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夏日在蟬鳴中迎來了最後的尾巴。
九月初, 趙凱絲準備好了迎接她新的旅程。
出發去學校那天,趙父請了他們當地有名的歌舞團,開着一溜豪車, 一路吹吹打打又唱又跳, 把趙凱絲送往機場。
全嘉縣的人都知道趙凱絲考了四年,終于考上了名校。
趙凱絲的車隊開過的時候, 遇上了另一隊婚車, 兩隊車要同走一小段路程, 隊伍太長了, 誰都不好讓。
趙凱絲搖下車窗,看了眼對面頭車裏的新娘。
是汪瑩瑩。
這一個對視,二人都都十分吃驚。
誰都沒想到會這樣遇到。
趙凱絲率先轉頭關窗, 汪瑩瑩立刻尴尬低頭。
本應該是盛裝打扮完成一個美好儀式的日子,可汪瑩瑩做着敷衍的妝發,乘着寒碜的婚車。
趙凱絲對副駕的男人說:“爸,讓他們先走。”
趙父看了一眼對面,笑道:“我女兒說了算。”
說完,趙父揮揮手,豪車車隊便集體靠右,讓出了主路給婚車車隊。
本就寒碜的婚車隊伍,在趙凱絲家豪車的襯托下, 更顯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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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車隊擦肩而過的時候,婚車頭車司機突然說:“嚯, 是趙家啊, 趙老板送女兒去上大學了, 怪不得排場那麽大。”
聽到這話,低頭擺弄自己婚紗上褶皺的汪瑩瑩忍不住擡頭, 朝着對面看了一眼。
看過去的時候,趙凱絲正在關車窗,汪瑩瑩從最後一絲縫隙裏,只看見了一雙明亮的、望着前方的眼睛。
汪瑩瑩瞠目欲裂。
婚禮前一個多月,她和趙凱絲突然大吵了一架,具體因為什麽她想不起來了,左右不過是趙凱絲不贊同她結婚。
為此,趙凱絲和她徹底決裂,在一夜之間變得十分厭惡她,讓她根本沒有一點兒機會再和趙凱絲說上一句話。同時,趙凱絲收回了送她的房子和各種奢侈品,毫不留情地離開了她的生活。
這中間好像還發生了還有很多很多事情,可記憶總是模模糊糊,斷斷續續,汪瑩瑩想不起來了。
就像她想不起來當年她們怎麽莫名其妙成了最好的朋友。
一陣憤怒和不甘瘋狂地在她心裏升騰,毫無征兆,汪瑩瑩情緒瞬間爆發,一把将那婚紗上捋不平整的的褶皺給撕了下來。
“呲”的一聲,婚紗立刻破了個洞,坐在汪瑩瑩身邊的新郎吓了一跳,忙說:“你幹什麽?這婚紗租的,你弄壞了到時候怎麽還?”
汪瑩瑩頓時更生氣了,大聲說:“你見過誰家結婚租兩百塊的廉價婚紗?都這麽便宜租了還要擔心損壞!這我結婚!我一輩子就結這麽一次婚!”
新郎陰沉着臉,說:“我早就給你說了,我父母只有這個能力,只能拿出兩萬塊錢,要辦婚禮還要留一部分做備孕資金,我說了你要是覺得我條件不好你就自己再相親找着,找到了咱倆就分手,是你自己不同意的,你自己想結婚的!”
汪瑩瑩很不想對男人發火。
這些年,她相親過很多次,但她自身條件确實不太行,被甩過好幾次,她都沒好意思給周圍的朋友說。優秀的男人她更是一次也沒有碰到過,她怕拖到年紀大了更不好找,所以格外着急。
而這個網絡上的男人,可以說是她又哄又騙才真正抓住的,她不想失去他,所以,她并不想和他起沖突。
但剛才看到了趙凱絲的豪車,她就是壓不住火,憤怒地對對面的男人道:“你說得這麽好聽,其實不就是想玩完了不負責跑路嗎?”
新郎冷着臉道:“反正我的話都說在明面上的,從來沒有騙過你,倒是你,我來之前你怎麽說的?你說你不在乎錢,讓我到你家裏來,你會準備房子,還會想辦法幫我找個輕松的工作,還說你閨蜜趙大小姐會給你一大筆新婚啓動資金,結果呢?都是假的,到頭來還怪我?我家裏能拿出兩萬塊已經是仁至義盡。我如果不是顧念我們間的感情,我早就走了。”
汪瑩瑩突然說不出話來。
房子,車子,未來養小孩兒的啓動資金,她都已經計劃好了,她篤定她能從趙凱絲那裏拿到,所以她才那麽有底氣在這麽個條件下結婚。
可趙凱絲突然的翻臉徹底打亂了她的計劃,讓她猝不及防,讓她整個人生都陷入了非常窘迫的境地,她什麽都沒有了。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
是的,是真的發生了什麽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她想不起來,就是想不起來!
汪瑩瑩突然感覺無比崩潰,她心中的怨毒和憤恨不知從何而來,看着那漸漸遠去的豪車車隊,她似乎是看見了對方奔赴向來美好的前程。
而她呢?似乎可以一眼望到頭的難堪和窮困。
那恨意來的猛然,她突然哭了出來,憤恨地大喊了一聲:“趙凱絲!”
已經關閉的車窗隔絕了聲響,趙凱絲沒聽見這聲叫嚷。
但坐在副駕的趙父突然說:“啊,剛才那婚車好像是汪瑩瑩,今天她結婚啊?你怎麽一點兒沒提?”
趙凱絲平靜地說:“吵了一架,絕交了,三觀不合,不想做朋友了。”
趙父輕笑一聲,說:“嗯,好啊。爸爸不幹涉你交友,所以以前從來沒有提過,你這個朋友人品一般,不來往是好事。”
趙凱絲輕輕“嗯”了一聲。
做了十年的最好的朋友,某一天趙凱絲突然醍醐灌頂,覺得這個人并不是一個值得交往的人。
具體是怎麽想通的,她們吵架又吵了些什麽……趙凱絲想不起來了。
她似乎忘記了一些事。
但……并不重要。
她要往前走了。
*
目送着趙凱絲的飛機遠去,宋如濁輕輕笑了一下,而後給牧九淵發了一條信息。
[宋如濁:謝謝你,謝謝你。]
[牧九淵:為什麽要說兩次?]
[宋如濁:一次是我本人說的,感謝你什麽都懂,每次都能幫到我。第二次是幫凱絲姐說的,她抹去了一部分記憶,沒辦法記得你的幫助了。]
[牧九淵:沒事,我本來也不是為了幫她。我對活人不感興趣。]
宋如濁看着手機屏幕,嘴角微微上翹,心裏有那麽一點兒……小小的得意。
羅先一拍宋如濁的後背,說:“小傻子 ,一天看着手機樂。看路,一會兒撞牆上。”
宋如濁還是樂,屁颠屁颠跟着羅先背後說:“隊長,我不是質疑你,我只是好奇,清除記憶以後,真的不會出什麽問題嗎?旁人會看出奇怪的地方嗎?”
羅先揚起下巴,道:“我辦的事,就沒有出問題的。你放心,我清除的是詭秘力量相關部分,其他記憶還在。人的腦子是很神奇的器官,即使是失去了一部分記憶,剩下的部分大腦會自動圓上邏輯,實在是圓不上的部分,也無所謂,變成模糊的記憶就行。反正人啊,總是會漸漸往前走,漸漸忘記過去。”
“哦……”宋如濁應了一聲,快步跟上羅先,由衷贊嘆道:“隊長,你好厲害啊。”
羅先“嗯”了一聲,下巴擡得更高了。
他從京城回來的時候,剛好趕上趙凱絲中蠱這事兒結案,他也算在尾巴上幫了點兒忙,給趙凱絲和汪瑩瑩清除了相關記憶。
還有,這一次羅先回來,不是自己回來的,他還帶回來了總隊給的獎狀獎金,以及一個培訓教官。
當然,教官也是熟人——帶宋如濁進入特調組的徐東明。
這次來機場陪宋如濁送趙凱絲只是順便,主要目的是接徐東明。
特調組所有成員都來了,包了個大巴,在車上等着,迎接他們的教官,連佩奇和河童也跟來了,老老實實在角落裏侯着。
等了沒一會兒,衆人便聽到羅先喜氣洋洋的聲音在車外響起:“徐隊,多虧你了,我們換了個大辦公室,還有空調,你都不知道以前我們遭老罪了……”
特調組衆人趕緊都起身,迎接大領導兼教官。
而後,車門打開徐東明領着巨大的行李箱上車,衆人立刻齊聲喊道:“徐隊早上好!”
宋如濁喊完,挂上了乖巧的笑。
隔了三個多月再見徐東明,他還是從前那個樣子,年輕剛毅正直。
宋如濁卻是脫胎換骨。
他不再是初見那樣病恹恹精神抑郁的頹然模樣,此刻的宋如濁,眼裏有着光,整個人像是重新活過來一樣。
所以宋如濁特別感謝徐東明,雖然對方也還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但在宋如濁的眼裏,他就是領着自己入門的前輩、老師。
徐東明看到宋如濁的樣子,也是很開心,他上前一步拍了拍宋如濁的肩膀,說:“小宋,我看了這幾個月你們隊裏的結案報告,你的表現非常亮眼,你現在,已經是一名能夠獨當一面的優秀特調組成員了,我為嘉縣的人民群衆高興,也為你高興。”
自從父母離開以後,宋如濁就很少領會這樣充滿溺愛的誇贊,他有點不好意思,紅了臉,但更多的似滿心的歡喜,于是對着徐東明鞠躬,又對着特調組其他成員鞠躬,真摯道:“要感謝徐隊長,也感謝我的隊友們,要不是你們,我也不知道我現在會是什麽樣……”
張黑狗立刻在一邊兒嬉皮笑臉:“可得感謝我們。對了,徐隊,老羅不在的時候,咱們還處理了另一個案子,也極其優秀,沒來得及寫報告。我一會兒給徐隊你詳細說!當然,我本人也在這個案子了出了極大的力。”
徐東明笑道:“是,我知道,這三個月來,嘉縣發生的詭秘事件比過去二十年都多,你們在沒有支援的情況下還完成得這麽好,而且一次都沒有驚動普通群衆,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那可不,可把他們驕傲壞了,甚至連佩奇和河童都與有榮焉,在角落裏翹尾巴。
徐東明繼續誇:“因為你們的優秀,也因為現在各種詭秘事件的頻發,組織決定讓我給大家進行為期一周的培訓,提升各位的專業格鬥技能,以便更好地保護人民群衆的安全。希望大家再接再厲,共創輝煌。”
衆人立刻鼓掌。
徐東明又笑,說:“來的匆忙,就帶了點小玩意兒……”
羅先道:“嗐,來就來吧,您還整那麽客氣……”
徐東明笑着一手把芸姐手裏的果果薅過來,另一只手把座椅上的嫦娥給薅了過來,而後招手喊宋如濁說:“來,小宋也過來,都是給孩子們帶的。”
衆人立刻伸長了脖子瞧看。
羅先還客氣說:“徐隊就是客氣,這會兒就要給大家分禮物了。”
所有人都帶着笑湊上來,看着徐東明打開了大行李箱,而後一一拿出了:制-式-刀,伸-縮-棍,防-彈背心。
衆人:……
徐東明熱情地道:“別客氣啊,都是給孩子們的,拿着吧。”
果果:?
嫦娥:喵?
宋如濁:……
見大家沉默,徐東明又笑了下,摸着自己腰間的配槍,說:“這個啊,你們現在的級別還不能用,等以後級別到了,還要經過嚴格培訓,才能配備。”
衆人:……
哪怕你帶兩瓶牛奶說是給孩子的呢!
羅先咳了兩聲,說:“大家還不多謝徐隊長。”
衆人反應過來,齊刷刷鼓掌感謝。
徐東明十分欣慰,一樣樣把裝備拿出來開始給大家講解使用技巧。
這一整周,徐東明都在嘉縣,按照特調組每個成員的能力方向,給大家進行了一次完美的體能和格鬥技能訓練,訓練結束以後,所有人都精疲力盡,但确實能感覺到戰鬥素質的明顯提升。
不過,短暫的一周訓練還是很快結束,徐東明和以前一樣忙得不可開交,甚至沒時間和大家聚餐一次,就要匆匆離開。
衆人将徐東明送到了機場,一一道別以後,徐東明又單獨叫住了宋如濁。
宋如濁有點緊張地和徐東明面對面,徐東明笑了一下,說:“小宋,放松一點,你其實一直做得很好。”
宋如濁低頭輕笑了一下。
徐東明接着說:“小宋,雖然我不是你的隊友,但這幾個月以來,我一直在注意你。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我感覺,你好像是個很不一樣的人。”
宋如濁連忙搖頭,說:“我、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
徐東明搖頭說:“不,你不普通,你的力量很強。”
宋如濁愣住了。
徐東明的手放在宋如濁的肩膀上用力按了一下,說:“小宋,你聽我說。我太爺爺、爺爺,都是犧牲在保衛國家的戰場上的,我父母都是援邊戰士,我十八歲參軍,二十歲加入特調組,我對家國的忠誠和我的個人能力,我是有信心的,我和我的先輩一樣,随時都做好了死的準備。”
宋如濁嘴唇微微顫抖。
肩上的力道加強,宋如濁聽到了徐東明的更铿锵有力的話:“即使是這樣,我也經常覺得力不從心。在那場地震以後,這個世界已經和從前完全不一樣了,從容安定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打破,這個世界正在一點點淪陷入深淵中。我們沒有時間了。”
“可、可是……”
宋如濁沒法兒反駁徐東明的話。
嘉縣這樣安全的小地方,也發生了這麽多詭秘事件,現在的每一天,都有人因為詭物而喪命。
徐東明嘆氣道:“你還是個孩子,嫦娥和果果也是。我不想道德綁架你們,但……我們別無選擇,被污染的最終結局就是一死,我們只能振作起來和詭秘力量對抗到最後一刻。
“小宋,我見過非常非常多的被污染者,你這種情況從來沒有出現過。你和我們都不一樣,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回事,但我感覺,你很重要。我想,有一天,我們這個世界徹底落入深淵之前,或許你能把它拉住。”
“快點成長起來吧。”
宋如濁心頭一顫,複雜到難以消化的情緒在他的心裏滋長,他人都傻了,不知道自己能對徐東明說什麽,只好傻乎乎地點頭。
徐東明沒再多言,給了宋如濁一個微笑,轉頭離開。
宋如濁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下一次再見,不知道會是何時,也不知道會是在何種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