在桌上,“不知這些可夠?”
二師弟顧久塵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鼻音,哼了一聲,顯然是有些不悅。
這一路上,他們可賺了不少靈石。如今早就不是連三品丹藥都不舍得吃還要拿出去買的窮困弟子了。
小二看了看,即便裝靈石的袋子灰撲撲的不甚起眼,可其中不僅有黑色的下品靈石,大部分更是黃色中品靈石,中間還夾雜着數個上品靈石,流光四溢。
他立即谄媚道:“夠,夠,自然是夠的。”
“這三樓嘛,”小二神色神秘,仿佛在說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便是一夢館。”
“何為一夢館?還不速速道來。”見他如此吞吞吐吐,加上之前态度頗有些令人不舒服,顧久塵的語氣也好不到哪裏去。
“我們老板有一種獨特的妖獸,名為‘魅翅’,此獸可以提取人腦中的記憶,再現當日之情形,還能據此造夢,讓人身臨其境。每日都供不應求呢。”
“若是諸位客官想要體驗,只需一人三顆靈石便可。”
“用此妖獸可否會傷及人體?”餘晚淺淺問了一聲。
那小二笑道:“客官真是說笑了,魅翅最喜食靈石,對人自是無毒無害的。”
見餘晚等人興致不高,小二便也不再細說,“您各位先瞧着,有事随時吩咐小的。”
“一夢黃粱、高山流水、文武雙全、絕代雙驕……”安子依的小腦袋湊過來瞧了瞧,“這名字起的倒是文雅。”
“不就是紅辣椒和綠辣椒做的下酒菜嘛,叫什麽絕代雙驕。”顧久塵撇了撇嘴。
“鳳彩鸾章、金魚銀絲、絕代雙驕各來一份,一夢黃粱來三壺。”衆人點了幾道看起來不錯的菜,蝴蝶翅膀輕輕扇了扇以示回應。
過了片刻,便見一只雪白大犬從後廚走來,乖巧地望着他們,等待衆人将菜品從筐中取出。
安子依簡直要被萌化了,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大犬也不躲,反而享受似地擡起腦袋,眼睛眯成一條縫,更顯得軟萌可愛。
衆人都有些稀奇,它觸感柔軟至極,天生有着治愈他人的力量,摸上一摸便可以心情愉悅。連餘晚和雲知歧都忍不住撸了撸。
直到它自己往後稍退,示意要走,大家菜依依不舍地放它離開。
“這一路大家辛苦了,多吃些。”餘晚對師弟師妹們溫和道,給每個人都夾了菜,端的是雨露均沾。
正大快朵頤之際,忽然聽到隔壁修士喝醉酒正大聲嚷嚷着什麽。
“要我說,那寒螭湖裏定然有好寶貝,不然哪裏要動用這麽厲害的法陣。”一個身體健碩的散修吵嚷道,語氣激憤。
與他一起喝酒的修士聽他如此說道卻搖了搖頭,用略低的聲音道:“即便有寶貝,又豈是你我等人能夠肖想的?”
“上次那徐鵬一幹人等僥幸撿了條命回來,你可別忘了天丹宗那位……都已元嬰巅峰,半步化神,跳進那湖中,還不是照樣有去無回,至今還下落不明吶。”那人唏噓地搖了搖頭,十分感慨。
餘晚聽力自然是極好的,天丹宗、元嬰巅峰、下落不明,極有可能是師尊!
“我看他恐怕是兇多吉少喽……”那修士的話還未落,就見隔壁不遠處一男一女走了過來,步伐有些匆忙,正是餘晚和雲知歧。
餘晚雖然心下着急,但也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坐在他二人那桌。
“在下叨擾了,方才席間聽道友二人提及天丹宗之事,實不相瞞,我二人也乃天丹宗弟子,想略了解一二,不知可否詳細告知?”餘晚微笑道,禮貌極了。
那醉酒的修士卻是對這小丫頭沒什麽耐心,恐是喝多了有些神志不清,只嚷嚷着周兄喝酒,對她的話充耳不聞,不過片
刻竟然自己醉倒了下去。
倒是那旁邊的修士打量了她一番,天丹宗如何光景五洲竟知,他如今也是金丹後期,在同輩之中資質不算差,可眼前的姑娘和身邊的少年修為他竟然無法看出。
瞧他們的樣子,也實在難以将其與落魄貧困挂鈎。真的是天丹宗弟子麽?可若不是,誰如今又願意和這破落戶牽扯上關系。
他勢單力薄,在外不願與人結仇,便開口對他們道:“那還是兩年前的事情了。那時我已長住在這凝冰城,有一夥散修
非要去寒螭湖尋寶,那周圍是極深的雪林,據傳其中遍布奇異妖獸,湖邊更有強大的法陣。”
“去了能夠回來的人哪個不是九死一生,連凝冰城最厲害的禦獸師恐怕都不能輕易前去。”
“我本不欲前去,可為首的名為徐鵬的道友硬要拉我同去。我實在拗不過便随他去了。”
“那日大家幾乎帶上了自己所有的防禦和攻擊法器,可還是九死一生,其中驚險情形我便不與道友詳述了。最後我們被逼到那寒螭湖邊,彼時衆人靈力耗盡,法陣開啓,無數冰錐襲來,大家幾乎心生絕望。”
“可忽有一人擋在衆人身前,他如兩位道友一般身着如此道袍,乃是天丹宗弟子。此人已元嬰巅峰修為,用結界短暫地護住了我們,可即便如此,他也恐怕撐不了多久。”
“人群中不知是誰道寒螭湖內有上古妖獸,需要人投湖祭奠方可停止陣法。我們不知真假,卻在生死關頭選擇了相信。”
那修士抿了一口酒,平日醇香的好酒如今嘗起來卻有些苦澀。
餘晚內心已然有了許多猜測,可再波濤洶湧也不顯于面上,似是無比平靜地問道:“所以,你們便想犧牲那天丹宗弟子?”
修士苦笑一聲,仿佛是為過去自己卑劣的想法而忏悔一般,将這一切和盤托出:“人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道友知道我等散修修煉有多不易,無人願意舍己為人。”
“那提議的人見衆人不說話,便把目光投向了最前方的那個修士身上。‘道友修為最高,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若是我等……’”即便時過兩年,說起這段往事,他也心有不忍。
“那天丹宗的道友長嘆一聲,轉頭望了我等一眼,将一個碩大的丹爐擋在我們面前,便翩然躍入湖中。”
“丹爐擋住了最後的冰錐便四分五裂開來,而寒螭湖竟然也真的恢複了平靜,仿佛這一切從來未曾發生。我們休息了片刻,恢複了些靈力,便從雪林中逃了回來。”
知道此人可能是自己的師尊,餘晚連呼吸都有些不暢,眼中不知何時氤氲起了水霧,內心久久無法平息。
深明大義,舍己救人,怎麽看都像她的師尊。
“命牌尚明,他一定沒事。”見餘晚情緒不對,雲知歧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輕柔地安撫道。
是了,師尊一定還活着,而且不是說在禪淨宗麽。
“那人可是,”餘晚平複了一下心情,掩飾住自己的不安與小心翼翼,問那修士道,“約六尺高,五官方正,頭發半白,鼻右側有一小痣?”
修士好好回想了一番,卻搖了搖頭,道了句“記不得了”。
“他為救你們投湖自祭,幾乎喪命,你竟然說記不得了?”餘晚鮮少動怒,可她如今着實是有些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