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You are my hero
第66章 You are my hero
今年銀遇賽賽場開在英國,宋葵有預感,這将是季先最後一次參賽。
臨近元旦的那幾天溫市下了場大雪,宋葵戴着條雪白的圍脖,踩着厚厚的冬雪去給護林人送果蔬。
何間旭他們早在那兒了,圍着護林人一頓問。
這位護林人與鹿為伴,常見不見生人,卻意外是個話痨。
宋葵啓開錄音筆,打開筆記本電腦,一邊聽一邊将護林人的話記錄下來,護林人很興奮地湊過去看,而後皺着眉指屏幕:“‘膚色呈現出飽經風霜的黝黑’?雖然我确實很黑,但你還是要給我潤色一下?”
宋葵:“怎麽潤色?”
護林人:“說我膚白如玉肯定不現實,嗯……你這麽寫,寫我的膚色呈現出健碩的、充滿力量的小麥色。”
宋葵給他改了。
護林人:“還有五官,你不能寫‘質樸’,你改成輪廓分明,眸光深邃。”
宋葵眨眼看他:“您平時一般看什麽書?”
護林人正氣凜然:“《乖少別太撩》《純情醫生火辣辣》《好上頭,我被闊少掐腰撩》。”
何間旭:“……”
衆助理:“……”
宋葵掏出手機:“發我瞅瞅。”
護林人:“行是行,但你不能寫進采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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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采訪裏想看什麽書?”
“《殺死一只知更鳥》《活着》《小公務員之死》,整這些正派的、深奧的。”
“成,再給你加一本《雪國》,符合你這邊的孤寂氛圍。快把書發給我。”
護林人這才把書推給她。
她選了本《純情醫生火辣辣》,夜晚跟季先視頻就念給他聽。
季先在聽見攻勢滿滿的女主将高大冷峻的醫生逼進牆角,且強行拽掉醫生扣子時,呵地一聲笑出來。
宋葵:“你笑什麽,我念得不好嗎?”
季先:“我腦補了一下。這樣,等我這次回來也搞件白大褂,我倆演出來。”
宋葵:“……”好像也行。
大雪數日不停,花園裏除了茶花、梅花,其餘的花全都凍住了。
窗外的雪花簌簌撲飛在窗戶上,形成萬點數不清的飛影,宋葵望着那些影子,輾轉反側。
花花流浪過,自然對雪不感興趣,它跳進圓圈形貓咪專用跑步機,哐哐哐一頓折騰,吵得宋葵更睡不着。
心口悶悶的,噎着口順不下的氣,很古怪。
她在黑暗中掙紮着,最終開燈起來玩手機。
賽期前十五天選手們受到管控,禁止與外界聯系,避免發生意外,宋葵以前不覺得什麽,現在她有十二天沒看到季先,确實想了。
她去C站刷粉絲給季先剪輯的各種視頻。
她最喜歡看的仍舊是季先垂眸親吻獎牌的那幕,他的每一根發絲都散發出和暖而張揚的陽光氣息,長長的眼睫鴉羽般向下微垂,透着驕矜的意味。
冷白修長的手指搭在金光流溢的獎牌上,貴氣動人。
宋葵的鼻尖慢慢變紅,眼睫凝起潮霧,随後淚珠一顆顆砸到衣襟上。
她想他了,好想好想。
想到想和他纏綿在一起,想要用力抱住他,再也不松開。
視頻左下角的觀看人數陡然暴增,宋葵擦把眼淚,心想大概是快開賽了,粉絲們跟她一樣,激動得睡不着覺,所以過來重溫季先領獎的視頻。
「嗚嗚嗚~太好哭了,季神會好起來嗎?」一條過百贊的彈幕緩緩飄過去,宋葵一怔。
「季神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信女願單身五年,求保季神平安!」
「可惜,即便救回來,他再也參加不了比賽了。」
「比賽不重要!我只求季神不要死!」
宋葵眼前一陣陣發黑,雙手克制不住顫抖。她死死咬住嘴唇,點開許久未看的微博。
自從她與季先綁定,微博私信爆滿,有很多詛咒她的話,她就不肯去看微博了。
點開熱搜,不需要她找,置頂便是兩個紅字——季先 死
呼吸驟停。
她蜷縮起來,拼命擡手抹眼淚,熱搜即便點開了也是模糊一片。
她急忙抽出衛生紙,捂住一只眼睛,吸幹淨眼淚,再迅速捂住另一只眼睛,用眼淚較少的那只眼睛去看屏幕。
這條熱搜完整tag是:季先 死生一線,搶救墜樓兒童。
媒體為了吸人眼球,中間留足空白,只為标題只出現“季先 死”這三個字。
宋葵沒工夫去看網友怒罵媒體的言論,點開視頻。
這個視頻應該是監控視角,非常模糊,一衆選手靠在二樓窗戶這裏透氣。
突然,一個抱着足球的小男孩從頂樓摔下來,季先猛地伸手抓住小男孩的背帶褲,随即整個玻璃自牆壁脫落,季先和小男孩一起摔下去!
視頻中可以看到,季先翻身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小男孩,摔到地面後,小男孩的臉被玻璃劃傷了,哭着站起來,季先再沒能起身。
院中響起機器人呵斥入侵者離開的聲音,不知究竟響了多久。
宋葵從怔愣中回過神,抓着手機跑出去。
室內溫暖如春,她只穿件妃色睡袍,啓開門,冰寒帶雪的風灌進她袖子、吹起她搭在腳踝的裙邊。
借着院子裏昏暗的地燈,她看見一個男人緩緩從暗影中走出來。
他打着把黑色綢面大傘,整個上半身全罩進抹不開的黑影裏,只剩捏住傘柄的手。
那只手冷白有力,骨節分明。
宋葵委屈得哭出來,不等那人走近,光腳跑下積滿雪的臺階,撲過去抱住他。
“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他的手沒有像往常那樣抱她,只輕輕地撫了一下她腦袋,而後挪開。
“是我。”
宋葵渾身僵住,慢慢擡頭,看見了曹升的臉。
金啓辰停好車,打傘走進院子,眉頭一擰,抛掉傘一把抱起宋葵:“愣在雪裏幹什麽?腳凍斷了怎麽辦!”
曹升也才回過神,跟着金啓辰走進客廳。
金啓辰脫掉羽絨服,裹住宋葵的腳。
兩人不知道宋葵這邊到底什麽情況,不敢貿然跟她打電話,就先開車過來看。
“你別擔心了,”金啓辰看着宋葵凍成紫色的腿,用手使勁給她搓熱,“下面是草坪,從二樓摔下去死不了。”就是左臂大概率是廢了。
金啓辰嘆氣。
宋葵抓住金啓辰胳膊,茫然無措地睜大眼睛:“真的……不會死嗎?”
金啓辰很大聲地回答她:“肯定不會死的!”
宋葵:“我要去看他。”
曹升:“等雪停了就去。”
“雪什麽時候停?”
“快了。”
宋葵在紫雲苑守着天氣預報和航班消息,曹升拿着她的資料去辦證件,金啓辰則在紫雲苑當保姆。
大雪封路,都市要稍微好一點,像紫雲苑這種郊區別墅就完全被雪埋了,宋葵又開始擔心曹升。
“他是去過南極的人,能怕這點風雪?”金啓辰問宋葵,“腳好了嗎?”
宋葵恹恹點頭:“好了。”回答完畢,扭臉繼續去看窗外的雪。
闫阿姨在大雪封路前将冰箱塞得滿滿當當,曹升辦完事回來,也從超市買了肉和菜,夠他們三個人吃一陣子。
薛承禮有給宋葵打電話報平安,說季先脫離了危險期,轉去普通病房靜養,叫她不要擔心。
薛承禮還隔着窗戶給宋葵錄了視頻,視頻中季先的腦袋和左臂裹有繃帶,眼睛是閉着的。
“他一時半會兒醒不了,但是絕對沒有生命危險,你不要擔心。”
五天後,大雪停。
又等了兩天,航班終于恢複正常,宋葵在張權和三個保镖的陪同下登上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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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葵坐在療養院外面的長椅上看報紙,幾絲雨墜落下來,在報紙上印下幾道圓斑。
剛才還是晴天,眨個眼的功夫又下雨了。
在倫敦待了一個月,宋葵感覺自己都要發黴了,而且身上的關節隐隐作痛,總有冷風鑽着縫隙往衣服裏灌。
季先十天前醒了,但是情緒很壞,每個人都小心翼翼的,沒有人敢去惹他。
宋葵走到病房門口,守在兩邊的人面露歉意地沖她笑。
季先不見她。
宋葵對着門說:“外面下雨了。不知道是不是染了風濕,我身上特別疼。”
裏面沒動靜。
每次宋葵過來,病房裏就會異常安靜,常常靜到保镖懷疑裏面沒人。
“指關節也痛,網上說搞不好是類風濕,我看着有點吓人。”
她抿着嘴,坐到門口放置的軟墊上。
這十天來,她就坐在墊子上靠着牆睡。她性格和季先一樣倔,沒人敢勸。
宋葵中間凍感冒了一次,喝了藥以後身體迅速習慣了,她只當回到草原上,要守夜。
她不信季先能一輩子不出來。
傍晚時分,醫生護士走進去幫助季先進行簡單的康複訓練——季先只願意在屋內訓練,拒絕去外面,醫院只好在牆上安裝防護欄,讓季先抓着欄杆走。
每次他們進去,都要鎖死房門。
有一次有醫生忘了鎖門,宋葵露了半張臉進來,季先瞪向那位忘關門的醫生,直接把他瞪哭了,還是宋葵自己關上門才算了了這場官司。
後來醫護人員再進來,一定記得鎖門。
宋葵知道他自尊心強,不願意讓她看見他軟弱不堪的一面,可是她都在這裏坐着睡十天了,二月倫敦又冷又潮,天氣變幻莫測,他也真狠心撂她在走廊凍着。
第十五天半夜,氣溫突然降至冰點,窗外是撥散不去的潮霧。
病房的門被拉開一條縫,明黃色燈光形成一條直線,印在地板上。
守在門口的人也回休息室睡覺了,走廊裏只剩宋葵。
團團霧氣從她口鼻冒出來,她縮在羽絨被子裏,眉頭不安穩地皺着,卻也沒有被凍醒。
他拉開門,屋內的暖氣慢慢地附到宋葵身上,随後他彎下腰,頗為吃力地把人抱起來,汗珠砸到宋葵臉上。
宋葵眼睫輕顫,沒有睜眼。
短短一程路,季先像是耗費了全身的力氣。
他手臂發顫,很怕失力摔到她。
待将她放到床上,季先側身倒下去,喘了很久,目光片刻不移地凝着宋葵。
他擡手摸她的臉,用沉啞的聲音道:“你也不怕我把你摔了。”
宋葵再也忍不住,掙開被子,鑽進他懷裏,胳膊摟着他的腰。
他的腰真瘦,瘦到硌手。
季先蹙眉:“氣味,不好聞。”
他躺了這麽久,即便有專人為他擦洗,生過病的氣息就在那裏,短期內揮散不掉。
宋葵仰臉,親他的脖子,親他的下巴,親他的唇。
他瘦到脫相,臉上是難以遮掩的憔悴。
季先擡手拭去宋葵臉上的淚,苦笑道:“是不是很醜,吓到你了。”
宋葵搖頭,右手撐着床,虛伏在他身上,臉蛋貼着他脖子。
季先的手輕輕拍撫她背脊:“我再也入不了賽場了。我想過無數種可能,從沒想過會以這種方式謝幕。可是我偏偏不能後悔,那是條生命,再來一次,我仍會救,但就是……不甘心。”
他寧願在賽場上被對手擊敗,也不想因傷失去比賽資格。
宋葵的手慢慢覆住他的眼,擡頭親吻他,鄭重道:“You are my hero。”
季先的手緊緊握成拳頭,最終松開,擁抱住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