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九點，衆人準時乘車跟随節目組去往養老社區。
嘉賓與直播間的觀衆開始都以為這趟行程只是做做樣子，但随着大巴車駛入破舊的小街道。
老舊的建築，斑駁的白色牆面，徐徐印入直播間觀衆的眼簾。
地面上坑坑窪窪的小陷坑使得車子不停搖晃。
直播間有人抱怨畫面晃得頭暈，卻也有人說起這種地方就是這樣。
大巴車停在了一個狹窄的岔路口，再無法前進，導演便讓衆人下車步行。
路邊站着一些中老年人好奇的打量他們，夏薇歌環視一圈，竟看不見幾個年輕人的身影。
養老社區的大門是一扇鏽跡斑斑的鐵質攔網，社區負責人知道節目組的到來，早已在門前等候。
“歡迎歡迎，你們一路辛苦了，我是吳燕，大家都叫我吳婆。”吳婆笑着與衆人打招呼，她看上去也有50多歲了，臉上生出了明顯的褶皺與斑紋。
她身旁還有一個年輕女子，看上去二十出頭，穿着廉價的運動服，皮膚黑黃，整個人看上去有點陰沉的感覺，叫做王寧。
夏薇歌他們一行人聚集在社區的大門前，穿着光鮮亮麗，與這裏陳舊的一切都顯得格格不入。
夏薇歌望了望社區裏面幾棟矮房，依稀能看見幾位老人岣嵝身子行走的身影。
這讓她想起了曾經，她去過類似養老社區的地方，那是她中學時住過的一個老式街。
中學時夏薇歌在奶奶身邊住過一段時間，那位老人對她并不算好，有着尖酸刻薄的長相，盯着她的目光裏總帶着一絲嫌棄。
因為她不是一個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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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街上只有各家各戶孤獨居住的老人，破舊的青石地板路，發黴發黃的破爛水泥牆體。
一條道直直通往前方，左右橫跨卻只有不到三米的距離。
那裏像是被遺忘之地，老人們雖然偶爾會串門玩耍，但總讓夏薇歌感受到他們身上濃郁到無法抹去的孤寂與生命快到盡頭的滄桑。
她到上大學時離開了那裏，但她在那位刻薄的老人身上學會了怯弱，只有怯弱着，示弱着，那位老人才會嫌棄的将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好似多看她一眼都會髒了雙目。
但這卻也讓夏薇歌輕松。
其實夏薇歌心中是有一絲排斥的，她對年老者的印象并不好，他們總帶着封建古板的思想，他們固執的遵循着古老的教唆條規。
在夏薇歌眼中，他們看不慣任何超出常規的人，而夏薇歌，無論是性別，還是選擇的愛人，都是他們無法接受的離經叛道。
她感受不到明明是有着血緣關系的奶奶，卻對她不曾有一絲的善意。
她想到這雖然早已不是年少時，還會委屈哀傷，但不免也有些悵然。
下意識朝着溫溶看去，卻見對方竟也在凝望着自己。
夏薇歌的心尖微動，朝着溫溶靠近一步，站在了離溫溶最近位置。
她動作小心翼翼，但看着她的溫溶将一切盡收眼底。夏薇歌也明白這點，微微揚頭，目光瑩瑩與溫溶相視。
似乎方才的悵然全都一掃而空。
溫溶見此微垂下眼眸，錯開了目光。
這時衆人随着吳婆走進社區，社區的設施也都十分老舊，這家養老社區并非盈利的場所，以前有好心人出資建設的，來這裏的老人大多是無家可歸，病魔纏身之人。
其實沒什麽參觀的必要，吳婆只是因為他們是節目組來拍攝的，這裏也許久沒有外人到來，便熱情的給他們介紹。
這會吳婆帶衆人走到了配藥房參觀，說是配藥房，其實也就一間幾平米的小房子，門上貼着一張手寫“配藥房”三個字的A4打印紙。
吳婆身旁的年輕女人王寧這時突然插話：“奶奶，我得去送藥了。”
吳婆這才一拍腦袋趕緊揮手說道：“你快去，別耽誤了時間。”
正好在配藥房，王寧抱起了桌上的幾個紙箱，便要離開。
她抱得有些吃力，抱着的箱子有些遮擋了她的視線，她走得小心翼翼，時不時還用手扶正箱子底部。
衆人下意識給她讓開了位置，這時夏薇歌突然追上了年輕女人。
“我幫你吧。”夏薇歌從女人手上取下了一個紙箱抱在身前，又回身望了其他人一眼，“我幫她送過去。”
王寧很是驚訝，但她急着送藥，自己抱兩個箱子又确實有點困難，所以也沒跟夏薇歌客氣，點了點頭，默許了夏薇歌的幫忙。
沒一會她們就走出了衆人的視線。
王寧好奇的打量夏薇歌，她們身後還跟着一個攝影師，讓她好奇又尴尬，并不敢正視夏薇歌，用餘光瞥着，卻正好撞進夏薇歌看她的目光裏。
“你叫王寧是嗎？剛剛聽你這麽說的。”夏薇歌打破了尴尬，笑着問。
“額，是的。”王寧小聲回答。
“我叫夏薇歌。”夏薇歌也順勢自我介紹。
她見王寧依舊有些尴尬，于是又主動問：“你看上不去不是很大，還是學生嗎？”
王寧看夏薇歌笑得十分親和，心中的尴尬不免少了一些，想了想回道：“我剛畢業，每周都來的，現在一邊找工作一邊來幫忙。”
說起養老社區的事王寧明顯話多了一下，“這裏做事的人基本都是義工，或是住社區裏身子還算不錯的爺爺奶奶。”
夏薇歌聽了有些好奇：“沒有請護工什麽的嗎？”
王寧聽聞迅速擡頭看了夏薇歌一眼，又偏頭目光掃向兩人身旁的拍攝她們的攝影師。
最終才低下頭小聲說：“哪有錢啊……大家，治病的藥都吃不起……”
夏薇歌聽了這話頓時抿緊了唇，知道自己問錯了話。
環視四周，這裏連牆壁都有些破舊，大門都未曾修理，怎麽會是富裕到能請護工的樣子。
這裏并不是她們所認知的那種有錢人的養老院。
兩人走到一間房前，王寧敲了敲門，卻并不等待回應，敲了三下便直接拉開門走入。
“許奶奶，汪奶奶，來吃藥咯。”王寧走進屋內便朗聲呼喚。
夏薇歌察覺到，她先前還是比較低啞的聲線，這時卻變得高亢甚至帶着明顯的愉悅。
王寧臉上也換上了笑容，屋內有兩位奶奶，都躺在床上，夏薇歌看過去，兩人雖然努力的望着王寧笑，臉上卻布滿了灰敗的死氣。
被病痛折磨的蒼白，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窩，一層枯黃色的人皮挂在骨瘦如柴的身體上。
映入夏薇歌眼中，竟差些吓了她一跳。
【卧槽！這長得……有點吓人。】
【前面的積點口德，這種一看就是得了重病的。】
【真不知道有些人有沒有良心，正常人看到老人這樣都會覺得心疼好嗎？】
【不知道這是真是假。】
【我真的在看一個戀綜節目？？？我在戀綜看紀錄片？】
【我一直跟着導演看他的公益電影和短篇的，說實話他真的是很用心在拍，還拍了很多社會性的公益短篇呼籲大家關注。這次他來拍戀綜，要嘉賓到這樣的地方來我竟覺得很合理，他想要更多的人明白某些群體的痛苦，也是想要呼籲大家能多多關注他們。】
【戀綜只是工作，公益才是生活？】
【平時不怎麽關心這些老人的情況，現在看到這裏覺得有些難過，他們住的環境好差，前面還說他們買藥的錢都沒有。】
【奶奶看上去好可憐，我自己外婆也是病死的，臨終前在病床上也是這樣，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樣。】
直播間的大多數人也跟着關心起養老社區的環境。
他們并不知道，整個社區只有一個義工專門來打掃，也是附近的環衛工人，下班後才能來幫忙。
衛生大多都是老人們自發自己做的，但那些卧病在床的老人就無法總是保持清潔。
屋內的味道也很讓人不舒服，像是長期未打掃的臭味，又像是春雨潮濕下被褥聚滿濕氣的味道。
夏薇歌下意識皺了皺眉，跟随王寧走進屋內。
王寧從紙箱子裏翻找出兩位老人的藥，給她們倒了水讓她們吃下，并不需要夏薇歌幫什麽忙，她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王寧笑着與兩位老人說話，這間屋子的朝向也不好，溫暖的陽光幾乎照不進來，明明是大白天，卻也讓人感到陰暗。
王寧還得給其他老人送藥，并不能耽誤太久，說了幾句便抱起紙箱子又準備走。
床上叫“許奶奶”的老人突然叫住了她。
“寧寧，來。”許奶奶說話有些吃字，不過王寧早已習慣，能夠聽懂。
許奶奶慢慢從被褥中掏出了一顆糖果，笑着遞給了王寧。
她又對夏薇歌招了招手，同樣拿出了一顆糖果，小心翼翼的，顫抖着手遞到了夏薇歌手中。
夏薇歌擡頭看許奶奶，蒼白的、滿是褶皺與老人斑的臉龐，深陷下去的眼窩裏一片陰暗，但那雙在夏薇歌看來灰蒙蒙的眼珠，仿若是陰暗裏亮起的淺光，正含着笑望向她。
沒有一絲其餘的情緒，只是純粹的，沒有雜質的，長輩對晚輩的憐愛。
夏薇歌握緊了手中的糖果，心尖微微顫動。
她們兩人出了房門，本來還笑着的王寧突然又變得陰沉，聲音也随之低了下去。
夏薇歌下意識看去，卻聽到對方無奈的話語：“她怎麽又偷偷藏糖吃。”
夏薇歌垂下了目光，竟從裏邊聽到了沉重的悲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