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
第22章
穆千璃緩和了一瞬呼吸後終是回過神來了。
外面天已快要大亮, 她不能再待了。
穆千璃視線在屋中掃視一周,很快鎖定了微敞着的窗戶。
她快步走向窗邊,僅垂眸往下看了一眼, 便躬身擡腿, 一個箭步踏上窗臺,身姿利落地跳了下去。
被踩踏的窗臺發出一聲沉悶的響, 引得躺在榻上的容澈微動了身子,而後起身轉頭看了過去。
屋中已是空無一人, 僅有敞開的窗戶向內吹來輕柔的晨風。
樓下一聲輕盈的落地聲, 不難聽出跳窗之人娴熟的技藝。
容澈定眸看着窗臺, 沒由來想起前兩日自己也曾踩着窗臺跳下去的樣子, 唇角逐漸含了笑。
穆千璃鬼鬼祟祟從後院繞回前院後,一進大廳,就正好碰見坐在桌前等着店小二上早飯的楊宥然。
楊宥然沒料到穆千璃會從外面回來,他愣了一下,很快道:“千璃, 你怎起這麽早?”
穆千璃頓了一下,不自然地擡手摸了摸鼻頭, 也就順勢在楊宥然這桌坐了下來。
“想着今日一早要出發返回,便自然醒得早了,正好也将這幾日房費結算了, 待會他們都醒了,咱們就能直接出發了。”
楊宥然“哦”了一聲,又道:“剛才我下來的時候問過了,你說王兄也是的, 都請咱們吃過飯了,臨走前還偷摸的把咱們房錢給結了, 這人情可欠上了。”
“他替我們結了房錢?!”穆千璃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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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三兩步走到櫃臺前,算賬先生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便徑直告知:“方才那位王公子臨走前已經替幾位結過房錢了。”
“他結了幾間房?”
賬房先生奇怪道:“你們不是四人同行,四間房嗎,自是都結了啊。”
穆千璃心底一沉,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楊宥然上前把人拉回桌,問:“怎麽了,雖是欠了個人情,但怎這副表情啊。”
穆千璃喃喃道:“他結了房錢,豈不就看見我們在房間上登記的姓名了。”
楊宥然壓低些聲音只叫穆千璃一人聽見:“那又如何,就算你那間房與你所謂的‘夫人’同住,那冊子上也只登記你一人的姓名,你化名木萬,又是個已有家室的男子,叫王兄看了去也沒什麽問題啊,即使是與我同行讓人知曉了,也沒人會聯想到是你的。”
穆千璃嘴角抽了抽,一時間被撞破的某種尴尬無聲地蔓延開來。
一擡眼,樓梯口正好出現容澈已着裝整齊緩步下樓的身影。
穆千璃瞳孔一縮,驟然倒吸一口涼氣:“這誤會可大了,就算是我爹,還真沒可能聯想到是我了。”
楊宥然對此全然摸不着頭腦,也不知這分明是好事,穆千璃怎跟被驚愣了一樣,久久回不過神來。
而王午那頭,清晨出發後,便在正午趕到了柳州城以南的第一個驿站。
他停下歇腳,正巧碰見了一位以往在遙城相識的人。
王午熱絡寒暄起來,說起自己在柳州城的經歷,也說起他偶遇了他們共同認識的人,楊宥然。
殊不知,此人正是穆老爺派出在外調查穆千璃下落的其中一個探子。
他一路調查至此,本是已經打算折返了。
因着一個多月前也要別的兄弟來過周邊附近,但一無所獲。
沒曾想,他竟在這小小驿站得到了楊宥然的消息。
誰人不知楊宥然打小就愛粘着穆千璃玩,穆千璃離家,說不定楊宥然也屁颠屁颠追了去。
那人問:“楊兄怎會到柳州城去?”
王午笑了笑,道:“說是接了個柳州城的單子,我一聽,送這麽遠來,估計是接的私單,那兩口子還十分熱情邀請他一同在柳州城共赴芙蕖宴,我們便也相互認識了一下。”
“兩口子?除了那夫妻倆可還有別的人同行?”
王午感覺到了不對勁:“怎麽了,可是楊兄出了什麽事?”
倒也不是什麽不可言說之事,那人很快将實際情況大概和王午說了一遍。
王午聽完了然地點了點頭,回想一番後,道:“那估計,那幾人裏并無你們要找的人,雇傭楊兄的那位兄弟名為木萬,草木的木,且已有家室。”
那人聞言皺了皺眉頭。
還未說話,王午又忽的道:“說是有家室也不準确。”
“哦?何出此言?”
王午抿着唇,神神秘秘地看了眼四周,确定無人關注他們,這才又壓低聲音,道:“那位小兄弟應是個斷袖,一直說自己與夫人同行,我卻一直未見着他夫人出沒,直到今晨我離開時替他們結算房費,向掌櫃的一問,才知他們一行四人皆是男子,除了楊兄,木兄,以及他們随行的那位小厮,還有就是被木兄介紹為兄長的那名男子,那男子生得俊美,文質彬彬風度翩翩,我起初就覺得木兄與他兩人之間氣氛有些與衆不同,結果你猜怎麽着?”
“怎的?”
王午一笑:“今晨我沐浴後剛從湢室出來,便碰上了木兄從那位兄弟房中出來,一看那模樣便是在那屋過了夜,我問他,他還糊弄我說是他夫人和他吵了嘴另開了間房住在這,不過這也都是個人口味不同,我也沒想着拆穿,但他與那位兄弟指定是一對兒沒得跑了。”
消息會以何種方式傳出去,穆千璃在淺思一陣後心裏便大概有了數。
尴尬逐漸褪去,她也稍微安心了些,雖是離譜,但好在她的行蹤掩蓋了下來。
一行人吃過早飯後,便啓程返回扶風鎮。
回去的路上,仍是如來時一樣安排。
穆千璃上馬車前,想起昨夜種種多少還是有些緊張。
但沒曾想,昨夜早早沉睡直到天亮才醒的容澈,一上馬車沒多會便靠着馬車壁睡着了。
他安靜的睡顏與昨日無異,輕靠在馬車壁上,濃長的眼睫時不時因馬車抖動而輕顫着,但卻是睡得很熟。
穆千璃心頭不禁生出些疑惑來。
容澈昨夜睡那麽久,今晨怎還要補眠。
就穆千璃而言,昨夜睡得好生舒坦,這會馬車搖搖晃晃,氛圍安靜,她也絲毫沒有睡意。
容澈一覺睡到中午吃飯時才蘇醒過來。
這副架勢,要說他是一夜沒睡也一點不奇怪。
但穆千璃自不會往這方面想,只當是容澈身子弱,平日多睡一些也正常。
吃過飯,他們繼續上路。
容澈看起來精神要好一些了。
車內多了個能聊天解乏的人,穆千璃有一搭沒一搭地找着話題,和容澈随意閑談着。
話語間,穆千璃小心試探了幾回,容澈毫無察覺的模樣證明他對昨日當真一無所知。
如此,她便放心了。
現在只需要……
穆千璃斂下眉目,擡手不自覺地輕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容澈安靜地坐在另一邊,好似在話題結束後思緒便轉到了別處去,實則他的目光卻是若有似無地在觀察着穆千璃。
直到他看見穆千璃撫摸自己的小腹,不由愣了一下。
容澈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麽。
還未開口,馬車輪忽的碾過一塊凸起的硬石,猛然一個颠簸。
“小心。”容澈到嘴邊的話壓了下去,倉促開口,下意識伸手,一把就抓住了穆千璃的胳膊。
穆千璃身體前傾,在馬車晃動的力道下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而去。
手上被拽住,她抵着那股力道,身子都栽倒了,手上卻還在死死護着自己的小腹。
“唔!”
随着一聲痛呼聲,穆千璃眼前一晃,失衡地撲到容澈身前,額頭直直撞上了他的肩頭。
怎麽這麽硬!
驟然的疼痛令穆千璃暫且沒法更多思緒這個細節。
容澈斂目,面上撲來的馨香難以忽視,兩相靠近的身形好似又要勾起昨夜的某些記憶。
他很快回神,視線在她小腹的位置又看了一眼,這才擡眼道:“你沒事吧?”
穆千璃吃痛地皺了皺眉,從容澈身前退開後,一手還捂在肚子上,另一手難耐地擡起揉了揉額頭:“沒事,撞疼你了嗎?”
“沒有。”容澈移開目光,問,“你肚子不舒服嗎?”
穆千璃一愣,疼痛逐漸散去,這才回過神來,忙放開手道:“沒有啊,我肚子挺好的,抱歉,我會坐穩些的。”
她含糊将話題帶過,也絲毫不覺容澈察覺了什麽。
但容澈卻是微眯了下眼,視線再次不可避免地向她平坦的小腹看了去。
她方才在緊張什麽?
為何神色怪異地捂着小腹?
片刻後,容澈移開眼神,視線飄向被風吹開的馬車車簾外。
蜿蜒小道,林蔭随着馬車的前行而倒退,一路光景映照在他深不見底的黑眸中。
容澈眼底逐漸浮現出一抹甚感離譜,卻又好笑的無奈。
不自覺勾起的唇角帶了笑,被折騰一夜的陰霾在此時終是有了散去的跡象。
穆千璃歪頭看了容澈一眼,不由問:“容公子,這兩日在芙蕖宴上玩得可還開心,瞧着你好像心情不錯的樣子。”
容澈聞聲,收回視線,含笑與穆千璃對視。
她大抵覺得自己做得天衣無縫,一臉坦然,毫不心虛,還單純爽朗地問他是否開心。
她這模樣,有些可愛。
莫名的,容澈心尖一麻,心跳有些亂了節拍。
他看着她,黑眸中映照着她直直看向他的模樣,唇角笑意漸深:“嗯,這一趟非常愉快。”
很快,他偏了下頭,意有所指道:“你我關系又近了一步,往後是否不必如此生疏稱呼對方了?”
穆千璃眨了眨眼,一時間沒能明白容澈所謂“關系近了一步”,是怎樣近了一步。
本是坦然的她,心頭還是不由心虛了一下。
容澈說的應是他們共同出游,相處甚歡。
但穆千璃卻是想到了他們親密躺在一起睡過的一整晚。
的确很是親近了。
幾近赤.裸,同床共枕。
穆千璃不自然地咽了口唾沫,面上極力鎮定道:“也對,那麽往後我們便以名字相稱吧。”
頭一次做這樣的事,讓穆千璃心中多有忐忑。
但很快,這股忐忑就被容澈明顯毫無察覺的松弛感所消散了。
他們一路返回了扶風鎮。
為将要離去的楊宥然踐行,穆千璃做了一桌子豐盛的晚餐。
飯桌上,她破天荒地拒絕了楊宥然飲酒的邀約,謊稱自己今日疲乏,就不便飲酒了。
當穆千璃手上下意識又撫上小腹時,容澈替她擋下了楊宥然敬來的酒,眸光燦亮地看着楊宥然,含笑道:“楊公子,祝你一路順風。”
翌日一早,送離楊宥然後,穆千璃甚哼着小曲兒給自家宅院來了個大掃除。
那幹勁十足的模樣,顯然心情大好。
憐玉見狀,也不由問:“小姐,何事叫你如此開心呀?”
穆千璃眼尾微揚,俏皮地笑了笑:“自是好事,說不定我們很快就能回家了。”
這話才說出口不過一個時辰。
穆千璃便站在茅廁裏露出了陰氣沉沉的表情。
沒懷上。
她來了月事。
穆千璃僵硬許久,直到憐玉在外呼喚她,她才回過神來走出茅廁。
“怎麽了,小姐,方才不是還挺開心的嗎?”
穆千璃情緒低沉地搖了搖頭,知曉這事興許不是頭一次便能成功的,但想起自己的百般費勁卻以失敗告終,還是不免有些失落。
所以過幾日,她還得翻牆去一趟容澈屋裏嗎?
或許是來了月事叫身子不适,心情也跟着煩悶起來了,穆千璃瞬間沒了幹勁,啥也不想幹,就此在屋中一躺就是大半日。
容澈中午來院中蹭飯時沒見穆千璃的身影,午飯也是昨夜加熱的一些小菜和憐玉下廚加的兩個菜。
容澈問:“千璃今日不一起吃午飯嗎?”
憐玉抿了抿唇,昨晚為楊宥然踐行時,她便在桌上聽見容澈和穆千璃不知怎的,突然互相以名字相稱了。
初次聽見時,楊宥然反應還挺大,卻被穆千璃毫不在意地擺手糊弄了去。
但不止楊宥然察覺不對,就連憐玉也沒由來的覺得,自芙蕖宴回來,這兩人之間的氣氛好似一下便有了變化,卻又叫人一時間說不上來是什麽變化。
憐玉想了想,仍是不得答案,便只得先回答道:“小姐今日身子不适,所以暫且先不吃了。”
“她早晨不都還好好的嗎?”
憐玉小臉一熱,早晨的穆千璃的确是興致勃勃心情大好,估計容澈在隔壁院都聽見她哼小曲兒的聲音了。
但穆千璃情緒低沉下來是從發現自己來了月事後才開始的,這事自是不好明說。
憐玉扭捏了一陣,并不算機敏的腦子不知如何委婉解釋此事,最後也沒能答出個所以然來。
但容澈只是默了一瞬,斂目之時心底便多少有了些了然。
他唇角微微勾起,不由在腦海中浮現了穆千璃此前輕撫小腹的樣子。
這個小傻瓜,如此一來,莫不是還有打算過幾日再“睡”他一次。
憐玉夾在中間,全然不明白自家小姐為何只是來了月事,心情便煩悶得甚比要被穆老爺抓回去了。
而隔壁容公子,吃了一桌子隔夜剩菜,卻是唇角一直含笑,心情明顯大好。
入夜。
主屋中的書案前,一盞晶瑩剔透的水晶蓮花燈湛着光芒。
穆千璃身子趴在桌面上,下巴抵在交疊的雙臂上,靜靜地看着這盞精美的蓮花燈。
初嘗失敗的低落心情在一日調整後已稍有緩解。
不過這等偷摸之事本就叫人心慌,要再進行一次多少叫她有些躊躇。
萬一又失敗了呢?
穆千璃視線一轉,落到書案一旁的櫥櫃上,是這次去到柳州城新買回的一些話本。
她眸光微頓,很快坐直身子來,伸手便拿了幾本到桌上。
保險起見,她應是該再仔細學習一番。
或許,正是因為她遺漏了某些細節才導致了這一次的失敗。
談情說愛的話本在市面上能夠直接買到的,大抵都是差不多的內容,講述男女主如何相識相知相愛相守。
不過在前幾年的時候,穆千璃能買到的話本遠比現在的要含蓄內斂很多,其中不少親密的畫面描寫皆是一筆帶過。
如今民風愈發開放,話本中也逐漸增添了些許男女之間的濃情描寫,有些大膽的作者寫得直白,常把穆千璃看得面紅耳赤。
穆千璃之前看的那本《霸道王爺俏王妃》便是相對含蓄一些的。
她此時又翻開了新的一本話本,名為《我的兇猛夫君》,是一本先婚後愛的題材。
剛一開篇,便是男女主角的新婚之夜。
【林彥回屋時已是換了身衣服,身上帶着沐浴後的清爽。
他無言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水,好似當喜榻上端坐的另一人全然不存在一般。
陳惠娟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主動出聲道:“夫君,你回來了。”
林彥飲盡杯中水,仍是沉默着,但卻邁步朝床榻邊走了去。
陳惠娟仰頭看着他,絲毫未被他冷淡的神情擊退,仍是語調平緩道:“天色不早了,我們該休息了。”
輕柔的嗓音,直白的暗示。
林彥眸光一沉,眸底神色晦暗不明。
他還是沒說話,徑直背過身去,脫去了自己的外衣。
等到林彥轉回身來時,陳惠娟已脫掉鞋襪,率先睡進了床榻裏側。
被褥裏鑽進另一個人的體溫時,陳惠娟白皙的臉蛋不由攀上一抹紅熱。
直到林彥平躺睡直,屋內陷入了一片沉寂中。
再次主動的,仍是陳惠娟。
她轉身面向身旁的男人,在黑暗中看着他雙眸緊閉的臉龐,傾身在他臉上輕吻了一下。
探進的手指劃過他結實的腰腹,緩慢游走,最終勾住了那系得整齊的腰帶。
林彥身子驟然一僵,霎時擡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黑暗中,四目相對。
陳惠娟的動作被迫頓住,身上單薄的裏衣退至手肘,白皙香肩輕縮了一下,潋滟着雙眸有些無辜地看着他。
她以為林彥仍是要拒絕她,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麽。
開口之前,林彥忽的松了手,那只大掌轉而從被褥中探出,很快繞過她的腦後,轉而扣住了她後頸。
臂膀稍微一用力,便将她徑直拉向他身前,擡頭便重重吻上了那雙微張的嫣唇。
床簾微動,氣氛漸濃。
透過窗戶灑入屋內的淺淡月光逐漸模糊了榻上光景。】
撲通、撲通——
穆千璃一手捂在胡蹦亂跳的心口上,一手緊繃地翻動下一頁。
看到後續已是第二天早上的描寫,她才緩緩收回了眼神,放下話本。
這本《我的兇猛夫君》果真要比她此前看的《霸道王爺俏王妃》描寫更為細致。
令人臉紅心跳,呼吸急促,連帶着身子也好似跟着話本中的描寫帶起酥麻綿軟之意。
難怪她失敗了。
所以下一次,書中描寫的這些,她都要一一做一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