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宋葵
第11章 宋葵。開門。
一雙透着叢林野氣的眼刻印進孫安瞳孔。
他在國外挨過揍，對這種眼神最敏感。因為身體記憶，他鼻涕眼淚一齊流出來。
宋葵嫌棄地松開手，把一張百元鈔票拍桌子上，轉身走出餐廳。
手上殘留着孫安的汗，她折進衛生間用洗手液仔仔細細把手洗幹淨，然後去超市買了一大堆方便面。
回到家，宋葵拔掉手機卡，打算過一段清淨日子。
三天後，大門被人敲了三下，她等了五分鐘才走過去看。
貓眼裏看不到人。
打開門，地上放着一大袋新鮮果蔬，袋子旁邊還有一個包裝精致的巧克力蛋糕。
她提起蛋糕，蛋糕底端貼着一張便利貼。
「小葵葵~阿姨找不到你，給我打電話了，我說你去珠穆朗瑪拍兔狲去了所以手機沒信號哈哈哈朕是不是很聰明？蛋糕和果蔬都是我買的，安心吃叭！愛你哦~」
宋葵眨眨眼，把東西提進來。
裝果蔬的袋子裏有車厘子，她清洗出來，裝進果盤。
車厘子吃進嘴裏，有點鹹。她拿紙巾擦幹淨眼淚再吃。
從小到大，宋葵對生活的要求真不高，平平淡淡的，對自己喜歡的事務全力以赴。
最開始的時候她想當播音主持，學校的老師也誇她天生是吃播音飯的，長得好，氣質佳，聲音抓耳，好好努力，将來說不定能上央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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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十六歲那年主持大翻車，她本人說話都困難更遑論去考播音。
後來她拼命思索什麽專業可以不用講那麽多話，攝影走進她的世界。
她上手極快，屬于有天分的那個梯隊，她也很幸運地拉到投資去非洲拍攝……事情結果又如何呢？辛辛苦苦種出來的果子被別人摘了，別人還嫌棄她的果子酸，要削光果皮果肉用糯米飯做出一個新果子。
金啓辰和團隊成員統統站在許文清那邊，認為許文清配出的糯米飯肯定比果子好吃，張明生也找她談話，說許文清是團隊的保障，他們的第一部 紀錄片必須賺錢，否則以後會找不到投資的，讓宋葵不要逞意氣。
宋葵能怎麽辦？她口齒不伶俐不能辯駁，大家也沒想聽她辯駁，她總不能把團隊裏的人挨個揍一遍。
她只能請長假免得礙他們的眼。
接下來能幹什麽，她毫無頭緒。
時間好像在一瞬間回到十六歲。那個時候她心情晦暗卻還要強打精神去适應繼父一家，而現在她迷茫郁悶仍要去相親，生活和工作好像都不要她好過。
那就不過了。
第二天中午，宋葵在廚房煮方便面。
油煙機嗡嗡響着，她隐隐約約聽見有人在敲門。
關掉油煙機，大門果然被人叩響。
節奏徐徐，彬彬有禮。
宋葵以為是方燦來找她，放下鍋鏟去開門。
陽光照亮男人挺拔的影子，宋葵瞳孔微微一縮，她的目光只對上了男人的胸口，下一秒，她把門關上了。
手腳發軟，有種在課堂上看漫畫扭頭對上班主任死亡視線的要命感。
他曲指叩響門扉，只一下，旋即隔着防盜門道：“宋葵。開門。”
嗓音裏透着些許無奈，當然，宋葵沒有忽略裏頭包含的、師兄獨有的命令口吻。
她軟着手腕把門重新打開。
季先垂眼打量僵在門口的小師妹。
她頭發亂糟糟的，身上穿着寬松的家居服，臉色蒼白，下巴瘦得尖尖的。緊張與被打擾了清淨的不悅使她嘴唇緊緊抿在一處，眼簾遮住眼底的情緒，無意識攥緊的手指暴露了她對這個師兄氣場的害怕。
季先幹脆板起臉：“不打算讓師兄進去？”
宋葵一怔，同手同腳地挪開身體。
季先提起他在超市買的的大包小包，擦着宋葵的身體走進去，宋葵一臉糾結地關上門。
家裏沒有男士穿的拖鞋，季先自備了鞋套。彎腰套上，然後問宋葵：“吃飯了嗎？”
宋葵：“……沒、沒有。”
季先：“我也沒吃，一起吃吧。”
宋葵：“嗯。”
季先拎着東西走進餐廳，宋葵追過去：“我來。”
季先沒看她，只認真打量冰箱：“你先去換身衣服。”
宋葵雖然覺得她的衣服沒問題，但還是聽話地回卧室換衣服。
更衣鏡明晰地照出她的身段，她仔細瞧瞧，終于發現問題：她沒穿胸罩。
因為天氣暖和，所以她上身只穿了一件衣服。衣服材質又是棉質的，妥帖地附在身上，看上去非常顯眼。
她臉頰爆紅，恨不得立刻挖個地洞鑽進去。
換好衣服，宋葵用梳子把頭發梳順溜，用發圈束成個低馬尾，再洗把臉，往面上拍上護膚水乳，再在更衣鏡前确認自己的形象确實沒問題，這才走出去。
季先在廚房忙得熱火朝天，她的泡面被抛棄在垃圾桶。宋葵在心裏默默譴責季先浪費糧食，拿網兜裝了沒吃完的車厘子進廚房洗，準備用這個招待季先當飯後甜點。
季先手腳麻利，幾分鐘料理好一條活魚，做成香氣撲鼻的豆豉悶魚，宋葵坐在餐廳饞得直咽口水。
他做事快而有條理。廚房裏兩個煤氣竈，他一個煤氣竈用來做魚，另一個上面放着砂鍋，砂鍋裏是咕嘟冒泡的蘑菇湯。
把做好的魚盛進盤子，快速洗幹淨鍋，再燒油炒莴苣，最後炒了一盤西藍花炒肉片。
米飯是用電飯煲自帶的快捷鍵煮的，二十五分鐘搞定。
季先把熱氣騰騰的菜端到餐桌放好，從消毒櫃裏拿出小碗給宋葵盛一碗蘑菇湯。在宋葵喝湯的時候用幹淨筷子撥下魚腹和魚背沒有刺的肉，蘸好醬汁放進小碟子，然後推到宋葵跟前。
宋葵這些天淨吃方便面，捏筷子的手克制不住發顫，季先假裝沒看見，自己也盛一碗蘑菇湯喝。
蘑菇湯裏加了肉糜，甜鮮可口，順着食道喝進胃裏特別舒服。
季先瞧眼她幹瘦的腕部，抽紙巾擦幹淨嘴，單手搭在桌沿，面對她。
“這次過來是想請你幫個忙。”
宋葵垂着眼皮吃魚。
“你知道我肩膀上有暗傷。”
宋葵一聽，立刻停下筷子看他。
季先避開她的視線，擡手捏捏左肩：“公司想讓我出一期訓練視頻，我不放心別的攝影師拍，所以想請你過去幫我控控場，檢查一下拍攝角度和拍攝畫面，避免把我不自然的動作拍下來。”
宋葵的心吊起來，緊張問：“師兄、舊傷，複發了？”
競技類運動員多多少少有些暗傷，更何況散打這種激烈的格鬥？季先的傷是他二十歲那年打比賽留下的，外界多多少少聽到了些風聲，近些年有些對手專門攻擊他傷臂，可是他一次次的有力回擊似乎在告訴衆人他并沒有受傷，因此外界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他的身體轉态究竟如何。
現在的他早已過了退役年紀，如果肩傷視頻傳播出去，對往後的比賽會很不利。
宋葵明白他的擔心。
她認真點頭：“好。”想想實在不放心，她站起來，繞到季先身後，“我看看。”
“現在沒事。”
她固執說：“看看。”
季先脫掉外套。
野外生存課有教過宋葵如何治療跌打損傷和确定肌肉骨骼損傷程度，她兩手指尖抵住肩上穴道，用力摁下去。
季先神色不變，宋葵卻發現他脖子上的動脈不受控制地跳了跳，這是疼痛難忍的表現。
她真的很想勸師兄退役，可她開不了口。
她早發現了，師兄并不是個知難而退的人。
吃完飯，季先把碗筷放進洗碗機；宋葵在茶幾抽屜裏找到手機卡，将卡重新裝進去。
手機反應幾秒，随後一大波消息湧進來。
她媽媽和二姨給她打的電話最多，其次是方燦和金啓辰，再就是季先給她打了兩個電話。
微信裏有二姨發來的一屏幕小作文，宋葵根本懶得看，往下滑的時候看見二姨又給她發了五個相親對象的消息。
宋葵感覺自己的腦子要炸了。
季先擦幹淨手，瞥見坐在沙發上的人五官皺成一團，她手指用力，幾乎要捏碎手機。
“有為難的事？”季先溫聲道，“有不好解決的事情可以跟師兄說。”
宋葵沉默良久，說：“……你有緋聞。”
“什麽？”
她示意季先看她手機，屏幕上的“隐婚”、“睡粉”字樣異常醒目。
他擡眼看宋葵：“媒體胡編亂造。”
宋葵八卦心起，點開狗仔抓拍到的照片，季先：“……”
他閑散地坐到宋葵身側，沙發被他壓下去，宋葵身體一晃，險些倒到他身上。
“這個……是相親對象。”
宋葵：“啊？哦，難怪。”
季先露出疲于應對的表情，眼角餘光觑向宋葵：“你記得我跟你提過的事情嗎？其實，我還在等你答複。”
宋葵心頭一跳，咬着唇盯手機。
季先寬大而溫暖的手掌落到她腦袋上：“我是話趕話随口一提，你不要有負擔。”
見宋葵沒有接話，他收回手。
一雙比他體溫略低的手抓住他手腕，宋葵猛地擡頭，然後在他的注視下一點點漲紅臉。
“我、我……”攥住季先腕部的手慢慢用力，宋葵眼中劃現決絕，“我們結婚吧！”
客廳裏能聽見洗碗機運作發出的響動，宋葵那股豁出去的勇氣在季先情緒不辨的眼裏一點點被瓦解。
她盯住季先的目光慢慢落下去，而後，她聽見季先說：“好。”
那個“好”字帶着勢在必得的堅定，宋葵感到自己微涼的皮膚在一瞬間與他的溫度同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