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魏無羨！”江澄一落地就迅速沖向盤膝閉目坐在樹下的魏無羨，藍湛幾步後追趕上他，兩人一前一後沖了過去，然後不約而同屏息禁聲停在他不遠處。

魏無羨的情況看起來不太對，藍湛率先發現魏嬰應該是陷入幻覺中，然後江澄也發現了，兩人對視一眼，藍湛拿出之前使用過的法器，兩人示意其他人各自警戒，藍思追也拿好清音鈴在一旁守護着。

藍湛和江澄再次利用法器的輔助以靈識的形态進入魏嬰的幻覺世界，本來此舉是要有一番波折的，但是藍湛和江澄的靈識剛一輕微刺激一下魏嬰的靈覺結界，感受到是這兩人的靈識，魏嬰的靈覺結界是自動對他們開放，完全不設防的讓他們進入。藍湛和江澄還來不及感嘆，就發現魏嬰的幻覺世界是在最初的不夜天誓師大會，在江澄懷裏的師姐一把推開魏無羨，自己中了偷襲來的一劍，連一句話都沒說完，就死在江澄懷裏。

“不，不要啊師姐！！！”魏嬰崩潰了。

接下來要發生什麽，藍湛和江澄太清楚了，這兩人拼了命用靈識搶占自己幻覺世界裏的身體，藍湛先一步成功，在魏嬰破碎掉陰虎符，看着仙門百家為了兩塊碎裂的陰虎符再也顧不上他這個最大的敵人而相互厮殺的時候，魏嬰慘笑着閉上眼睛，選擇墜下不夜天的懸崖。藍湛心中最大的噩夢再次呈現在他的眼前，藍湛只覺得無知無覺，對事事麻木的他胸口劇烈絞痛，藍氏高階醫師曾經在這兩年裏無數次跟他說，“二公子，不要這般傷害自己，這樣的傷心又傷神，你的身體已經快到極限。再這樣繼續下去，身體會崩潰的。到時候，再好的藥也救不了你，到時候在想做些什麽都來不及了。”

藍湛一直對醫師的話感到不解，他并沒有所謂的傷心又傷神。尤其是這幾年，他甚至連吐血都已經沒有出現過一次，這些年又由于修為的進深，連冷熱的感覺都不明顯，藍湛覺得自己這身體跟塊枯木似的，但是現在，他突然有了不一樣的想法。也許，醫師是對的，這些年其實自己的精神一直在受傷，很痛，非常痛，痛到超出自己的承受極限，都已經被身體屏蔽了。痛到極致似無痛，所以枯木的不是身體，而是，自己的精神？其實，失去魏嬰是自己根本無法承受的痛苦，自己一直知道，只是，無法接受？

忽然，藍湛隐約感覺到自己丹府深處似乎又一處邊界，而這處邊界好像猛地顫抖了一下，然後再去感知，就一切如常，那處似乎在破碎邊緣的邊界又消失了。藍湛一瞬間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他似乎要抓到什麽至關重要的一點，但是轉瞬即逝，就差那麽一點點。而眼前的情況已經不容藍湛繼續思考下去，魏嬰已經慘笑着站在懸崖邊緣，他正在慢慢閉上眼睛。

“魏嬰，回來！”在這一刻終于取得身體控制權的藍湛猛地撲了過去，終于在最後一刻抓住魏嬰的手。

然而，下一刻，江澄正慢慢走過來，看他的神情，和他同來這裏的江澄應該還沒成功奪下這具身體的控制權。

魏嬰剛剛因為被自己抓住手而露出一絲希望的眼神，由自己轉向江澄，此時的魏嬰還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情誼，在他心中，這個師弟的地位遠在自己之上。這也就是最初，魏嬰在聽見江澄讓他去死，并且持劍刺下時，毅然而然的揮開自己的手，選擇如江城所願的原因吧。在漫長歲月裏早就想明白此事的藍湛又一次覺得胸口劇痛，但他依然牢牢抓住魏嬰的手。不管重複多少次，他絕不會松開，哪怕和他一起墜下懸崖他都不會松開。他再也不願意看見魏嬰的絕望，看見魏嬰因為江澄的言行失去最後的光芒。

拔劍的聲音響起，江澄正在拔出他的三毒，魏嬰眼睛裏的光正在一點一點的熄滅，“江晚吟！”藍湛發出此生最大的怒吼，你真的是個廢物嗎？

“魏無羨，你給我……滾上來！”三毒被戳在一邊當作支點，江澄在最後一刻終于成功，他伸手握住魏嬰和藍湛相連的那只手上，猛的一個用力，魏嬰被他們倆人聯手從懸崖邊緣拉了上來。

江澄和藍湛還來不及松口氣，畫面一轉，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是一座陌生的山，江澄看見自己正雙眼蒙着布，杵着一根長棍摸索着在前進，這時候溫寧出現在自己身後，一掌将自己擊昏，然後扛着就走。走到另一處空地，魏無羨和溫情都在那裏等着，魏嬰站在一邊的樹下不知道在想什麽，溫情已經準備好兩處簡易的鋪位。看到溫寧正扛着江澄過來，溫情轉頭問魏無羨，“你真的想好要這麽做嗎？我再跟你說一遍，成功的幾率只有五成。”

“五成已經足夠了，”魏無羨伸長手臂做了個懶腰，笑容說不出的放松和無所謂，“溫情，當年江叔叔若是沒有找到我，我就不會修行，那麽把金丹換給江澄，不就算是我把江叔叔的這些年的養育之恩給報答了，我并沒有損失什麽，只是回到了最初啊。行了，你不必再說什麽，我已經決定了，你直接動手就是了。”

魏無羨躺了下來，“對了，我也想好了，麻藥就別用了。你說的疼痛我已經做好準備，溫寧，待會兒你負責壓制住我，這兩天，要辛苦你啦。”

Advertisement

這下不用藍湛再說什麽，江澄也明白自己該做什麽，他直接投入自己的體內，因為本體是在昏迷中，所以這次的接管非常順利。江澄一把扯掉遮眼的黑布坐了起來，不管其他人驚愕的樣子，三步并作兩步來到魏無羨身前，一把把他從地上拖起來，“你把自己的金丹換給我當作是償還我爹對你的恩情，那我呢？你問過我的意見嗎？魏無羨，你個天下第一大混蛋，我不要你的金丹，我要你好好的，好好在蓮花塢待着。你說過，他們姑蘇有雙璧，我們雲夢有雙傑。就算我沒有金丹，不能再修煉，你也不許毀諾，我們雲夢有雙傑，你承諾過的，我是宗主，你是我蓮花塢大師兄，你要在我身邊，我不要你的金丹，我要你，只要你，只要你留在蓮花塢，留在我身邊！”

魏無羨顫抖着将激動到哆嗦的江澄抱在懷裏，“別哭，江澄，你別哭啊，我哪裏都不去，我就留在蓮花塢，我們雲夢有雙傑，一定有的，有我在，誰也不能小瞧你去，別哭了，哎呀，別哭了，我哪裏都不去。”

這下，輪到藍湛心裏不是滋味了。

第三次畫面轉動，這次是在百鳳山的獵場，魏嬰正靠坐在樹根上，站在他對面的人是藍湛。藍湛注意到魏嬰的眼睛上已經沒有遮眼的黑布，一時間他在思索，某件事情究竟是否已經發生過，藍湛反複确認魏嬰的嘴唇，并沒有濕潤紅腫的跡象，藍湛的心裏不知道是遺憾還是慶幸。對面的那具身體雖然是自己的，但是如果此時把魏嬰的雙手按在樹上輕薄的人，即使是自己的身體，卻不是自己的靈魂，藍湛依然會有把那個人粉身碎骨的沖動，哪怕那具身體也是自己的。

這樣想的時候，藍湛的丹府再次異動，他似乎又能感受到那道岌岌可危的邊界再次被沖擊。那道邊界如果碎裂會發生什麽，藍湛一無所知，估計是他的丹府就此破損，他成為以前的魏嬰，在修行一道上止步于此，此生再無精進的可能。如果是這樣的話，藍湛想，最早在莫家莊，在大梵山，魏嬰曾一再試圖避開自己的行為，他大概就能明白了。如果再不能與這個人并肩同行，永遠的會被這個人甩在身後的話，他大概也不想再出現在魏嬰身邊。也許找個地方隐居，再不被任何人找到，大概就會是自己最後的選擇吧。

這時候，魏嬰忽然開口，“我曾經把你當作畢生知己。”

藍湛和他身邊的江澄同時心神震動，這一次，藍湛終于留意到“曾經”那兩個字，他以最快速度沖進自己的身體，在這個世界的藍湛回答出“現在仍是”之前，藍湛不顧丹府內被一再沖擊的搖搖欲墜的邊界，成功搶過身體的控制權。

藍湛穩定了一下心神，“我從不曾把你當作知己，”他不顧對面的魏嬰臉上一閃而過的受傷的神色，也顧不上江澄的靈識也能看到聽到，藍湛說出忽然就由自己靈魂深處沖到嘴邊的一句話，“我想要你，只要你，要你做我的道侶。”

然後藍湛上前一步，松開自己握着避塵的手，在魏嬰因為這句話而頭腦一片空白的時候，伸手扣住魏嬰的雙手，把他重重推向他身後的大樹，然後如自己所想的，将他的雙手舉高扣在頭頂，最後在魏嬰瞪大的雙眼中，他看見自己逼近的面容。然後唇上一暖，藍湛在心中微微嘆息。熟悉的觸感，兩人的雙唇在時隔二十多年後終于再次貼合在一起。藍湛的心裏又酸又澀，又暖又漲，複雜得難以言表。

在當了二十多年無知無覺的木頭人後，原來自己最想要的還是眼前這個人，最想擁抱的還是眼前這個人，最想貼合的還是眼前這個人，丹府內的那道邊界一再被沖擊，似乎下一瞬間就要徹底破碎。但是藍湛還是不舍得放開魏嬰，他變化角度的與魏嬰雙唇磨合，他用舌頭撬開魏嬰的牙關，闖入他的口腔，強行與魏嬰的舌頭共舞。而魏嬰在自己的進攻下步步退讓，不知所措。當兩人的舌頭纏繞在一起的時候，魏嬰身體猛地一震，然後他選擇慢慢的閉上眼睛，放松身體。藍湛一下子眼睛都熱了，他知道，原來這個人其實早就心裏有自己。

忽然懷中一空，畫面再次轉變。這次，畫面恢複清晰前，藍湛感受到身邊江澄的靈識在劇烈顫抖，他用自己的靈識傳一道信息過去：江澄，魏嬰是我的道侶，我不會放棄他的。江澄的靈識慢慢穩定下來。

畫面逐漸清晰，這一次，是在金麟臺。魏嬰正在大踏步的走過來，藍湛面前的金子勳正在逼他喝酒，江澄也在一邊和仙門百家杯觥交錯。江澄和藍湛的靈識分別投進自己的身體，他們都知道金麟臺接着要發生什麽事情，而這一次，他們再不會讓魏嬰獨自離開。

這一次，江澄和藍湛幾乎是同時取得身體的控制權，而事情已經發展到魏嬰在對着金子勳倒數三個數的時候。

江澄幾步來到魏嬰身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以為江澄要阻止魏無羨繼續鬧事，哪知江澄對着魏無羨開口就是，“別管這個廢物，我帶你去找溫寧，我們一起走。”

魏無羨腦子幾乎都不會轉動了，而這時，藍湛轉身把金子軒拉到他們身邊，對雲夢這對師兄弟說，“我和你們同去，也讓金公子看一看窮奇道的情況。”

江澄拉着魏嬰，藍湛拉着金子軒，出門後又帶上溫情。五個人一起去了窮奇道。五個人中，魏嬰和金子軒都頭腦混亂，而江澄看到溫情後，表情也複雜了很多。

窮奇道真實的情境展現在五人面前的時候，很多事情都有了完全不同的開展。命運在這裏出現新的轉變，而這次，魏嬰得到了他完全沒想到的信任與支持。他依然帶着溫情一族來到亂葬崗，但這次，他是得到蘭陵金氏的首肯，金子軒在看到窮奇道的情況後，從金子勳手裏拿回管理的權限，也支持無辜的溫情一族的離開。藍湛和江澄都站在魏嬰這一邊，這一次，魏嬰再不是叛徒，江澄以蓮花塢宗主的身份認同溫情一族對蓮花塢的恩情，江澄這次的強硬換來的是仙門百家的讓步。這也讓江澄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原來，當初他如果真的多信任魏無羨一些，多支持他一點，他根本就不會成為夷陵老祖，他還是會完成最初與自己的約定，他們雲夢真的可以有雙傑。

在魏嬰、江澄和藍湛三人徹底在亂葬崗安置好溫情一族，溫寧也被他姐姐留住最後那口氣，并慢慢好轉回來。溫情将三人送到山下，這一次，他們一族名正言順的離開窮奇道。而留在窮奇道的族人以後會有金子軒看護，他承諾再不會有惡意的虐待發生。

這一次，畫面是慢慢變黑的，江澄和藍湛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是在花溪山上，他和藍湛各自握着魏嬰的一只手，而對面的魏嬰也在慢慢睜開眼睛。魏嬰對着他們一笑，“你們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