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請客

第 23 章   請客

Jing:[你猜?]

mī:[就算你不是,肯定也找裏面的人了,手動抓才會這麽嚴。]

Jing:[你對他們的标準這麽熟悉,不在這個團隊都說不過去。]

mī:[不在噢。是你這樣太明顯了,随便想想都知道不對勁!]

Jing:[我也不在,但确實找了朋友主持公道。]

賀景延解釋:“他的房東提漲價,正好年底忙不方便換房,所以來我這裏過渡一下。”

他說的是真話,邏輯上合乎情理,賀母沒有過多質疑,只是覺得兒子不太像是這麽熱心的人。紀彌在心裏說,看着年少的自己來到陌生城市。

接下來的情節太過熟悉,同母異父的弟弟抵觸他,叔叔當他是空氣。

他硬着頭皮待下去,夾菜都要看人臉色,寫好的作業被撕碎,藏在行李箱裏,暗示自己早點滾。

穆穎想過護着他,但全職太太依附于人,沒有太強的話語權。

為了不讓現任丈夫反感,她吩咐紀彌在家出點力,負責每天接弟弟下課回家。

五點半下課,一直到七點鐘,紀彌站得雙腿麻木,都沒有等到人。

他害怕自己弄丢了弟弟,着急地想找家長,卻看到一家三口已經開飯。

“紀彌怎麽還沒來?”穆穎道。

弟弟說:“不知道他去哪兒玩了,我也沒在輔導班門口瞧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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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責怪:“你看到了,他和阿志根本處不來。再說你當時也沒講過,大兒子怎麽會要你來養?”

在男人的斥責裏,穆穎也對現狀感到頭疼。

“我能怎麽辦?他爸一死,他家親戚就打電話來,通知我在滬市還有個兒子!”

紀彌愣了一會,再聽到穆穎說:“怪我有什麽用?我都問過了,他們要是報警或者打官司,當然是我要負責啊……”

那天,紀彌在外面待了很久才回去,叔叔帶着母親去應酬了,弟弟在作業上塗塗畫畫。

小孩對他的敵意非常強烈,塗鴉上畫了人被插着刀,腦袋上寫着他的名字。

紀彌視若無睹,倒掉行李箱的紙屑,塞進自己的衣物,夢游般離開了這裏。

沒有錢坐動車回去,他買了長途車票。

渾濁的空氣裏,紀彌擠在後排,瘦削的身體緊緊抱住書包。

先是看到日出,再看到滬市的高速入口,聽着車內的吵鬧,他全程無話。

下車的時候,紀彌踩在地面上險些跪倒。

司機發現他臉色極其難看,問他要不要去醫院,紀彌緩慢地搖了搖頭。

見狀,司機以為他不要緊,實際上紀彌的額頭很燙。

不過紀彌想着,還是讓我死掉吧。

回到家,座機鈴聲響起,這次他聽到了穆穎的崩潰。

假期在丈夫和兒子身上受的氣,統統轉移到了紀彌這邊。

“你有沒有良心?走掉不和媽媽說一聲?害得我找你好久!你要逼得我怎麽辦?”

紀彌喉嚨幹澀:“我沒想讓你怎樣……明明是你問我的,你問我要不要跟你回去。”

不止是他茫然,穆穎也陷入困局:“我能不問你麽?”

“當時我不知道,原來你想聽其他答案,不過現在明白了。”紀彌走神地回答。

他張了張嘴:“不需要找律師防着我,我沒想過纏着你……我不用依賴任何人。”

話筒那端沒了聲響,紀彌卻靜坐許久。

到底還在渴望什麽呢?

一陣盲音後,他垂下眼,木然地摁了掐斷鍵。

縮在舊的沙發上,紀彌僵硬地睡過去,或者說是昏過去。

他一度失去對外界的感知,不餓也不痛,只知道傷心,直到被雷聲驚醒。

不知道燒到了多少度,自己摸着臉頰都嫌吓人,或許不出去買藥的話,他真的會死在房間裏。

臉上滿是幹涸的淚水和汗水,他幾乎沒力氣撐開折疊傘。

等紅綠燈的時候,有些私家司機不注意水坑,飛速地碾了過去,向路邊濺起髒水。

紀彌想要躲開,然而頭重腳輕,完全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只不過是稍稍退了半步,卻如同猛然墜下深淵,往後倒去根本站不起來,也握不住自己的傘柄。

“靠,碰瓷麽?我沒撞上人啊!”中年男人吃驚。

他抱怨:“放完假第一天呢,喂,你今天怎麽不上學?能不能聽見我講話?”

聽着他的聲音,紀彌什麽也看不見,只能感覺到有污水沾濕了自己的袖子。

假期居然都結束了,自己在沙發上躺了那麽久?他朦胧地想着。

近處又響起了關車門的聲音,皮鞋踩在地面上一點點離近。紀彌歪過腦袋:“會場上有人說你家住半山,我才知道你不是一直都在美國,Jing有可能和你是鄰居。”

由此胡思亂想被吓了一跳,到現在都有些陰影。

他覺得自己膽子太小,不由扯了扯嘴角,然後有些無奈地打趣。

“巧成這樣,你是不是有兄弟呀?”

賀景延頓了頓:“我爸也很想有二胎,可惜我是獨子,沒有複制款,只能自己裂變。”

紀彌:“……”

“小紀老師,我沒在業內碰上過鄰居。”賀景延忽地道。

紀彌道:“嗯,如果你知道,之前我給你看他的頭像,你就應該認出來了。”

他并不了解富裕階層的世界,恍然得知賀景延和Jing都住在山裏,就覺得範圍已然被縮到無限小。

回頭搜了一下科普,他後知後覺,香港的富豪很多,有好幾處山間的別墅樓盤。

自己現在就能随口報出好幾個名字,比如淺水灣和深水灣,以及赫赫有名太平山頂。

“诶,等等。”紀彌靈光一現,上下打量着賀景延。

賀景延:?

閑着也是閑着,他打開Jing的照片,與賀景延做起對比。

中午的食堂人來人往,賀景延瞧見他這副架勢,配合不是,抗拒也不是。

……就要這麽被發現了?

賀景延看着紀彌認認真真地來回分析,臉色貌似風輕雲淡,實際心跳猛烈撞擊胸口。

就算事先做過準備,還想過破罐子破摔,如今真的被當場揪住,依舊會反射性地緊繃。

這方式是不是太突然了點,地點甚至在公司。

心理活動一大堆,沒一句敢開口,賀景延覺得自己這樣子有些好笑。

近幾年趟過大風大浪,不知道天高地厚,轉頭便折在紀彌手上,嘗過了恐懼是什麽滋味。

“你身材沒他好。”紀彌分析半天,蹦出這麽一句。

賀景延:“……”

清脆的結論落下,賀景延噎住,與紀彌面面相觑。

“你确定?”賀景延本來被唬住,這時候又被氣笑。

紀彌煞有介事地比劃:“你看他的肩膀那麽寬,你的肩膀沒這種效果。”

賀景延:“…………”

咽不下這口氣,他麻木道:“我覺得我和他一模一樣啊,而且這種鏡頭有畫面拉伸吧。”

紀彌也服了:“能不能少臭屁?你都不怎麽去健身房,他特別自律,腹肌能保持得很清楚。”

賀景延咬了咬後槽牙:“我也有,要不然撩起來給你看看?”

紀彌匆忙地移開眼:“這裏可是公共場合,你不要亂來,被拍照抄送給職業道德委員會,秘書室也撈不出你。”

賀景延趁機來勁:“怎麽了這位助理,舍不得我被押走?”

紀彌鬥嘴:“你的老相識龐倫就要來了,你好好去機場迎接吧,這次來一個新總監,回頭可能要來新助理。”

賀景延聞言一怔,旁敲側擊:“你不可能永遠當我的助理。”

紀彌都沒多想:“對啊,就沒永遠這回事。”

“進過民政局都能離婚呢,鴻拟的散夥人就更多了,說不定我轉頭就去X17過日子。”

噼裏啪啦說完,他驚覺:“老板,你是不是真的有安排?”

賀景延已經無語了,朝他嗤笑。

“你連結婚證都綁不住,信你老板一句話?我好榮幸啊,都想挑戰這輩子不換助理了。”

紀彌:“。”

“往前走,再和你聊天我要犯心髒病。”賀景延提醒他,随着隊伍一起挪動。

紀彌垂着腦袋:“對不起,我這兩天狀态不好,沒有不想和你搭檔的意思。”

賀景延沒敢多看他這副神态,一看就心軟。

他套話:“你被什麽影響了?”

“我想尊重Jing。”紀彌坦蕩回答,“但我沒辦法打消好奇心,又會冒犯他的邊界。”

賀景延沒想到紀彌這樣乖,說:“那你試試讓他出來吧。”

“他不樂意,說過好幾次了。”紀彌悶聲道。紀彌繼續偏重點:“你怎麽不睡覺啊?”

賀景延打包了一碗湯,放在保溫壺裏,打車又回到亞樾裏。

中途,他回答:“我怕你半夜裏醒來,不舒服沒人陪。”

紀彌想要他陪:“那我不舒服。”

物業管家是全天服務,得知賀景延的需求,又被塞了紅包,很周到地送到紀彌家門口。

摁了門鈴,他道:“您好,我是管家,之前與您發過微信了。”

“您的男朋友煮了解酒湯,讓我幫忙帶上來。”他解釋。

紀彌跌跌撞撞去開門,收下那碗熱氣騰騰的湯。

再聽到管家搭話:“您男朋友有點帥啊,是不是還有急事?給完我就走了。”

被酒精麻痹,紀彌反應遲鈍,一時間只是點頭。

他在桌前喝着湯,才意識到Jing應該是親自過來。

緊接着,萌心有語音來電,紀彌拖着尾調:“喂?”

Jing問:“味道還可以嗎?我沒怎麽放鹽,怕你喝多了會幹。”

“嗯。”紀彌慢吞吞道,“管家說你是我男朋友,還說你長得好看。”

“好晚了,淩晨三點半。”他自言自語地講下去,“你這樣跑一趟幹嘛?”

沒等Jing的回答,他抛去新的問題:“你是來愛我的嗎?”

燈影幢幢不能出現在身邊,沒有關系。

沒有十指相扣過,甚至沒有交換過眼神,也沒有關系。

隔着屏幕傳遞來的在乎和用心,已經足夠有分量。

紀彌收獲過的愛很少,但他懂得好好珍惜:“可是,可是我沒想不明不白地開始。”

談戀愛一定需要明确的流程麽?它不像結婚那樣,需要法律登記來産生效力,比起那一段對白,兩人的相守更加重要。

然而,暈頭轉向地步入關系,說不定也會稀裏糊塗地結束。

Jing開口:“抱歉,我一直沒有和你說過……”

放棄了回顧,紀彌幹脆袒露一點,直接開口:

“如果那天情人節,我沒錯過零點,會比今天更早承認,其實我也喜歡你。”

這般溫順地預支完,他苦惱:“都劇透了,該問你收利息。”

Jing願意做這筆買賣:“那你想拿什麽?”

紀彌鄭重地指定:“你欠我的告白,要當面說給我聽。”

賀景延道:“你們那時候談戀愛了麽?”

紀彌回憶了一會兒,含糊說:“應該不算。”

起初他說要與Jing喝酒,純粹是社交性地随口一提,兩人的關系根本沒到那種程度。

後來被幫助租公寓,他真的想請Jing吃飯,對方卻不肯露面。

紀彌因此有些暗落落地受挫,加上自己向來注重體面,不會纏着要求對方出來。

現在要去說?

紀彌遲疑了下,道:“我喜歡他就應該包容他的想法,太任性的話不好啊?”

可是賀景延态度相反:“不用考慮那麽多,現在你想見,就去邀請他。”

“為什麽?”紀彌不懂他的慫恿。

賀景延望着他,日光下,那雙眼睛難得閃爍過猶豫。

單身的人不夠了解感情,組織措辭太困難,說不清楚其中的原因嗎?紀彌猜測着。

紀彌短暫地恢複視力,模糊地看到有人半蹲下來,仿佛在觀察受傷的小動物。

出于視野限制,他看不到對方的臉,但瞧見一身精裁西裝,下意識地想往旁邊挪。

這時候自己已然聽不清那兩人的對話,只感覺眼前人又朝自己靠近了點。

“別把我當成什麽好玩的觀賞品吧……”紀彌在心裏說。

随後,他被人搭了一下額頭,接觸沒兩秒,對方飛快地收回了手。

看來自己不好玩,還像髒東西,紀彌僅存一分意識,吃力地想着。

但他這樣自嘲完,便被小心翼翼又穩穩當當地抱了起來。

高中的紀彌那時狼狽不堪,現實中,他在病房裏倉促睜開了眼。

病态的熱度已經消下,整個人卻喘不上氣。

看着潔白的天花板,紀彌聽着隐約的鳥鳴,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和之前斷斷續續的夢境不同,這次紀彌很清楚地記得自己被迫回憶了些什麽。

他睡得不知道今夕何夕,一時裹在被子裏發呆,之後咳嗽了幾聲。

盡管他在職場上人際不錯,但保持了适當的距離。

身為上司該讓人又信任又尊敬,徹底地打成一片容易失去威嚴,即便平時不會擺架子,也不可能撿人回家。

“真是令人感動的好老板。”賀母假惺惺道,再直奔重點,“那他人呢?”

mī:[和朋友說自己被騷擾了?]

[你開始羞愧?上完禮儀課确實有進步,回頭是岸吧。]

紀彌咬牙切齒,很兇地說:[早知道要被判定不文明,我該說得更髒點。]

他壓下煩躁,問賀景延:[你出門了嗎?]

賀景延:[快到了。]

紀彌:[那我也快點/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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