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分享

第 55 章   分享

交通信號跳轉成綠燈,許多人一時沒走,仰着脖子舉起手機,在拍屏幕上的落花。

尋常的投放以5秒為單位,控制在15秒到30秒的區間,很少數會播長達一分鐘的宣傳。

然而就在晚間的黃金時段,這段沒有任何商業性質的視頻占了足足一刻鐘。

大家從最開始的茫然逐漸驚喜,沉浸在這片刻的浪漫之餘,又慢慢感到不可思議。

此時此刻,mī還沒盼到同學解圍,再郁悶地與他嘟囔。

[又是五分鐘過去了……他再不來的話,我要被拖走了……]

說得語氣這麽艱難,賀景延不禁多留意了下,越看mī的請求越覺得古怪。

仿佛被什麽人故意纏住,必須要依靠場外援助才能擺脫。

mī說到底是互娛事業群的員工,出了事公司也麻煩,賀景延不想看到他有個三長兩短上新聞。

保險起見,賀景延決定多問一句。

Jing:[為什麽你需要別人來假裝?]

mī:[我有個叔叔特別熱情,非要我明天去他那兒做客,所以我臨時編了個表哥,講自己有安排了。]

mī:[原先想搪塞下,你懂的,沒想到他讓我帶表哥一起去……]

賀景延看着他的回答,微微蹙起眉。

Jing:[那你本來是什麽安排,不能直接跟他講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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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ī向他坦白:[呃,悶在房間打一天游戲,到點了煮方便面。]

賀景延:“。”

照理來說,明天是阖家團圓的日子,mī就孤零零吃泡面?

場景乍看凄慘,可謂是引人同情。

但賀景延又想了想,自己往年趕項目上線,就是在公司裏湊合着度過。

包括方溪雲他們也同樣,在外面漂泊打拼慣了,沒什麽特定日子必須團圓的概念。

尤其是年底的版本修羅場之後,很多員工累得夠嗆,懶得去擠春運的熱鬧,寧可躺在出租屋裏一個人緩緩。

有時候被當地的親戚知道,邀請去串門,大家往往還不願動彈。

思及此,賀景延笑了下,心想,這不算難見的事情吧?

自己之前連着五年,都是拿外賣當年夜飯,也從沒覺得有什麽。

只是在來的路上,聽紀彌說要吃外賣,賀景延卻莫名停頓,覺得心裏哪塊地方被戳了一下。

而且陷進去以後,半天沒能複原,就這麽留在那裏,帶着紀彌的指紋。

如果紀彌流露郁悶,甚至無需開口挽留,賀景延都會把機票作廢。

只是紀彌完全沒有。

他表現得不用任何人陪伴,賀景延也被剔除在外。

可能是往常真的少做了好事,命運沒怎麽眷顧,讓他事業上平步青雲,轉頭在紀彌這裏栽個跟頭。紀彌:“……”

“你一個月轉我四千吧。”賀景延報出理想金額。

紀彌經歷了魔幻的租金,對眼前開出的價格不可思議。

他猶豫地問:“這是不是太少了點?”

“自己發出去的補貼自己收回來,意義很特別。”賀景延道,“聽上去像個十惡不赦的大資本家。”

紀彌:“。”

你們資本家的爽點很難懂。

這下橫豎有一個去處,到了月底也不會四處漂泊,紀彌沒再為住宿發愁。

休假結束回到公司,他收到了在日本下單的電動滑板。

每天中午吃完飯,太陽正當暖和,紀彌就拿着滑板圍繞園區溜達一圈。

因為擔心他摔跤,秘書室的三個人就坐長椅上,一邊遠遠觀望,一邊享受難得的清閑時刻。

他們捧着咖啡廳的飲料,看紀彌從磕磕絆絆進步到勉強能耍帥。

這種時候,賀景延一般不在,偶爾路過也只是望去幾眼,很快就匆匆回到寫字樓。

事業群準備立一個新的在研項目,類型賽道和核心玩法基本敲定。

賀景延去日本之前,已經着手走審批流程,如今玩了一趟回來,正式開始組建團隊。

這是他接手互娛後第一次做立項,行事依舊雷厲風行,動向也透露了事業群今後的側重點。

MMO也好,RPG也罷,這些品類在中短期的爆發力還算驚人,長線經營的流水表現排不上出衆。

賀景延是個野心家,從沒滿足于複制穩妥路徑,準備探索戰術競技類。

往後的産品将從泛娛樂過度到重玩法,更深度地開發移動端游戲的可能性。

“預期規模六百多個人,全流程做工業化産出,這筆資金真能批下來?”紀彌瞧着提案,吃驚。

賀景延這幾天連軸轉,就是為了這件事,好不容易才能歇會兒。

“最開始董事會沒同意,不過我挂名親自盯,他們反正打錢了。”

他喝了口冷茶,道:“麻煩的是挖人,我傾向于找內部的專家,一個個都被工作室死死捂着。”

“制作人是誰呢?”紀彌道。

報名字沒用,賀景延簡單概括了一下履歷。

“上過三款獨立游戲,也在國外做了3A項目的開發,有才華不過資歷還淺。”

紀彌說:“那主策劃和主程序需要經驗豐富吧。”

“是,不過他挑中的策劃算不上資深。”

游戲業向來是個英雄出少年的地方,這方面賀景延倒是不卡死,與項目足夠匹配就可以。

賀景延嗤了聲:“那策劃的主管不同意放人,剛演完一哭二鬧三上吊。”

同一個事業群裏,互相争搶資源的事情時常發生,紀彌聽說過好幾次。

見賀景延也被卷入這種事,他稀奇:“你勸架了沒有?”

賀景延面無表情:“他威脅我們說想跳樓,我只是善意地提醒了他一下。”

“在他跳下去的第二天,他手底下其他大頭兵無依無靠,全部會被拉去給新項目填表,連給他守孝的空閑都沒有。”

紀彌:“。”

這對于一個領地意識極強的主管來說,未免太殘忍了吧?

他沒與賀景延閑聊太久,眼神掃過白紙黑字的提案,然後對接了幾個重點需求的新動态。

在這期間,賀景延的手機至少響了四次,每一通都來自于不同的部門。

紀彌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只是進了一趟總裁辦公室,OC上的未讀消息能積累上百條。

“紀彌。”賀景延喊他。

紀彌敲着鍵盤,微微提高嗓音:“怎麽了?有事忘記說?”

賀景延從裏面走出來,停在他的工位旁邊,看向電腦裏繁重的待辦事項。

他道:“這周六沒有排急事,你要開始搬行李麽?”

啪嗒。

紀彌不小心敲錯了一個鍵,風急火燎地摁了删除,幹脆将一整行草稿全部清空。

見狀,賀景延短促地笑了一下。

“小紀老師,你慌什麽呢?”他問,“我這兒又不是盤絲洞。”

紀彌不禁壓低聲音,目光也有些游離。

“是打算周六搬來着……幹嘛,你是在等嗎?”

賀景延難得當好人,估計是太不适應了,天天注意着門禁的點,就是沒等來紀彌的消息。每個人都樣貌陌生,紀彌不知道誰是Jing,誰在留意自己。

mī:[是你投的視頻嗎?你怎麽猜到我會來這兒?]

街頭偶遇不是沒有可能,雖然自己不知道對方長什麽樣,但對方見過自己的照片。

只是四周商廈林立,有不少戶外的Led屏,怎麽Jing就清楚自己的動向?

思及此,紀彌又左右轉了轉腦袋。

Jing默認了視頻出處,但說:[我不知道。]

紀彌困惑地愣住,随後Jing解答:[所以不管你在哪條街,每塊屏幕上都有。]

看到這句話,紀彌倉促停下尋找的腳步。

紅綠燈變化了幾輪,他遲遲沒有挪動,立在那裏又看了幾眼商場。

他不知道的是,其實Jing與他只隔了一條馬路。

對面坐落着許多獨立咖啡店,大都市的上班族們喜歡這一口醇香,即便是周五的晚上,店裏生意依然不錯。

門店面積狹窄,只夠擺下吧臺和幾把椅子,有情侶捧着紙杯有說有笑。

剛才商場那邊一番大動靜,客人們連同店家不顧溫度,都跑到外面湊熱鬧,而賀景延卻走了進來。

他待在玻璃木門的後面,遠遠看紀彌發愣,再瞧見紀彌變得雀躍。

手機傳來兩聲振動,mī打來了電話。

接通過後,熟悉的嗓音用着陌生的語調,紀彌很少在公司裏如此情緒外露。

“謝謝。”紀彌很欣喜,“我在外灘旁邊看到了,特別漂亮,好多人都在拍照!”

賀景延這邊不僅語調變化,搭上了變聲器,連音色都不一樣。

“心情好點了嗎?”他問。

紀彌回答:“嗯……對不起,我也沒有很難受,但浪費你花了那麽多的錢。”

賀景延道:“有效果就沒浪費,你心裏壓力很大,要不要找上級和PM溝通?”

“沒那麽金貴。”紀彌笑着說,“能接觸S級的在研游戲,我覺得是一種幸運。”

之前确實感到疲倦,心裏也有些亂,不過他的調節能力向來優秀,默默消化一會兒便能努力擔起責任。

這般壓力對他來說不怎麽能算作困難,自己都不太在意。

第一次被人如此照顧情緒,他有些手足無措,不懂該如何招架才好。

他青澀得詞窮:“謝謝你願意陪我,現在我很開心。”

賀景延勾起嘴角:“之前你跟我講八卦,今晚當是為八卦買單,我消費得也很開心。”

紀彌心虛地說:“那些傳聞真真假假,你不要完全相信。”

賀景延使壞:“怎麽,互娛的老板又彎了?”

紀彌含糊道:“我怎麽能實時跟蹤他的性取向啊?建議你直接去鴻拟園區采訪Delay,這時候人家肯定在加班。”

賀景延輕輕嗤笑:“你對他的行程倒是了如指掌,裝了監控攝像頭嗎?”

紀彌哼聲:“我對互娛老板自帶感應雷達,比商業間諜還管用,友商別太眼紅。”

賀景延捧哏:“那麽厲害?”

被這麽一誇,紀彌又老實交代:“事業批除了工作能幹嘛?”

賀景延磨了磨後槽牙,簡直要被他的刻板印象氣笑。

回到公司,兩個人在茶水間碰面,紀彌打起了精神,走路還蹦蹦跳跳。

他性格雖然細膩敏感,但并不柔弱,反之特別有韌性,不是會被困境打敗的人。

從上百位候選簡歷裏脫穎而出,一秘和HR在面試時并不是看臉。

盡管他不需要被擔憂,但賀景延忍不住在意,多瞧了好幾眼。

紀彌與他對視,因為心情很好,所以看着領導都覺順眼,順帶着搭話。

“快要九點鐘了,少喝茶和咖啡吧。”他道。

說的時候,賀景延的陶瓷杯剛接完熱水,正準備放到咖啡機上面。

紀彌這麽講完,拿過他的杯子,往裏放了兩勺自帶的橙汁速溶粉。

酸酸甜甜的口感提神醒腦,之後一個坐在辦公室不遠處,一個坐在辦公室裏面。

中間Noah回來過一次,因為業務上涉及到不懂的技術模塊,找紀彌請教怎麽調試指令。

Noah與賀景延共事了好幾年,從賀景延剛進公司那會兒,這人便在做互娛的副經理秘書。真心愛你的人肯定沒法容忍,他怎麽只能一直隔着屏幕愛你。”

聞言,紀彌愣着眨了眨眼,又被賀景延遞過餐盤。

他有些神游地接過盤子,再被對方示意,自己先去窗口挑菜。

“吃飯吧。”賀景延落在他的後面,提醒。

似乎剛才的認真只是錯覺,賀景延轉眼又是漫不經心的腔調。

他再刻意說:“身為上司看到下屬的事業原地踏步,肯定也沒辦法熬着,但你要是不樂意離開我……”

紀彌像聽故事:“你會幹嘛?”

賀景延假惺惺地唏噓:“我能反抗什麽啊,就只能被霸占了。”

紀彌:“。”

從窗口找到賀景延愛吃的最後一盤涼拌海蜇,他穩穩當當放在賀景延的餐盤裏。

他道:“你也吃吧,多點力氣好防身。”

盡管賀景延向來不着調,但不得不說,兩人聊完天,紀彌開朗許多。

在正事上,上司還是很靠譜的,紀彌想着。

之前居然把人懷疑成批馬甲的騙子,多少有一點白眼狼了。

紀彌思及此,有些懊惱地搖了搖頭。

自己的性格過于提防,又容易往最壞處打算,其實不應該待人如此。

溫度變得暖和起來,紀彌與賀景延可以坐在庭院裏吃飯,園區裏出現了裝飾性的應季花架。

寫字大樓一如紀彌報到的那天,建築高聳亮麗,所有人步履匆忙。

那個時候,紀彌跟在HR後面去簽合同,走進電梯暗自感嘆,樓層鍵有整整三大排。

而紀彌現在下班,電梯從頂樓坐到一樓。

“這次再拒絕,該是第幾次了?”紀彌選擇聽賀景延的話,嘗試和Jing提出見面。

他沒和往常一樣随性,打開手機的備忘錄,在裏面打了好幾次草稿。

邀請春游是否太無聊?去了郊區等于喂蚊蟲。

那吃飯呢?找一家最近有演出活動的飯店,應該是個很好的話頭。

紀彌删删改改,直到坐上出租車,都沒有決心發出去。

平日裏做事那麽利落,此刻卻別扭得要命,他內心唾棄自己,真是好不爽快。

發喜帖的都沒他這般鄭重,紀彌為了給自己的拖拉找借口,美其名曰

他是混血兒,五官和身材更偏向來自意大利的父親,在人群中高出一截,乍看的話會有些不适應。

但賀景延之前在美國念書,周圍白種人更多,加上自身個子颀長,從沒覺得Noah有哪裏不順眼。

但今晚,Noah在紀彌的工位旁邊叽叽喳喳半天,賀景延倒是把人當做眼中釘了。

他納悶Noah怎麽長得那麽高大,跟個芭蕉扇一樣杵在紀彌身側,完全擋住了自己偷看的視線。

“我搞懂了,麻煩你解釋這麽小半天。”Noah完全沒注意有視線戳在自己背後。

紀彌彎起眼睫:“沒關系,有問題還可以随時找。”

Noah看了眼時間:“那麽晚了你早點回去吧,剛搬完公寓,不多去感受下新家?”

紀彌瞧對方沒有下班的意思,也賴在公司:“我寫完手頭的文檔就走。”

做完這些,他去找賀景延彙報進度。

然而,他對此果斷否認。

“不,只是保姆阿姨曬了你的棉被,問我客卧怎麽空蕩蕩的不像是住着人。”

紀彌很好騙,立即豁然開朗地“噢”了一聲。

緊接着,他後知後覺地緊張,左顧右盼确定秘書們沒聽到這場對話,連人帶椅子往旁邊挪了挪。

“說起來你如果待會兒要下樓,幫我拿個東西可以嗎?”

紀彌拜托着,有些遲疑地嘀咕。

“可能是我昨天買的快遞,保安打電話過來,說是寫了我的名字和聯系方式,就擱在西一門。”

大城市的快遞一向派發快捷,所以紀彌沒有多想。

目前忙得脫不開身,他抓到人就用,大膽地使喚老板。

賀景延等下有版本會議,碰巧靠近那邊,不過是順手的事情,便答應了散會後過去拿。

傍晚,西一門由于位置偏僻,沒有安放外賣櫃,在休息時間顯得格外清冷。

賀景延回過神來,怕這麽深想下去,會情不自禁地取消機票。

那也太莽撞了,扭頭回去的話,畫面該多好笑啊?

自己又不是愣頭青,做不住這種事。

賀景延輕輕地嗤了聲,決定從現在開始積攢人品,嘗試着變成善良熱心的好脾氣。

Jing:[你同學回你了沒?]

mī有氣無力地回複:[快變成望友石了。]

Jing:[要出場頂鍋的是哪位親戚,我看看我行不行。]

mī看到他态度松動,瞬間支棱起來。

[是我捏造的表哥,設定成了揚州人,在滬市務工,隔三差五會和我聯系,準備明天帶我下館子。]

[性格很大男子主義,所以你講話語氣可以硬一點,千萬不能被叔叔說服!]

賀景延一看這兩條消息,居然連設定都出來了,瞎扯也是一門技術活。

消化信息量的工夫,mī急忙補充。

[對了,表哥現在是剛下班,提到的話可別露餡啊。]

噼裏啪啦打完一堆前置條件,自知這樣太過麻煩,也擔心網友看了反悔,mī再度表示自己可以有償。

Jing回複:[不用,我不收錢。]

mī:[我擔心叔叔話多,兩三分鐘不夠聊,你的時薪是多少呢?我會折算給你的。]

賀景延不需要物質回報,再者說,如果按照mī的計價方式,這麽一通電話下來,對方的年底獎金怕是直接燒完了。

Jing跳過這個話題,挑着重點問:[話說你表哥的工作是?]

mī忸怩半天,沒敢撒謊:[工地搬磚,鐵血糙漢。]

賀景延遲滞了半秒鐘,接話:[你還是等等你同學吧。]

mī:[我認識的這圈人裏,只有你最合适了!同學和我一個年紀,裝起來壓根不像!]

賀景延看了很無語,那麽自己合适在哪裏?

mī将為自己的錯誤評估付出代價。

五分鐘還痛改前非,決定從此當好人,現在賀景延又冒壞水了,哪管mī的死活。

他生怕自己搞不砸事情,立即安裝了變聲插件。

挑選期間,工作人員走了過來,貼心地提醒行程。

“賀先生,您的航班快準備登機了,現在過去嗎?”她問。

賀景延看了眼腕表,留有的時間綽綽有餘,便不着急起身。

在五花八門的變聲模式裏,他精挑細選,對比了半天,一度想要使用恐怖片音效。

工作人員端莊挺拔地等在旁邊,暗中打量着年輕多金的青年。

而且,他認為賀景延更為年長和成熟,或許能給自己一些指引。

“話說你記不記得,Shell老師和女朋友是游戲奔現?”紀彌鋪墊。

他用手指刮了刮桌沿,再道:“小紀老師似乎也想網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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