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
第 45 章
生死一線之際,魏嬰還在想着,死在一只醜陋異獸的臭腳底下的這種死法也太難看了,将來江澄知道的時候,不知道是會哭還是會笑,大概率就算自己不死,他也會想親自動手把自己“打死”的吧。
“你、給、我、去死!!!”最危險的時候一棵大樹對着異獸的那只支撐腳就掃了過來,只一下,就讓異獸的身子一歪,那只懸空的腳落地的時候自然也就擦過魏嬰的身子,落在不遠的地方。但是落地的沖擊波把魏嬰震得離開地面,被禦劍沖過來的藍湛接個正着,兩人就這麽禦劍飛離異獸的身邊,一個大轉彎,來到聶懷桑和阿羅身邊。
藍湛的身體此刻止不住的顫抖,就差那麽一點點,就差那麽一點點他就要眼睜睜看着魏嬰喪命在他眼前。藍湛此時捏着避塵劍柄劍柄的手已經崩住數道青筋,避塵甚至被拔出劍鞘那麽一絲絲距離。但這一絲絲距離是這近一年來,藍湛第一次成功拔出的距離,只是這樣的進展,藍湛本人和魏嬰都沒有注意到。魏嬰甚至沒有注意到藍湛之前因為咬緊牙關而嘴角帶出的那抹血痕,更沒注意到他此刻已經落在地面上,但藍湛依然把他抱在懷裏不放。
魏嬰只是瞪大眼睛從那棵大樹,一直看到大樹的持有人身上。真正的持有人,字面意義上的持有人。那是一棵阿羅雙手環抱都抱不過來的大樹,被阿羅從地面上連根拔起,如同一根長棍一般橫掃而過。那麽粗的大樹,那麽多的須根,再看向地面上被拔出的大坑,再再看向被大樹一擊橫掃拍倒在一邊的異獸。最後,再再再看向還站聶懷桑身邊,咬牙切齒,怒發沖冠的,不到聶懷桑胸口高度的,小小的,剛進入金丹期一個多月,時年不過十六歲的阿羅。
魏嬰艱難的喉頭湧動了那麽一下下,明明剛才生死一線間的人就是他自己,但這會兒,他更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他拍拍還在顫抖的藍湛,用氣若游絲的聲音問藍湛,“藍湛,你能拔出這棵大樹嗎?”
藍湛在魏嬰的提問下也看向大樹,再看向拔出大樹當兵器使的阿羅,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他自幼鍛煉,臂力是比魏嬰要強,比尋常男修都要強那麽一些,但是再強,他還沒強到超過人的範疇。
然後,這對道侶的眼光不約而同看向阿羅身邊的聶懷桑,都這個時候了,聶懷桑依然能從這兩人的眼睛裏清楚看出了同情和遺憾,同情聶懷桑日後的夫綱不振,遺憾阿羅的眼光不好。
聶懷桑為自己之前為魏兄的擔心狠狠的不值了一把,他額角崩出青筋的強忍住罵人的沖動,先好聲好氣的安撫着阿羅,“好阿羅,乖阿羅,快把這樹放下吧,一直舉着不累嗎?你放心,小毛毛的仇我們一定會幫你報的,你快把大樹放下吧,別用力太多到時候傷着自己了。”
到這個時候,這三個大男人還以為阿羅是在激憤下的超能力大爆發,就見阿羅輕輕松松的抱着大樹擡高、砸下、再擡高、再砸下……就這麽輕輕松松的砸了好幾次,異獸都被砸的“嗷嗷”慘叫,想趴都趴不起來,魏嬰甚至覺得這異獸就要這麽被砸到死的時候,阿羅手一松,把大樹丢到一邊。她很認真的對着聶懷桑開口說道,“接下來就交給你們了,記住,一定要殺了它,殺了它給我的小毛毛報仇!”
都還沒等到聶懷桑有個反應,這姑娘已經幹幹脆脆的閉上眼睛,直接就倒了下去。聶懷桑這次反應極快的撲了過去,一把抱住她,在檢查完阿羅的情況後,一臉一言難盡的看向魏嬰和藍湛,磕磕盼盼、語無倫次的對他們說,“阿羅她,她靈力耗盡,睡着了。”
三人一起看向那個蜷着身子睡着的小姑娘,夢裏面她還在抽泣,還有淚水從緊閉的眼皮裏流出來,細長的眉頭皺的緊緊的,那麽小的手緊握成拳縮在那裏,小小軟軟乖乖的樣子,哪裏看得出半分把大樹拔出來當棍子用的兇殘。
魏嬰此時有了一個深深的覺悟,這可可愛愛的兇殘小姑娘啊,他以後再不敢随便逗着她玩了。一來是朋友妻不可欺,二來,他不想被這氣急的小姑娘給丢出去,他是要臉的,還是收斂着點吧。
接下來,藍湛和魏嬰一起站直身體,轉身面對再次爬起來的異獸,聶懷桑識趣的抱着阿羅躲遠遠的去了,這場戰鬥他幫不上忙,轟天雷現在也不是用的時機,所以他不留在這裏拖累他們就是最好的幫助。他相信,魏嬰和藍湛一定會殺了那只異獸,既然這是阿羅心心念念的事,他們一定會幫她實現的,而這,并不僅僅是因為阿羅在最危險的時候救了魏嬰一命。
那場戰鬥遠比魏嬰和藍湛預想得還要艱難得多,魏嬰不止一次身陷險境,毛大、毛二也參戰進來,動物間也許親情的表現與人類不大一樣,三只巨猴有的時候為了在阿羅面前争寵還會打成一團,但小毛毛真的那麽慘烈的死在它們眼前,毛大、毛二的眼睛也紅掉了,即使一次次被異獸踢飛,它們還是一次次爬了起來沖上去。拳頭不行就上腳,哪怕能在異獸身上咬一口也行。原本在圍攻中依舊占據上風的異獸,在兩人兩獸長時間的拼命攻擊中,終于慢慢的動作慢了下來。
慢下來只是其一,速度一慢,一些攻擊就躲不過去,進攻的力量就減弱一分,受的傷就多了重了,受的傷多了重了,速度就更慢了。一點點的,戰局被逆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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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個時候的魏嬰和藍湛也都快到極限了,異獸的血沾染滿了随便,魏嬰已經不得不撕下一條衣襟将自己的手和随便綁在一起,才不至于握不住随便。兩人兩獸與異獸的這場戰鬥,魏嬰是絕對的主力,沖在最前面,出力最多,藍湛的手一次次握在避塵的劍柄上,一絲絲,一絲絲的又拔出一點點距離,但是離當年那個絕世劍修,還是差距很遠。魏嬰已經不是與他并肩的那個人,魏嬰堅定的站在他身前。拔不出劍魏嬰就往他手裏大疊大疊的塞各種符,百忙之中,魏嬰還總是笑嘻嘻的看着他,一邊用手背擦去嘴角溢出的鮮血,一邊滿不在乎的告訴他,“沒事的,你時機掌握得真好,有你的幫助我才能一次次重創異獸。藍湛,拔不出劍也不要緊,一切有我,安心。”
安心。哪怕魏嬰一再受傷,只要對上藍湛的眼睛,魏嬰就會笑彎着眼睛對他說“安心”。
安心,哪怕他再也拿不起劍,再也不是曾經的劍修,魏嬰也從不曾嫌棄他、鄙夷他,背地裏還會自責是當初他的逼迫讓自己心魔纏身,再也握不得避塵。但只要對上藍湛,魏嬰還是原來的模樣,嬉笑吵鬧、一刻不得消停,這樣的魏嬰讓藍湛心裏很平靜,好過面對叔父和兄長時,他們拼命掩飾,卻掩飾不住眼中的擔憂。這種擔憂讓藍湛很有壓力,一直以來,他都不希望自己成為別人的負擔。
只要跟魏嬰在一起就行,和魏嬰在一起時是藍湛最安心的時候。藍湛忽然愣住了,對啊,既然跟魏嬰在一起是自己最安心的時候,那麽,又何來的忌諱呢?難道自己還會真的去殺了魏嬰嗎?既然不會傷害魏嬰,那麽……
藍湛愣愣的看向手裏的避塵,避塵真的重嗎?真的髒嗎?
自己當初拿劍的初衷是什麽?那個和魏嬰一起放飛燈籠的傍晚,自己不也在心裏許下諾言的嗎?
自己的諾言是什麽?還記得麽?
願我藍忘機可以一生鋤強扶弱,無愧于心。
魏嬰的諾言,他做到了,經歷九世,世世做到,那麽,自己呢?
藍湛忽然又在自己的識海深處聽到類似于什麽東西破碎的聲音。然後,阿羅數日前在他們面前背誦的那段功法忽然就在藍湛腦海裏重複,并且由藍湛自己将其補充完整。這段完整的功法忽然就同樣碎裂開來,化為無數的亮光碎片融入到藍湛本身的《枯木逢春》的功法中去。而自己已經修習了九世的功法,也因此出現新的內容。
藍湛此時什麽都聽不見、看不見,他就沉浸于自己的功法世界裏,自然而然的順着新的功法,讓靈力運行了十二周小循環。一時間,藍湛只覺得周身經脈、靈力、乃至肌肉、血液、骨骼都猛地收縮了一下,還來不及抑制出因劇烈疼痛而差點脫口而出的痛呼,藍湛又覺得所有的一切又猛地放大,經脈一下子就擴大開來,靈力差點就無法跟上經脈的擴張。而随着之後又運轉了三十六周大循環,靈力才勉強填充完擴張後的經脈。
藍湛能感知到就那麽一瞬間的收縮和擴張,似乎有什麽玄而又妙的物質從自己的體內被驅逐出去。如果舒平寧此刻在的話,他一定會告訴魏嬰,你的朋友藍湛體內靈力裏纏繞的那一絲絲黑氣沒有了,消除幹淨了。但是舒平寧現在不在,而藍湛,只覺得周身輕松,耳清目明。他知道,自己的修行又進入到下一個,第十一個層次,如果由自己來命名的話,這個層次就叫做——無愧于心。
“嗆”的一聲,避塵出鞘。久違的劍鋒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整支劍在藍湛手中輕微的顫抖嗡鳴,避塵生靈,靈犀萬千。
“避塵,”藍湛單手撫過避塵的劍鋒,他的佩劍如今和魏嬰的佩劍一樣都生出了劍靈,看樣子,是個性子很活潑很好動,倒是與名字完全不相符的靈動,不過這樣也好,藍湛微微一笑,“随我前行吧,你就是我,你我一起守護我們曾經的諾言。”
避塵歡快的在藍湛的掌心輕跳了幾下,似乎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對他說,“好的,我們一起。”
這場戰鬥,在藍湛拔出避塵後也就沒有懸念了。一場惡鬥後,兩人兩獸各個帶傷,而異獸終于再也爬不起來了。魏嬰掙紮着站起來,砍下異獸的頭放在阿羅身邊,毛大和毛二也嗚咽着一起守在一邊,守在阿羅和小毛毛的身邊。聶懷桑輕輕揉了揉阿羅的頭發,又擦掉她即使在睡夢中都一直在流淌的眼淚,把她更緊的抱進自己懷裏。聶懷桑忽然沒頭沒腦的開口,“魏兄,我想好了。”
而魏嬰秒懂了他的意思,他蹲下身子看着聶懷桑的眼睛點點頭,“行,你決定好了就行,我反正一直支持你。”
所以,阿羅,不要再哭了,醒來吧,醒來後你會多了更多的家人,大家會連着小毛毛的份兒一起陪在你身邊,當你的家人。阿羅,不哭了,你的家人會越來越多的,小毛毛也希望你幸福的。阿羅,不哭了,乖,好好睡一覺吧。睡醒了,慢慢的,就都會好的,一切就都會好的,阿羅,會好的,真的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