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我當然在意你。”李呈脫口而出:“侄子關心叔叔,這難道不是天經地義?”
王晏之凝着他沒做聲。
早知不該抱有什麽期待。
周焜今天組這場局意思簡直再明顯不過,許姍姍渾渾噩噩,一時半會兒沒辦法告訴李呈什麽。如果周焜真的有在要挾許姍姍,他今天無緣無故讓陳助理帶走她,勢必會令他心生警惕。
不是沒有別的辦法,以他的手段,解決一個周焜并不是什麽難事。
他只是怕李呈等不及。
“我是想給許姍姍出頭。”李呈說:“那也不能讓你去獻身啊。”
“不是獻身。”王晏之不知第幾次糾正他:“怎麽說不聽。”
“陳助理不是很有本事嗎,你怎麽不讓他去查。”他低着頭:“幹嘛非得去酒店。”
“你不是着急嗎?”
“倒也沒有那麽急。”李呈嘀咕一聲,将臉擡起來:“找那個人有什麽用,陳助理說他簽給周焜沒多久,能知道什麽。”
王晏之看他一會兒,徐徐道:“他是周焜的情人。”
這回李呈當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雙目瞪圓,仿佛受到了什麽沖擊,半晌才問:“他,他不是許姍姍的男朋友嗎?怎麽又跟一個男人……”
“這世上有一種人,是可以男女通吃的。”王晏之解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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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周焜?”
王晏之颔首:“比如周焜。”
李呈呆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忽然問:“那你呢,你是哪種?”
深不見底的雙眸裏倒着一張稍顯茫然的臉,王晏之回道:“我哪種都不是。”
李呈想,他似乎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過王晏之。
在他還是皇孫時就叫王晏之叔父了,見他見的比他父皇還要多,過去的的确确很喜歡這位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常勝将軍。雖然後來疏遠了,可那麽多年,李呈竟一點不知,他喜歡的原來是男人。
陳助理拉開車門,李呈抱着從餐廳裏帶出來的平板坐進去,心想姓王的果然心機深重,這樣的事都能瞞得滴水不漏。
“陳助理。”
陳助理回過頭:“你說。”
李呈探來半個身子,在只有兩人的車廂內同他交頭接耳:“你老板……”
陳助理投來詢問的目光。
李呈端着一臉嚴肅:“他有沒有讓你準備什麽東西。”
“什麽東西?”陳助理不懂。
他只好将話說得再明白一點:“例如,安全套之類的。”
陳助理面露古怪。
“你難道不知道安全套是什麽?”李呈詫異。
陳助理轉回去,給自己系上安全帶:“你忘了嗎,背後嚼舌根死了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
李呈讓他噎回來,肅着臉瞪他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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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三點,邁巴赫緩緩駛進別墅區。
樹影憧憧,路兩旁茂密的枝葉幾乎快要頭頂的天都罩住。王晏之摘了眼鏡,推門下車。
二樓亮着燈,想必是老管家特意為他留的。
門沒鎖,王晏之徑直走進去。
路過沙發,腳步一頓。
李呈換了身家居服,側伏着搭下半條手臂,手機掉在地毯上,正面朝上,停在了游戲更新的頁面。
嘴角的淤青還是沒消,在白皙的臉上格格不入。閉着眼睛不似白日那般吵鬧,安靜的像個陶瓷娃娃。
長得一點不像他父皇,大約像他母親更多。
這樣漂亮的小皇帝,日日裝得張牙舞爪,看不懂奏章也不敢讓人知道,關着門獨自生悶氣,氣完了又逐字拆解。
彼時他還那樣小。
想起義兄出殡那日,李呈不吃不喝,縮在角落被他找到,一頭紮進他懷裏,哭着說他沒有父親了的模樣,王晏之的心乍然化作一灘水。
李呈睡得不舒服,心裏惦記着事,眉頭淺淺蹙着。王晏之解了西服,将他從沙發裏抱起來。
動作很輕,李呈還是第一時間醒過來。
不知夢見了什麽,眼睛紅得厲害。一見王晏之,立刻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哭的同他父皇出殡那日一樣撕心裂肺。
王晏之讓他哭的難受,撩開擋在他額頭的碎發,柔聲道:“怎麽了?”
李呈埋頭悶在他胸口,聲淚俱下:“我夢見你死了,躺在棺材裏,胸口插了七把刀!”将頭擡起,抽抽噎噎:“誰那麽恨你啊,一刀斃命不行嗎,非得插七把。”
他最恨王晏之那會兒都沒想過拿刀捅他,最多給他下點藥。
王晏之聽完半晌都沒做聲。
“你把我放下來吧。”李呈後以後覺地感到有些害臊,這幾天總跟王晏之待一塊,害他想起好多過去的事。
王晏之卻攬他坐下來:“這麽傷心?”
雖說過去他也這麽愛往王晏之懷裏撲,可畢竟這麽大了,兩個男人,摟摟抱抱多不像樣。
李呈想從他懷裏起來,讓王晏之按住:“叔叔抱侄子難道就不是天經地義?”
李呈皺眉:“你怎麽又學我說話。”
“回答我。”王晏之說:“夢見我死了就這麽難過?”
“不該難過嗎?”李呈道:“你是我在這裏唯一的親人。”哽了一下:“還死的那樣慘,七把刀啊!都給你插成刺猬了。”
王晏之一時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
末了,還是低笑說:“除了你,沒有人敢那樣對我。”
李呈噎住。
思量片刻,覺得這話不無道理。放眼整個大靖,除了他似乎也找不出第二個會往王晏之身上插刀的人了。
李呈摸摸鼻尖,從他身上滑下來,手上還戴着白日裏戴的那塊表。
看看時間,表情立刻繃緊。
“三點了?”他道:“你怎麽現在才回來,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嗎?你這麽大年紀了,這樣熬夜很容易猝死的知道嗎?做叔叔的怎麽一點責任心都沒有。”
王晏之微微向後,半倚着看向他。
李呈肅之又肅:“這圈子這麽亂,像我這樣好看的男孩子,你忍心丢下我撒手人寰嗎?你這樣對得起我過世的父皇嗎?萬一有像周焜那樣的人渣要潛規則我怎麽辦?”摸摸屁股,憤憤然揣手,審視地将他打量了一個來回,試圖從這張臉上發現什麽端倪:“你幹什麽用了這麽久?”
“你覺得呢?”王晏之反問。
“我不想覺得。”
看李呈一邊痛斥他不負責任,一邊往角落裏挪,王晏之不由低笑:“離那麽遠做什麽,過來。”
“就這麽說吧。”李呈不肯:“我聽得見。”
“我聽不見。”王晏之适當示弱:“跟國外那邊開了一小時的視頻會,耳朵不舒服,肩也酸。”
“開會?”李呈狐疑道:“你不是去酒店了嗎?”
“說完就讓他走了,臨時開了個會,不知道你在家。”王晏之唇邊噙着淡淡的笑:“回來晚了。”
李呈跪坐在沙發上,半信半疑:“我早就來了,陳助理竟然沒有告訴你?”
“他大約是想給我一個驚喜。”
“這是什麽驚喜。”李呈嘀咕一句,爬過來:“你在酒店還做什麽了?”
“你覺得我做什麽了?”
李呈嘴巴抿住,過會兒才說:“我不知道。”
“我累了。”王晏之捏捏眉心,眼底泛着幾道紅血絲。
兩晚沒有休息,放松下來疲憊感便如海浪般席卷而來。
李呈猶豫道:“那我給你捏捏肩?”
過去為了讨他父皇高興,李呈時常幹這個,比起宮裏太醫和久居深宮的老嬷嬷,他捏得其實并不算好,可他父皇每次都好像很舒服的樣子。
王晏之也是。
他垂着頭,後頸露出一小片的皮膚。幹幹淨淨,一點傷痕都沒有。
“好了。”沒按幾下,王晏之就讓他停下。
“不舒服?”李呈疑惑。
這才剛剛開始。
“很舒服。”王晏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面前:“可以了。”
“那你還累嗎?”
王晏之笑笑:“不累了,想問什麽就問吧。”
以為他要問許姍姍的事,王晏之脫了西服,随手搭在一旁,正要同他講,就見李呈擺出一臉鄭重,正色道:“他有沒有占你便宜?”
啞然片刻,王晏之再次笑了:“沒有。”他道:“說多少遍,怎麽就是不信。”
李呈将信将疑:“那你都跟他說什麽了?”
王晏之笑一會兒,說:“不止有許姍姍。”
“什麽意思?”
王晏之說:“他公司許多藝人都有把柄在他手上。”
李呈呆住:“什麽把柄?”
默頃刻,王晏之再次開口,答道:“裸照。”
不管是什麽行業,不幹不淨的事都太多了。李呈過去在的啓悅未必就幹淨,只是運氣好,碰見了李薇。
像許姍姍這樣沒有背景的女藝人,在娛樂圈裏舉步維艱,走向金字塔的那條路上布滿荊棘,稍不留神就會成為資本的犧牲品。
但也不全是這樣,業內并非沒有好公司,可想要成名實在太難。走捷徑的人一多,那些原本困難重重的路就會變得更加困難。
有人妥協,也有人不妥協,但不是誰都有那麽好運。能維持本心,問心無愧走上金字塔的人,畢竟只是少數。
雖然李呈不是一出生就在這個時代,卻也知道這種照片對女藝人而言意味着什麽。難怪在他發現許姍姍身上的傷痕時,她三緘其口,怎麽都不肯定說明緣由。
見他愣着,王晏之便安撫地捏了捏他的手腕:“別怕。”
李呈擡頭:“我怕什麽,我可是皇帝。”
“是。”王晏之笑道:“你是皇帝。”
李呈別開臉,想到什麽,問:“那他是故意讓鄭恕帶走許姍姍的?”
王晏之沒答,李呈心裏其實已經有數了。做了這麽久的藝人,對這些事多少聽說了一些。
“報警吧。”他問:“周焜這麽做已經違法了是不是?”
“是。”王晏之點頭:“周焜犯過的事遠不止這一點,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知道自己跑不了,想要魚死網破,把那些照片發出去呢?”
李呈冷着臉:“弄死他。”
手掌蓋上來,遮住李呈擰作一團,極力朝兇神惡煞的方向擠弄的五官,吃吃笑了好一陣兒。
李呈将那手扒開:“笑什麽?”
王晏之說:“笑你,可愛。”
李呈板着臉:“你分明是在嘲笑我。”
“沒有嘲笑你,這事你不必管。”王晏之揉揉他的腦袋:“我處理。”
“你怎麽處理?”
“用不着你操心。”王晏之起身,順勢将他從沙發上拉起來:“你專心給我當牛做馬就行了。”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李呈說:“總指望你,我都沒辦法進步了。”
“你叫我一聲叔叔,不指望我難道還想指望別人?”王晏之上手抹平他的眉心:“只記得我教訓你,解釋的話一句都不信,我就這麽不值得你信任?”
那能怪誰。
李呈嘟嘟囔囔,撥開了他的手。
“可以任性。”王晏之道:“我不會再像過去那樣要求你一定要怎樣,有事情不要找不相幹的人,可以指望我。”
李呈定了一會兒,別開臉。
這話聽起來怪別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