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明天青葉小師妹的比試也該開始了。”

“那丫頭最遲明晚就會灰溜溜回來。她除了會裝可憐, 有什麽真本事?又笨又懶,一無是處。”

師兄明明是來守着自己做功課,心思卻還在那個小妮子身上。

嫉妒讓隽明袖扭曲, 他不遺餘力地攻擊着葉清。

鶴雲栎無奈:“倒也不必如此看扁你的師妹。”

“她算哪門子師妹?我可還沒認她。”

鶴雲栎反問:“有沒有一種可能, 師父收徒弟是不需要弟子同意的。”

隽明袖啞聲了。

老頭子不會真要收下那個小妮子吧?

不行!

他絕不能容忍!

“老頭子休想坐享齊人之福!停霭閣有她沒我, 有我沒她,我和那個丫頭他只能留一個。”

齊人之福不是這麽用的。

鶴雲栎嘆氣:“你也該學學怎麽當一個師兄了。”

隽明袖還是想不過, 越想越氣, 差點委屈得掉淚珠子:“他若收,便收他的去。反正雲霄派又能餓死了我不成?退一萬步,到時候就算真死了, 也不幹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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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師弟就這麽讨厭男主?

簡直像天敵一樣。

鶴雲栎忙勸慰:“你何必這麽敵視青葉?我們可曾因為有了他, 就少待你一分好?多一個師妹, 不是多一個人尊敬你嗎?”

“誰要她尊敬?”隽明袖趁勢撲進鶴雲栎懷裏, “鶴師兄,我就是怕。我只想做你們最小的師弟, 一直被你們疼, 不想改變。

自從她來了, 我才發現你們也能對另一個人和我一樣好。以後若是再來一個呢,再來十個呢?我好沒安全感。要不然師兄今晚陪我睡吧!我要把‘初夜’獻給師兄, 我要真正做師兄的人。”

鶴雲栎:……

果然說着說着又沒邊了。剛生起的一點點愧疚和憐惜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也不是不可以,前提是你在子時前把拖的功課全部做完。”

隽明袖臉上的悲傷之色一滞, 他松開手, 坐回原位:“我又想了想, 我和師兄的第一次還是要慎重些, 留到我們的大婚之夜吧。”

果然還是不做功課最重要。

後面的話鶴雲栎則自動屏蔽了。

一直到天黑盡隽明袖欠下的功課也只做了三成,勉強達到了孟滄淵訂立的最低标準。畢竟他深知隽明袖的德性, 就沒想過能全部做完。

将隽明袖塞還給三師伯,無視掉他那些奇奇怪怪的話,鶴雲栎折轉回了倚松庭。

沿着梅花淺淡的寒香行過回廊上,透過影影綽綽的枝丫,遠遠地便瞧見書閣內還亮着燭火。應歲與披着外袍坐在窗前,垂首看着什麽。

走進後得以看出是一封信。

修長勻稱的雙手一上一下持着信紙,信封夾在食指與中指間。

仔細看去,紙上還有傳送過程中留下的折痕,這樣“簡陋脆弱”的凡紙可不像修界會用的。

應歲與若有所覺,擡起頭,捉到了隔窗“偷窺”他的弟子。

“師父。”鶴雲栎走進書閣。

“嗯。回來了。”應歲與收起信紙。

鶴雲栎坐到對面:“師父方才在看信?”

“東洲來的。”

應歲與摸了摸他發涼的手,遞給他一杯熱茶,合上了窗扉。

東洲是凡人聚居的領域,會從那裏送信來的只有一個人。

對方是雲霄曾經的總管,也是一手建立了奇丹閣的人。他留下的産業至今還在幫助雲霄正常運轉,功績不可謂不高。

奇怪的是這個人并不是被他們招來的,他是自己來的。

當時師父剛剛在丹道上摸索出些門道。他不管經營,煉出的丹藥都堆在門內。

師伯們整日為銷路發愁,他們都知道這些丹藥能換錢,但是沒有一人懂商業,只能望着金山餓肚子。

就在師長們一籌莫展之際,一個年輕客商來到了雲霄派,主動提出要幫助雲霄做生意,且不收取任何形式的報酬,只為償還師父曾施與他的恩情。

但對這番說辭,應歲與的回應卻是冷冷一句“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

師伯們面面相觑,但客商卻像是早有預料,從容一笑,将行禮放下,收拾規整,便自顧自地在雲霄門內上下忙碌起來。

在這樣不尴不尬的初見中,客商留了下來。

他确實很有幾分本事,雖然是個凡人,卻憑借優秀的商業才能在修界的丹市上左右逢源,迅速替雲霄派打開了丹藥銷路。

再後來的故事大家已經知道了,雲霄遭到了丹師協會打壓,開啓了長達兩年的對抗。

在此期間客商做出的貢獻不言而喻。

最終丹師協會簽下了“停戰契約”,事情以雲霄派大獲全勝作為結束。但與此同時,客商卻不顧師伯們的挽留,帶着自己來時的行禮,飄然而去。

鶴雲栎印象中的客商陌三千非常通透灑脫的人,比起修界許多人,毫無修行天賦的他,反倒更有一股大多數人刻板印象中關于修仙人的灑脫與俠氣。

陌三千還在雲霄時,鶴雲栎便跟着他學了很多本事,兩個人的關系一直不錯。聽到他有來信,鶴雲栎很是高興:“陌阿叔還好嗎?”

“很好。還托我給你帶好。”

“他有說自己什麽時候來雲霄做客嗎?”

雖然陌三千離開雲霄後兩邊信件沒斷過,但也只限于信件交流了。無論是他們請陌三千來,還是陌三千請他們去,都沒有一次成行的。

鶴雲栎倒很想去拜訪陌三千,只是作為晚輩,師父不動,他也找不到好的理由前去。

“沒有說。”

應歲與的語氣透着倦意,且情緒寡淡,似乎并不期待和這位“故交”相見。

但若說陌三千對他沒分量卻也不對,畢竟其餘人來的信他從沒有看得這麽仔細過。

“早些休息,為師先回房了。”

臨走前,應歲與又叮囑了一句:“明日記得早起。”

有事嗎?

鶴雲栎這樣想也這樣問了。

應歲與則神秘回道:“明天的事,為師也要明天才知道啊。”

……

清晨,鶴雲栎在大亮的天光中醒來。

院子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推開窗,應歲與坐在松樹下的石凳上。

淑芬和她的兄弟們已經能滿院子跑了。

幾只各色口味的“小香豬”追逐着扔出去的果子玩“豬豬竟跑”,淑芬則獨一檔地窩在應歲與懷裏啃着遞到面前的零食。

比起鶴雲栎,她現在倒更親應歲與。

這就是隔輩親,越隔輩越親嗎?

鶴雲栎覺得肯定是自己平日處理山門事務太忙了才會這樣,只要他抽出空來陪陪淑芬,一定很快又能成為淑芬最愛的人。

瞧見從窗戶縫中漏出臉的弟子,應歲與彎起眼:“為師正在想,若再等兩刻鐘你還不起,便一人先走了。”

他今天穿得十分正式,太師青的道服,配了東方既白的外袍,平素随意綁起的頭發也挽成端正的發髻,甚至戴了鶴羽點綴的發冠。

“師父要出門?”

“去一趟通州,見個人。”

通州?

那不是昆侖劍派所在的州府?

鶴雲栎警覺,試探地提議:“那能順路去昆侖劍派嗎?”

按照之前的約定,如果是跟着師父出門就不算違背禁足令。

相對于幾天前,這次應歲與松了口:“若是時間充裕也不是不能走一趟。怎麽?你要跟為師一起去?”

“弟子馬上來!”

鶴雲栎合上窗戶,不多時就穿戴整齊走出門來。

出于被應歲與影響的審美,他的衣服也大多是青綠色系。因為這次是作為弟子,陪同師父出行,而不是代表門派的掌門,他穿戴得比較簡單,但良好的質地與剪裁依舊襯托出了青年人挺拔的身形。

應歲與将他匆忙間卷入腰帶的衣角扯出。

鶴雲栎笑着道了聲謝,從應歲與懷裏抱走淑芬,抓緊時間撸了兩把。

之前他還顧慮着在師父面前的形象,克制對淑芬的喜愛。但後來發現師父撸得比他還厲害,便不再顧忌。至于再後來……

“乖乖在家待着,記得好好吃飯,等外公給你和娘親帶好吃的和好玩的回來啊!”

連偷偷給豬當爹的事情也沒瞞住。

手忙腳亂的解釋,最終被師父實在憋不住的笑聲所終結。反正臉都在那天丢完了,也沒什麽好遮遮掩掩的了。

對着翠花和淑芬說了好一會兒話,鶴雲栎才心滿意足地準備啓程:“師父等等,我再去跟大師伯說一聲。”

雲霄派事務雖不多,但也不代表沒有。掌門要出門,怎麽也得找人頂一下崗。

應歲與:“說過了。”

說過了?

什麽時候?

鶴雲栎不禁疑惑:莫非師父本就準備帶他一起出門?那昨晚和今早還裝模作樣的?

不過這确實是應歲與的風格——能繞彎子,絕對不直來直去。

……

鶴車行了三日半,終于抵達了通州地界。

此時是初冬時節,雲霄還沒下初雪,但通州已被白雪滿滿覆蓋。

這裏的雪也與雲霄很不同。

雲霄的雪很濕,積不了兩天就會化,這裏卻能積到膝蓋以上,單片雪花也像鵝絨一樣。

“師父你看!好大的雪!”

車一停穩,鶴雲栎便打開車門,步入雪地,刻意踩出了好幾個深深的腳印。充分表現了一個江南人見到雪的激動。

雖說是宗門內的比試,但昆侖劍派弟子衆多,其中不乏家世顯赫、受盡寵愛的,因此即使昆侖沒有對外發出邀請,依舊有許多修士為了一睹後輩風采前來觀戰。

渡口的飛行法器絡繹不絕,他們這一行并未引起注意。

應歲與撐起一把墨灰色的傘,走上前,為弟子遮去紛飛的雪絨。

這把傘和鶴雲栎在風致山莊用過的那把是同一位特級煉器師打造的,不過這把用料是取自有重明鳥血脈的妖獸,可避兇邪。

鶴雲栎想要接過傘:“弟子來撐吧。”

行走在外,該是弟子服侍師尊,哪有反過來的?雲霄派在尊師重道這一塊兒拿捏得還是很嚴格的。

應歲與避開了他的手,含笑盯着他:“算了,為師梳回頭也不容易。”

鶴雲栎一愣,意識到師父這是在拐着彎說他矮。

他難得地對應歲與說的感到不忿。

悄悄比了比。

也就差一個拳頭的高度呀!有很多嗎?

上山的路上,鶴雲栎瞧着難得一見的漫山銀白,目不轉睛,感嘆:“過去常聽人說昆侖劍派雪景好,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還有傳聞中的‘梅香雪海’,聽說特別漂亮。可惜近些年不對外開放了,否則還能去瞧一瞧。”

他扭頭将話遞給應歲與:“師父以前有沒有見過?”

“沒有。這些上宗都是小氣鬼。”

在應歲與眼中,凡是不能無底線滿足他需求的,便會被冠上“小氣鬼”之名。按這個标準,幾乎全修界在他眼中都是小氣鬼。

相對于他在全修界眼中“麻煩鬼”的形象也算相得益彰了。

對這句“栽贓抱怨”,鶴雲栎雖沒有附言贊同,卻也彎起了眉眼。

他不習慣背着說人“壞話”,但不介意做師父的共犯。

“白玉京!”

忽然,上山的人群爆發了一陣驚呼。

“真的是白玉京!”

順着衆人的目光看去,只見幾輛打着青藍旗幟的鸾車從東邊馳來。

規模并不恢弘,僅有三輛車,但為首的車駕烙了熾翎紋,這是白玉京高層才能用的規格。來者地位不低。

“你說會不會是勝殊娘娘?”人群中有聲音這樣猜測,充滿期待。

“說不定真是!”

他們口中的勝殊娘娘是奉天盟的領袖、白玉京現任門主,也是當世公認的最有希望成仙的人。其修為高深,品性高潔,在執掌奉天盟後,外誅妖邪,內靖貪腐,雷厲風行的治理手段讓修界煥然一新。

修界弟子感念其為修界做的貢獻,親昵地稱其為“娘娘”。

也是因為有她的存在使得白玉京的地位在一流宗門中還要超一等。

本來有序的人流在見到白玉京車駕後都湧到欄杆邊,部分甚至踮起腳,将身子探出了山道,似乎這樣就能窺見娘娘真容。

應歲與對此興趣寥寥,只問弟子:“要去看看嗎?”

鶴雲栎搖頭,他對勝殊娘娘并沒有什麽狂熱的感情。

雲霄派的教育一向與主流格格不入,修界當下推崇流行的,他們一個都跟不上。

做慣了自閉的老古董,行走在外完全和別人搭不上話,和別人搭不上話便越發自閉。再加上雲霄劍修在打架時嘴臭的傳統,如今人緣這麽差也就不奇怪了。

應歲與:“那走吧。”

轉過身時,有意無意壓下的傘檐正好遮斷這裏到車隊的視線。

沒往上走多遠,一道立在上方臺階上的挺拔身影阻斷了他們的去路。

只聽那華服博冠的男子開口道:“應丹聖駕到,有失遠迎,還望海涵。”

應歲與回道:“首席客氣。”

來者正是昆侖劍派現任首席大弟子,目前執掌昆侖事務的任須臾。

“丹聖既然要來,何不提前通曉,也讓我派做好準備?”

任須臾壓根沒想到雲霄派的人會出現。

一來這只是門內比試,并沒有對外派送請帖,來的要麽是湊熱鬧的游客,要麽是私交甚篤的密友;二來雲霄派可是出了名的“三不”,不交際、不應酬、不講理,按理來說這種活動他們瞧不上才是。

他本來在接待貴客,聽到弟子禀報有疑似應歲與的人出現在渡頭時,冷汗都吓了出來,連忙前來迎(阻)接(攔)。

“偶然路過,來湊個熱鬧,本不想叨擾貴派,沒想到還是勞動首席尊駕。”

“丹聖客氣了。一路辛苦,先前往偏殿休息吧。”雖然對應歲與個人情緒很多,但對方畢竟是丹聖,該有的禮數還是要備足的。

應歲與沒有立即回答,看了一眼眼睛幾乎要黏在雪景上的弟子,反問:“比試開始了嗎?”

“尚未。”

“那就不去了。我想先到貴派各處參觀參觀。掌門也不必麻煩,我會自便。”

自便?

那還了得!

任須臾左右看了看,他來得匆忙,也沒帶人,便趕緊從往來忙碌的弟子中召了一名眼熟的,叮囑:“你陪着應丹聖游覽。他不管要做什麽都立刻傳訊告訴我。”

後半句他說得小心,甚至用上了傳音入密。

應歲與像沒有覺察他的小動作,又客套兩句後,便告辭了。

渡頭,白玉京的車隊已然靠岸,一個清冷俊朗的男人車上下來,除了他,再無他人。

游客們失望了,來的不是娘娘,而是她的親傳弟子,白玉京掌印,謝卿眠。

只見他下車後目光左右游移,像在尋找什麽,直到見到急匆匆折回來的任須臾才落定。

待人走近,他慢吞吞問道:“神色匆匆,去哪了?”

“去見了一個——很麻煩的客人。”任須臾往後面的車隊瞧了瞧,确認再無其他貴人,“就你來的?”

謝卿眠輕挑眉頭,将他的問話重複了一遍:“就我來的?”

“我就是……”友人的意見任須臾聽出來了,但還是決定關心自己挂念的事,“娘娘沒來嗎?”

“來——”謝卿眠頓了一大口氣,“或沒來。很影響你待我的規格嗎?”

任須臾一口氣噎在心口差點沒下去,這家夥故意不好好說的吧?

“這倒不是。”

謝卿眠打斷了他後面的話:“那就招待好我吧。”

兩人朝主會場走去,路上,謝卿眠問起任須臾一開始說的事:“什麽樣的客人,我認識嗎?”

“認識。應歲與。”

此名一出,謝卿眠許久沒有說話,半晌過後才感嘆出一句毫不相幹的話:“今年的雪好大啊。”

這個反應任須臾熟悉,一聽就是吃過虧的。

同病相憐之餘,他總覺得不對。

據他了解應歲與性情憊懶,又極端孤高,對其他門派一概瞧不入眼。這樣的人會單單因為湊熱鬧就跑來昆侖劍派?

他不信。

有坑,但不知道坑在哪裏。

這種感覺最為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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