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病與傷
第51章 病與傷
兩個有點小潔癖、無法容忍家中淩亂的姑娘同時捏緊小拳頭。
三百平左右的會客廳擁有昂貴的家具,家具上堆滿仿佛被龍卷風掃過的、亂成一團的各種衣服,地上散着玩具、零食、襪子,還有一截被抱枕壓住的紫色胸罩。
女傭的臉上波瀾不驚:“二位請。”
方燦看向宋葵,宋葵淺咳一聲,走進去。
女傭擡手攔住想要跟進去的方燦:“方小姐請随我在隔壁等候。”
方燦有點不放心。
“幹嘛啦,”沙發衣服堆裏冒出軟軟糯糯的腔調,“我又不能吃掉她,你去隔壁等着吧,等哪天你有病了我再單獨接待你。”
方燦:“……哈???”
宋葵回頭沖方燦使眼色,方燦氣鼓鼓地跟女傭走了。
房門關上,空氣中彌漫的巧克力香氣變得濃郁,宋葵看見一個穿運動休閑服的女生撥開堆在身上的衣服坐起來。
她染了一頭粉紅色頭發,看上去年齡不大,皮膚白皙,眼神靈動,咧嘴笑的時候左邊臉頰上有個可愛的梨渦。宋葵的臉上露出無奈的笑,先前的緊張頓時煙消雲散。
“你是……陶薇?”
“對啊,”陶薇伸手,撒嬌說,“拉我起來。”
宋葵伸手把她拉起來。
陶薇:“哎呀,這裏太亂了,我們去小陽臺說話吧,還能看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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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葵笑着點頭。
如果說這是富家女閑來無事的消遣,宋葵樂意奉陪。
“你的病例我看過,”陶薇咽下冰糖葫蘆,“你這情況要治好很簡單,但我們得約法三……呃,我沒數多少章,不過我把合同打印出來了。”陶薇從茶幾底下抽出合同,她笑了下,“不是什麽正經合同,不過依你的為人,簽了肯定會履行的。”
宋葵:“我先,看看。”
陶薇:“不用看了,就看最下面的。為了治療,你必須聽我的話,我讓你幹什麽你就得幹什麽。如果你毀約了,就要照顧我半年的飲食起居,如果我不能治療你,我倒貼你五十萬!”
宋葵挑眉。
陶薇搖搖宋葵手臂:“不要怕,我是正經醫生,雖然暫時沒醫院要我,可我有從業證書噠!”
宋葵:“……”
陶薇:“你今天從我這個門走出去,最終還不是要面對冰冰冷冷的專業醫生,何不給我一個機會?你看嘛!你又不吃虧!”
宋葵垂着眼皮,陶薇锲而不舍地游說宋葵。
“你以前不願意治療不就是害怕遇見專業醫生嘛,我就不同了,嘿,我不專業啊,你在我面前不緊張對不對?”
“你這麽排斥治療的人突然想要邁前一步,肯定是到了想要打破這層困境的地步,試試我呗,我比一般醫生便宜~治不好還倒貼錢~多劃算!”
“你來我這裏治療不僅能享受美好的下午茶時光,還能和小進步、小傻瓜玩哦。”
宋葵:“誰?”
陶薇:“小進步是那條灰桃臉邊牧,小傻瓜是那條黑白邊牧。而且我保證不會讓你陷入因懼怕醫生而産生的內耗。”
宋葵擡眼:“你,怎麽知道?”她害怕醫生這件事并沒有向任何人透露,旁人只知道她排斥口吃話題,并不知道她在年少時期遇見過一位非常嚴肅古板的醫生,那醫生在無人處斥責她懦弱敏感,逼她開口講話,她從此分外排斥治療,到了後來,別人一談論口吃她就會感到生氣。
陶薇眨眼:“都說了,我有從業資格證噠!”
宋葵對她來了興趣:“把你的,資格證,給我看。”
陶薇啧啧兩聲,把早就準備好的資格證拿給她,其中還有獲得的研究獎項。
宋葵對着資料研究半天,難以置信問:“你、你、你有三十五歲?”
陶薇用食指圈起一绺發尾:“嘿嘿,沒看出來吧?”
宋葵不信:“身份證。”
陶薇就把身份證給她看。
證件上的人神情嚴肅,黑發束成高馬尾,瞳孔中閃現銳利的暗光,似乎能夠直視人心底最隐秘的部分。
陶薇嚼着冰糖葫蘆表層上的硬糖,無所謂笑笑:“拍證件當然要嚴肅點咯,不然會被拍照的姐姐轟出去的~”
宋葵暗想,如果陶薇今天是以證件照中的形象出現,她肯定緊張得說不出一句話。
看着照片,宋葵腦海中閃現出那位神情不耐的醫生,她那兩只搭在腿上的手緊緊攥在一起。
陶薇把裝着糖葫蘆的盤子往宋葵跟前推,冰糖葫蘆有兩樣,一樣是冰糖山楂,一樣是冰糖草莓。
宋葵用簽子戳起一顆冰糖草莓,再拿紙巾接着可能會撒落的糖渣,張開雙唇,慢吞吞吃掉一顆。
陶薇全程笑眯眯地看着宋葵,宋葵被她看紅了臉。
宋葵和方燦從別墅裏出來時,太陽已經偏西。
上了車,方燦迫不及待問閨蜜:“怎麽樣?靠譜不?”
宋葵笑了幾聲,轉眼看方燦:“你剛才,在幹什麽?”
方燦雙眼放光:“打游戲!全是精品,女傭小姐姐陪玩,太爽了,我好久沒這麽放松過了!”
宋葵:“那就……先治療着。”
方燦見宋葵眉宇間并無郁色,想着她今天跟陶薇應該聊得很開心,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問:“第一天有治療方案嗎?”
宋葵:“有。”
方燦:“是什麽?”
宋葵:“繞口令。”
方燦:“……”她大着膽子打趣,“念我聽聽?”
宋葵從包裏拿出打印着繞口令的紙,緩緩念道:“八百标兵奔北坡。”
其實陶薇交給宋葵的任務并不僅僅是念繞口令,而是找個人,當着他的面念繞口令。
宋葵的問題不是口吃,而是太在意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形象,放不開,生怕自己犯錯。
陶薇站在陽臺上目送車輛遠去,女傭走進來,恭聲問:“大小姐,室內的東西需要整理嗎?”
陶薇眸光肅冷,淡聲道:“收拾收拾,再按照學生心理咨詢室的模樣布置一番,顏色以粉色為主。”
“是,我這就去辦。”
宋葵念繞口令念得很順溜,而且是不用看下面就能背出來的那種。
方燦以為宋葵以前悄悄練過,怕戳中雷點,沒有問。
宋葵暗暗納悶,她排斥看醫生,自然也排斥做訓練,她不明白為什麽這些繞口令她念得那麽順。
嘴巴不自覺噘起來,眉毛皺着,密而長的眼睫微微顫動,腦中似乎騰起一片朦胧的影兒,但要細抓卻怎麽也抓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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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冰水裏滾過的毛巾敷上季先左肩,冷汗順着季先脖子淌落到地板,再形成暗沉的紋路。季先的面部表情卻并未發生絲毫變化,只垂着眼淡漠地看着醫師給他冷敷推拿,仿佛這條胳膊是別人的。
經紀人薛承禮在旁邊看着很揪心,大半年來季先參與了大大小小的國際賽事,傷勢愈發嚴重,年末還有重量級的銀遇賽等着他,薛承禮恨哪!
恨時間過得太快,恨英雄也有遲暮的那刻。
等醫師走出去,季先拿起外套穿上。
薛承禮反鎖上門,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望向自顧自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的男人。
“季先,我覺得,銀遇賽……你還是不要參加了。”薛承禮眉頭緊皺,“我不想你變成殘廢。”
從十八歲到二十八歲,薛承禮看着季先一步步走上頂峰,季先在他眼中俨然已是他的孩子,沒有哪個父親願意看到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孩子最終以潦倒收場。
季先:“這個問題我們之前讨論過。”
薛承禮:“還是為了她?”他上前一步,壓低聲音,“你已經得到她了,何必要繼續賭命?你的資産足夠她揮霍了,聽話,不要再賭了。”
季先低聲笑了一下:“不光是為了她。”季先觑薛承禮,“我也想看看,我究竟會不會成為殘廢。”
薛承禮被他噎得說不出話。
二十八歲的季先早沒有以往狂傲,以至于薛承禮忘了他身上隐藏的反骨。
“好吧,你去參加吧。”薛承禮氣笑道,“只是我覺得,身為你的法定伴侶,應該有權利知道你的身體狀況。畢竟若你成了殘廢,她好提前做打算。”
季先眼底積起沉郁之色,薛承禮往後退了兩步,接着又硬着頭皮湊上去。
“想揍我是不是?來來來,”薛承禮指着自己的腦袋,“往這裏揍,出血算我的。”
季先擡手,手掌的陰影落到薛承禮面上,薛承禮本能地側開臉,閉上眼睛。
“不行,”季先的手搭上薛承禮肩膀,笑着說,“打人了就不能參加比賽了,所以不能揍您。”
薛承禮頂住這位身高一米九的冠軍選手帶來的壓力,肅聲問他:“如果是宋葵勸你放棄,你會放棄嗎?”
季先臉上浮現冷傲的痞笑:“你說呢?”
薛承禮:“……”要不是怕季先殺他滅口,他真想把季先這副吊兒郎當痞裏痞氣的流氓樣子錄下來發給宋葵,看到時候宋葵還要不要他!
季先:“別提她名字,別把她扯進來。您大可放心,這條手臂沒那麽容易廢。”
拎起裝有健身器材的挎包,季先走出門去。
過了許久,薛承禮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渾身發出虛汗。
他這會兒總算體會到季雲從當年聽說季先要退學打比賽的心情了。
打,打不過;說,說不聽,只能一個人生悶氣,氣死拉倒。
他咬着牙想,這混球是真的氣人。他掏出手機,找到宋葵的電話號碼,指尖懸在半空發抖,最終閉上眼睛,點擊撥通。
“……喂,您好,請問您是哪位?”對方的聲音清甜動人,十分悅耳。薛承禮在一剎那覺得可惜,這樣的嗓音,如果真能按照最初規劃的路子學習傳媒不知道該多好。
薛承禮溫聲道:“你是宋葵吧?你好啊,我是季先的經紀人,我叫薛承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