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從醫院出來之後, 林淺淺被鹿吟喂着吃了藥,就在家裏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全身都是黏糊糊的汗,她掀了下被子, 冷風便呼呼往裏灌。

鹿吟遞給她一根溫度計,林淺淺看了眼時間, 用胳膊夾住。

“你沒去上班嗎?”喉嚨幹澀且疼,她的嗓子聽起來很啞。

“幫你請假了。”

“我是說你……”林淺淺的腦子依舊昏昏沉沉的,還帶着宿醉後的頭痛。

“沒課。”鹿吟告訴她。

林淺淺想起什麽來,拿過手機看了眼自己跟人事的對話框,上面幹幹淨淨的什麽都沒有。

“你怎麽幫我請的假?”

“找的你老板。”

“許歲?”林淺淺愣了下, “那她不就知道我們……”

“已經知道了。”鹿吟看着她的眼睛, “我們之間的關系很見不得光嗎?”

“那得看是什麽關系了,姐妹關系的話那倒無所謂,別的……”林淺淺咳嗽一聲,別有所謀地打量一眼鹿吟,後面的話及時打住了。

“看來你的病是好了。”

“沒有, 我還是哪裏都很疼的。”林淺淺說的是實話。

Advertisement

沉默的幾分鐘過去, 鹿吟把溫度計拿出來看了下,三十七度八。

“怎麽好得這麽慢?”

“打針好得快。”鹿吟想起早上在醫院的時候,林淺淺哪怕燒到迷糊,也要拒絕醫生詢問的打針要求。

“誰要打屁股針啊……”林淺淺又扯了扯被子,她實在不喜歡黏糊糊的感覺。

鹿吟從衣櫃裏拿出一條新的被子, “睡醒了起來吃飯,下午我有點事情要忙。”

林淺淺穿着衣服, “上課啊?”

幾秒鐘之後, 鹿吟才又對她重複,“沒課。”

餐桌上的飯正熱乎着, 林淺淺看着鹿吟抱着被子去了陽臺曬着。

晚秋難得一見的太陽,從窗外照進來暖洋洋的,林淺淺身上那股難受的勁兒這會兒在吃了藥睡了一覺之後消散了不少。

失蹤好久的明遙再次聯系上了林淺淺。

【明遙:晚上有空嗎?陪我做件事情。】

【林淺淺:違法犯罪的事情我可不幹。】

【明遙:那不可能。你下班我去公司接你。】

林淺淺簡短地說了下昨晚到現在的事情,本來以為明遙會放過她,讓她多喝熱水好好休息,但她直接選擇在下午來家裏接她。

這朋友能處,有命是真不給活。

-

私人醫院內,鹿吟跟鐘時霧面對面坐下。

問診室的裝潢跟一般的醫院不太一樣,主打暖色調,看起來就讓人心情舒适。

桌上放着一個模樣十分可愛的筆筒,裏面的筆也多數是一些樣式稚嫩的筆,都是些小孩子喜歡的東西。

鐘時霧很喜歡跟年輕的女孩子交談,她總覺得跟這些人溝通的時候 ,會讓她獲取一些年輕的活力,可以降低她自身年齡的存在感。

再過一年,她就要四十歲了。

而距離新的一年,也只不過剩下了一個月的時間。

“鹿老師的耐力确實不錯,讓我很意外。”鐘時霧誇贊她。

上一次聯系,鐘時霧對她的狀态并不持樂觀态度,信誓旦旦地認為這種在人自身非常抵抗的情況下,某些被動接觸會極力壓迫人的情緒,或許會導致病情惡化,還有可能一下子還原到最初的情況。

她不太喜歡鹿吟回到幾年前的狀态,對病人來說很辛苦,對醫生來說也很辛苦。

但現在看來,鹿吟的情況比她想象得要好得多。

“看來人在不需要藥物改善的情況下,也能自我恢複。”鐘時霧想了想,“不過,像你這個樣子的病人,我見得倒是比較少。”

她自顧自地說着,但皺着的眉頭還是沒有松開。

鹿吟很會隐藏情緒,如果她有意要隐瞞,她也不能夠保證自己每次都能夠抓捕到。

“我不是來找鐘醫生幫助的,只是好久沒見,就過來一趟。”

鹿吟打量了周圍的裝潢,她上次來這裏也已經是幾年前了。

雖然鐘時霧是醫院股東,但她同樣跟自己一樣,喜歡做甩手掌櫃。

鐘時霧的病人并不多,她只是常常國內國外來回跑,具體做些什麽事情,鹿吟也算不上了解,她也沒那個時間去了解。

相比較之下,她更喜歡一個人待着。

于苗跟鐘時霧來往頗多,大概因為這兩個人都是鹿随的好友。

仔細算來,鹿吟比她們小一輩,就算是深交也沒辦法按照通常情況下的好友去對待。

“見面在什麽地方不好,要來醫院見我?”鐘時霧嘆了口氣,“我比所有人都要讨厭醫院這個地方。”

“我們可以約在咖啡廳喝一杯下午茶,或者在電影院看一場驚險刺激的電影,再或者,我是不是很久沒陪你去寫生過了?”

“我現在的狀态不适合去寫生。”鹿吟婉拒了,“前兩種的見面方式更不适合我。”

鐘時霧約見病人也很少在醫院,多數是在一些公共場合跟病人閑聊,這樣好像能夠讓人很快放松下來。

鹿吟對于她口中所有看起來像是約會方式的行為都無一例外當成是變相治療的一種。

“你妹妹還好嗎?”

鹿吟的防禦牆依舊明顯,鐘時霧只能換些別的話題試圖導入她,觀察她現在的真實狀況。

“挺好的。”鹿吟只道了這麽一句,多的也不再說。

“那我抽空跟她見個面?”鐘時霧問她,眉梢微揚,等着鹿吟拒絕她。

“她發燒了,得一段時間才能好。”

果然。

鐘時霧露出會心的笑容,她知道鹿吟聰明到可以把自身的所有細節都隐瞞細節,唯獨她的妹妹林淺淺除外。

這是她的軟肋,且暴露得實在明顯,她也樂此不疲地用這個手段當作突破口。

“只是見個面而已,上次我去你家,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沒有。”鹿吟思索了下,補充了一句,“我不會讓她有任何誤會的。”

“前幾天有人推薦了我一位私人設計師,她對于畫展也略有涉及,回頭我送你一幅畫框?”鐘時霧想起之前奪走又還回去的那幅畫,“大設計師的私人作品,售賣渠道可都沒有的。”

“好啊。”鹿吟欣然應允,不去說別的,更不過多地去提及那幅畫。

因為它現在已經完全變成了另一幅模樣。

鐘時霧站起來,靠着桌角,距離鹿吟近了些打量她。

鹿吟擡眸望她,高度的相差并沒有讓誰壓過誰,更多了些針鋒相對。

争辯不出對錯,鐘時霧不想在如此固執的人身上過多的消耗時間。

“如果你能像鹿随一樣溫潤一點,我也不至于這麽頭疼。”鐘時霧再次坐下來,盯着她看。

她的眸孔裏還是露出擔憂來。

小時候的鹿吟被鹿随寸步不離地照顧,性格簡直如出一轍。

但人總是會變的,生存環境變了,人也就變了。

第一次溝通終于結束,鐘時霧還是按照流程對于鹿吟當下的狀況給出了合理的診斷。

當藥物重新拿在手裏的時候,鹿吟并沒有心裏安定的感覺,她好像現在對于藥物無動于衷了。

因為之前被刺激到的幾次,她強忍着平複情緒時,總會在事/後感受到一種難言的快感。

她無法形容出來那是一種什麽,那實在太詭異太扭曲了。

好像只有經歷了那種鑽心的痛感,才會感覺到她的妹妹是鮮活有力的,而不是一副幹癟到只能挂在牆上的畫。

手機傳來一聲提示消息,鹿吟看了眼,給林淺淺發過去了一條消息。

她發現手機地圖上顯示的紅點開始不安分地跑動了。

又在偷偷溜出去。

“失而複得的感覺怎麽樣?”病人只要存留在她這裏一秒鐘,鐘時霧就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觀察的好時機。

“脫敏,好像可以嘗試一下。”鹿吟勾了勾嘴角,把注意力從手機上挪開。

“看來效果很不錯。”鐘時霧露出坦率的笑容,她知道鹿吟已經開始嘗試了。

她的心裏終于染上些許寬慰來,又難免為鹿随的結局感到悲哀。

她總信奉着好友要比愛情重要,但關于好友鹿随的事情,她每次都會來遲一步。

不知道這到底是否是上天故意為之。

她記得很清楚,在她幾年前得知真相趕回國的時候,鹿吟的臉上平靜到沒有任何波瀾。

身為醫生,最怕背負壓力的人突然露出解脫的神色。

那晚,她在海邊救下她,她只聽見鹿吟道了句,“我沒能得到任何我想要的。”

鹿吟懷念母親鹿随,為了鹿随傾盡所有積蓄将父親送進監獄,但又難以抑制地愛上小三的女兒。

她的名聲很差,既是殺人犯的女兒,又是亂/倫的兇手。

鐘時霧意識到自己的出現好像給她造成了不少刺激,因為沒有人懂她。

她回國來見她,就好像在告訴她,‘我知道你會是一個好孩子,你跟外面說的不一樣。’

然後,鹿吟就徹底松懈了,也徹底解脫了。

鹿随身為藝術之家的孩子,又是當時老一輩的獨女,受盡萬千寵愛,鹿吟作為她的女兒,自然也是如此。

這種成長環境下,自尊心極高。

而鹿吟的自尊心早已經被撕破了,她不想去承擔令人惡心的後果。

而且,在這個世界上,她沒有任何留戀的人。

她的母親已經不在人世,而她的妹妹林淺淺,沒有她在國外也可以過得很好。

“如果畫框出樣圖的話,我發給你看一看。”鐘時霧翻了翻手機消息,“也不知道她最近有沒有空。”

“謝了。”鹿吟随口應一句,對畫框也沒什麽興趣。

鐘時霧送過她不少禮物,結局都是一樣的,放在箱子裏生灰,只有跟畫畫有關的實用物品,她才會拿出來用。

但那東西跟她随手買的價值也差不多了,她并不覺得實用性的禮物是該藏起來好好保護的東西,那反而是一種浪費。

“送你出去吧。”鐘時霧跟着她一起出了問診室的門。

-

林淺淺吃過飯之後,吃了第二頓就繼續睡過去了。

明遙還是給了她不少休息的時間,沒把她立即從床上薅起來。

在小區門口見面的時候,林淺淺捂得很嚴實。

如果鹿吟在家的話,是一定不會讓她出門的,畢竟她發着燒,昨晚還宿醉。

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明明報備了卻還是惹得鹿吟生氣,但昨晚的事情她實在不想再經歷第二遍。

“你還燒着呢?”明遙吩咐司機開車,扒拉了幾下林淺淺的圍巾。

“三十七度多。”林淺淺咳嗽幾聲,想着早知道自己就應該拿個保溫杯出來。

沒離開幾分鐘,她就收到了鹿吟的一條消息。

【鹿吟:中午吃藥睡覺了嗎?】

林淺淺沒有回複,只當自己是在睡覺,沒看見這條消息。

突然心裏慌慌的,林淺淺壓下心裏的不安,“我們去哪兒?”

“去醫院。”明遙說。

“醫院?”林淺淺摸了摸明遙的額頭,“你沒發燒吧?”

“去我後媽那裏,一家私人醫院。”明遙給她解釋,“你知道我在她手裏規矩了多少天才換來今天一天休息日嗎?我已經想不起來上一次睡懶覺是什麽時候了。”

“那你還去找她做什麽?”林淺淺忍不住笑出聲,“送人頭去?”

“那必不可能,她這一次一定會死在我手裏的。”明遙悄咪咪給她看了一眼盒子裏的東西,壓低了聲音,“我在一個私人偵探那裏得到的監聽器,我要放在她醫院的單人休息室裏。”

“違法嗎?”林淺淺問她。

“我跟我親愛的媽媽玩一點小情/趣,哪裏違法啦?”明遙上揚的嘴角根本抑制不住。

林淺淺看了眼手機,鹿吟沒有再發消息過來,她開始回消息。

【林淺淺:我剛睡醒,你去哪兒了?】

車子開了将近一個小時才到達目的地,司機在轉角處停下來,距離醫院還有幾百米的距離。

明遙警告了司機不準把她今天去哪裏的事情說出去之後,跟林淺淺兩個人鬼鬼祟祟朝着醫院的方向走。

“如果有意外的話,到時候你就沖在我前面掩護我!”

進了醫院之後,幽靜的走廊裏沒有什麽人。

明遙躲在林淺淺後面,“你應該跟我後媽沒見過面的,這次肯定能成!”

“這次肯定能成?”林淺淺看着每間門上面的銘牌,尋找着明遙說的房間,“你之前還失敗過好幾次?”

“少提那些。”明遙推着她往前走,“前面往右轉就到了!你幫我看着有沒有人!”

“我知道了!你能別這麽蠢嗎?丢人的好像是我。”林淺淺盯着正上方的攝像頭,表情非常為難。

到了走廊的分岔口,林淺淺先是往前面探出了個腦袋。

“有人嗎?我不知道她在不在,每天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幹嘛。”明遙的心髒跳得極快,“每次總在我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

然後毫不留情地逮住她。

“沒有人。”林淺淺開始捏手捏腳往前走,“是第幾間啊?”

“你找問診室,不要找休息室,這兩間屋子是連着的。”明遙整個人彎着腰,頭也不敢擡。

“問診室……”林淺淺嘴裏喃喃道,去尋找目标房間。

倏地,距離最近的一間房的門把手扭動了一下。

兩個人敏銳地聽到這個聲音,立即停下了腳步。

“小草!掩護我!”明遙随機應變,把林淺淺的圍巾一角扯過來蓋住自己的臉,整個人往旁邊的休息椅上一座,用林淺淺站直的身體徹底擋住自己。

在看到問診室裏出來的人之後,林淺淺想死的心都有了。

“姐……?”

鹿吟……

怎麽會在這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