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離懸境——
籠罩蒼穹的結界遭受撼動，泛起一道藍紫漣漪，滌蕩開去，直至蔓延到正片離懸境。
仙門弟子紛紛擡頭看，只見濃霧于東南處聚集，隐隐有電流閃過。
道場上，剛剛罵弟子是塊朽木的修士皺眉觀望一陣，說道：“不好。”腳尖點地，找來寶劍向着山巒洞府飛去。
神曠古澤——
百年前的戰場上，林立着猙獰的巨石，不少已經被太閑覆蓋，隐隐可見那栩栩如生的獠牙和豎瞳。
“喀拉！”
巨石表面迸現一道裂痕，碎屑簌簌而下，縫隙間紅光閃過，一只黃綠的眼珠來回轉動，向外窺探，緊接着又是一聲響，巨石徹底碎裂，露出當中被封印上百年的巨獸。
第一聲嘶吼發出，仿佛喚醒了整片神曠古澤，越來越多的巨石碎裂，巨大的怪物抖動身軀，按耐不住地蹦跳一陣，猛地停下來嗅聞，向着同一方向奔騰而去。
而就在它們狂奔方向的數百裏外，正是一片野松林。
繁華城——
天上古怪的黑霧越來越濃，夾雜着電閃雷鳴向全世界蔓延，塵封的記憶被喚醒，百年前，上一任魔主就是帶着這團濃霧降臨的，帶着他身後大批魔獸，對修仙界肆意撻伐，以致生靈塗炭，人們不得不向他臣服。
如今繁華城還是歸于魔主管轄，但是早已經恢複了往昔繁華，修士們的日子也過得十分順遂，可曾經的記憶還深深烙印在識海，這濃霧卷土重來，整座繁華城陷入恐慌。
街上剛買完靈寶的修士對身邊同伴道：“這濃霧來自西北，要不要去看看？”
“再等一等，明視司應該會下發令狀，到時候大家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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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視司是所有魔主禦下主管修士案件的機構，這濃霧聚集後不久，果然就四處下發了令狀，召集元嬰以上修士前往濃霧的發源地，也就是一片野松林附近的大湖。
而還在淩異屍骸當中的諾諾，正躲在酒樓的房間裏，聽到羽玄的話，淚水奪眶而出，滑至腮邊，滴落在白諾諾淡粉色的衫裙上。
她緊挨着羽玄坐下，兩手覆蓋在他的手上，那雙手失了溫度，涼得有些狠。
“疼嗎？”她問。
羽玄扯出一絲笑意，他渾身動不了，只能将那雙黑琉璃般的眼珠轉向她，道：“你說呢？”
想必是很疼的，抽魂索魄，怎麽會不疼？她咬唇看他。
“心疼麽？”羽玄的笑意染至眼角，他本就長得豐神如畫，此刻形容憔悴，也顯露出一種帶着病态的俊美，仿佛一觸即碎的薄玉。
白諾諾哽咽着，用力點了點頭。
“本座眼睛看不清了，你說給本座聽，”羽玄道，“你心疼本座麽？”
“心疼。我心疼你。”
羽玄笑道：“那就好，不枉你我幾十年夫妻。”
外面搜查的侍衛終于找到了此處，踹了幾腳門，發現怎麽也踹不開，高聲招來更多人偶，嘈雜之聲逐漸越來越響。
“他們要突破了。”蕭翊蹙眉，集中靈力抽取羽玄體內的魂魄。
兩人還在維持結界，羽玄的神魂減少大半，體內的靈力更是亂到了極致，他猛地嘔出一口血。
白諾諾驚呼一聲，下意識就用手去接，鮮血從指縫中一滴滴落下，眼中的淚珠也跟着斷了線，“我一直知道你很好，從你對待部下，對待同門就能看出來，團團和我阿父阿母也總是受你照顧，你雖然嘴上總是罵罵咧咧，但我知道你一直都很關心他們。”
羽玄閉上眼睛，聲音融在門外的吵鬧聲中，“知道就好。”
“但本座确實十分後悔，沒能早點與你說開，若是能說開，你我便可做幾十年的恩愛夫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本座只能把你讓給別人。”
結界不斷遭受沖擊，力量越來越薄弱，大門開始松動，第一把刀劈砍進來，雪白的刃泛着森森寒光。
羽玄終于再維持不了盤坐的姿勢，倒進白諾諾懷裏。
“糯糯，你喜歡本座麽？”
白諾諾摟着羽玄道：“喜歡。”
“不是因為本座是你師尊的一半，僅是作為羽玄，你……喜歡麽？”
“喜歡。”白諾諾的淚水滴落在他臉上。
羽玄顫抖着擡起手，“本座要你心疼，只心疼一下……就夠了，別哭，你我還會相見……”
符紙上的咒文完全消失，最後一絲神魂抽離，白諾諾看着羽玄眼中的亮光一點點消沉下去，仿佛墜入寒潭深處，再找尋不見。
拿回全部神魂的蕭翊面容煥發神采，他仰起頭，深深吸入一口氣，長長嘆出，睜開眼，雙目清明，風姿卓然。
與他相對而坐的少年，那張曾經嚣張跋扈的臉上終于沒了生氣，只留下了一個微笑的表情。白諾諾俯下身緊緊摟着他，讓自己和他盡可能地貼近，感受他身上殘留的體溫。
結界徹底崩潰，人偶侍衛破門而入，白諾諾摟着羽玄的屍身沒有動，蕭翊拔劍起身，霸道剛烈的劍意如龍卷風襲向衆人，僅一回合就将人偶徹底打散。
青冥劍的劍尖劃過地板，蕭翊向門外走去，路過白諾諾時，手放在她後背，輕聲道：“在這等着，不要動。”
新的結界張開，将那些人偶正在快速拼合的肢體、驅趕掃出門外。
白諾諾猛然擡起頭，只看到那道飄逸的背影，衣袂一閃而過。
外面還有更多的人偶湧上來，蕭翊冷眼揮劍，青芒劃過，人偶被盡數擊退，從樓上摔下，如同在污濁的水面蕩起漣漪，人偶呈扇形落地。
飛在半空觀戰的淩異冷笑道：“知道繼續躲結局也是一樣，所以主動前來受死嗎？”
蕭翊淩空而起，絲毫看不出借力的動作，輕靈得如同一片雲，他飛到與另一持平的位置，衣帶當風，忽而勾起唇角，道：“手下敗将，茍延殘喘成不了氣候。”
淩異臉上的笑容一僵，意識到他狀态不對，他應該更加孱弱才是，怎麽能輕易運功，還絲毫不受影響？
“你的好兄弟呢？”
“什麽好兄弟？從始至終，你對付的都只有蕭翊一個。”
淩異的猜測得到驗證，臉色慌了一瞬，随即又恢複成之前的從容，“哼，也罷。你就算融回了另一半神魂，力量也遠比不上從前，別忘了，這座城池可是傾注了你們兩個人最為憤怒的一擊。”
“拾人牙慧，不知羞恥。”蕭翊指尖撫劍，劍身傾注滿靈力，躁動起來，那雙丹鳳眼神色淩厲，“那便先拿你祭劍！”
靈力湧動，周遭的建築最先反應，發出刺耳的鳴叫，接着欄杆寸斷，房屋樓閣炸裂，地上正拼接殘肢的人偶陡然靜止，眼珠飛速轉動一陣，停住。一片雪花飄然而至，剛好落在那僵滞的眼瞳上，竟然沒有融化。
接着更多雪花飄落，洋洋灑灑，覆蓋了這一地狼藉。
淩異伸出手，雪花落在他掌心，融化成小小的水滴，他驚駭地看向蕭翊，道：“這是什麽……”
“你大約不知道，當年殺死你的那一招，其實并不是最後的絕招。”蕭翊雪白的長袍翻飛，整個人顯出一種如霜如玉的白，就連瞳孔的顏色都淡了幾分，“那不過是《歸虛三式》的第二式而已，原本你永遠沒資格見識第三式，現如今倒是便宜你。”
他冷傲淺笑，微微昂起下巴，飓風襲來，他腦後的發帶被風吹散，長發眨眼間遍染霜雪。
腳下的酒樓也被這股澎湃的靈力波動摧毀，房頂塌了，牆面崩離，碎成了渣滓在半空中漂浮，只有原本二樓受結界保護的那個房間還留有一塊地板。
白諾諾抱着羽玄的屍身，看到那抹雪白的身影。這是她從未見過的蕭翊，仿佛是九天降下的神明，寒冷、孤傲，睥睨衆生。
淩異顫抖起來，向後倒退，“那竟、那竟不是你的絕招？你到底、是怎樣的怪物！”他本想倉皇逃跑，看到地下的白諾諾還有她懷裏的人，急中生智，顫巍巍獰笑道：“你心愛的人正抱着另一個人的屍首哭呢，嘿嘿，若是讓他看到你這幅樣子，她還會喜歡你？”
蕭翊淺灰的眼瞳向下轉動，眸子裏映出一團柔軟的人影，他眸子裏的人也在看她，只是此時仿佛有些不知所措，表情顯得木然。
淩異趁着這個空擋猛地擊出一掌，勢夾勁風，攻向蕭翊心髒！
蕭翊側身躲過，劍尖直至淩異眉心，“你必須死。”
話音剛落，雪花被靈力形成的氣流裹挾，打着旋彙聚在蕭翊劍尖，他閉上眼，神識捕捉到那一絲飄渺的所在，低語道：“萬炁歸虛。”
《歸虛三式》的最後一式，《萬炁歸虛》。
那把青冥劍如落筆般舞動，劍尖所過之處自虛空破除一條墨痕，那痕跡越來越大，仿佛某個生命睜開眼睛，眼中是萬千星辰，一望無垠。
萬籁俱寂，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向着那片星辰流去，幾個肢體健全的人偶抱住身邊的建築努力掙紮，然而就連那些建築也在望星辰流動，勢不可擋。
淩異愣了一晌才反應過來，運氣抓向那天地間唯二不動的人，“蕭翊！！殺了我你不會有好結果的！她再不會喜歡你了，再也不會了！！”
雪白的仙人額角暴起青筋，将虛空開得更大。
淩異體內的靈氣被星辰吸走，他的身形迅速幹癟，化作灰燼徹底從寬大的衣袍下消失，最後連衣袍也沒有了。
已經感到野松林的衆多修士大能，看到那裏的湖泊已經蒸發殆盡，具是驚駭，正想着應該如何阻止那正在湧動的濃雲，便見到一道白光陡然間将其貫穿。
那白光之霸道，任憑濃雲翻滾如沸，始終橫亘其中，光芒不減分毫，最終光芒大熾，衆人不得不以手遮擋，待光芒消逝，再去看時，竟然雲開霧散，露出天邊正徐徐升起的太陽。
整座由淩異屍骸構築成的秘境終于分崩離析，野松林附近重新開出一條裂縫，三個人緩緩落在雪地上。
“那是……”道極長老眯起眼睛，覺得這三個人她都挺熟悉。
在場的衆多修士誰都沒敢說話，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此刻風停雪霁，彩霞遍布，白諾諾懷裏的羽玄安然無恙，她有些迷茫地打量周圍的景致，一時間有些茫然。
身後穿來踏雪的腳步聲。
回過頭，蕭翊恢複了原本的模樣，墨發雪衣，出塵不染。他将青冥劍收在背後，單膝落地，試探地看向她的眼睛。
“糯糯？”
-全書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