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媽媽的開導
媽媽的開導
林簡不知道怎麽形容,但她脆弱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媽媽。
她很久以前讀紅樓夢,晴雯病得要死了,喊了一夜的娘。
人在最痛苦的時候會第一時間想到的人,不一定是自己最愛的人,但一定是最愛自己的人。
今天林志鵬值夜班,沒在家裏,主卧只有媽媽郭鳳英一個人。
她正坐在床上織毛衣。織毛衣是很好放空大腦的方法,平時腦子動多了的人就知道,這種不用動腦的活動有多麽舒服。
她拍拍床,讓女兒坐下。
“怎麽了這是?”
林簡低着頭,蓬松的頭發蓋住了大半張側臉:“媽媽,我是前幾天和茵茵看了個電視劇啦。劇情是男主角重生到他年輕的時候,改變了自己的命運,變得比男二厲害了,你會不會覺得這是一種作弊呢?”
郭鳳英提着的心落了下來:“這麽嚴肅,我還以為你怎麽了呢!你為什麽會這麽說呢?”
“嗯,就像跑步,大家都以為男主角和男二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但是男主角其實有上輩子的記憶,這是不是對男二來說不公平啊?”,林簡覺得陳茵茵這個理由非常适合用來表達她此刻對媽媽想解釋的意思。
郭鳳英笑了,搖了搖頭:“這不好說,我給你舉個真實的例子吧。我教書也好多年了吧。我一開始教書的心态和現在是完全不一樣的。”
“當過老師的人就知道,很多老師在剛開始教書的時候都很有拯救者心态,我那個時候也是。說實話我自己也有很多遺憾,剛開始教書的時候我就想,我不能讓孩子們重複我的遺憾!”
“所以我對他們提出了很多要求,講了很多大道理,甚至說了很多我自己親生經歷的事情。我想告誡他們,這個社會的階層其實是很難突破的,但是讀書,還是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一個山村學生存在通過自己讀書走出大山的機會,而他要是不讀書,就算拼了命走出了大山,也很大概率會回來,或者過得非常不如意。”
“為什麽?”,林簡不理解,“山裏條件很差吧?走出去的人怎麽還願意回來?”
“你可能沒有看過這些。你可以看看,魯迅的演講《娜拉走後怎樣》、他的作品《傷逝》和易蔔生的《玩偶之家》。”
Advertisement
“用女性的處境可以很好解釋這是怎麽回事。新舊社會交替的時候,有些女性會在新思潮的引領下選擇出走,尋求自由。但是她們很多還是會回來,回到封建大家庭,因為她們沒有賴以生存的工作,無法獨立。”
“大山裏的窮苦人也是這樣。沒有文化只能做體力活,老了就做不動體力活了。”
《傷逝》林簡看過,但那時候的老師不知道為什麽,一直在關注涓生渣不渣,以及女性戀愛觀的問題上。
“扯遠了,說學生。”
“我這些努力有用嗎?有用,但不完全有用。心裏想着要學習但是有困難的人,在我的努力下有了進步。但是不想學習的人還是不想學習。甚至我管得多了,還被學生在背後嫌我多管閑事。”
“你家美阿姨就說,鳳英啊,你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不想學的人怎麽說他們都不會學的。尊重他人命運好吧?”
林簡好像有點知道郭鳳英要說什麽了,她問:“媽,你的意思是?”
“男主盡管重來了一遍,他不想改變,那麽多來一輩子也不會變得更好。男主要是沒有毅力,堅持不下來,那麽再多來幾十輩子,他還是會半途而廢。”
“但是新的一生,他做到了。為什麽?這些改變的決心,這些毅力,這些品質,是他自己本來就有的吧?難道重生一下,他就突然天降了驚人的意志力?也不排除編劇給他安排上了。”
“他能夠比男二厲害,這個過程,沒有他自己的奮鬥嗎?就像媽媽想要改變那些孩子,媽媽和他們的談話就像重生這個契機,我只是給了這個機會,能不能把握住,就要看學生們了。”
“說改變就能改變,也是一種很厲害的天賦吧!而且你不覺得重生就像中人生彩票嗎?這個男主幸運地中了重生的彩票,幸運也算一種天賦點吧?人生從來就沒有公平,我們只是一直在追求公平的路上。不然怎麽有人中彩票我就沒中呢?”
郭鳳英自己說爽了,想起了她自己的話其實還是有bug:“但是仗着重生害人可不行,這就是不仁了。這些都是媽媽自己的觀點啦,不一定對,我自己邏輯自洽了就行。不同人看待事情的角度也不太一樣。”
林簡在媽媽牌充電寶的大力充電下,只覺得整個人都舒服了。
林簡覺得,陳茵茵說的話其實不無道理,的确男主和男二是站在不同起跑線上的。但是男主個人的努力和奮鬥,也是不容忽視的。
換了別人,會像她一樣這麽努力的學習嗎?老天爺給了她這個機會,她不過是伸出手把握住了而已。
讓她為了所謂公平而放棄有可能的幸福生活,她會甘心嗎?
事實上就是,每個人的起跑線就是不一樣的。
陳茵茵的起跑線和她林簡也是不一樣的啊!如果換了別人,書讀不好,還能像陳茵茵一樣有那麽多的試錯機會,直到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網球嗎?
想明白這一切,林簡整個人都輕松了。
郭鳳英看女兒恍然大悟的樣子,也笑着摸摸林簡毛茸茸的腦袋:“真不知道你腦袋瓜一天天在想些什麽,這也能煩惱。今天考的怎麽樣,我們來複盤一下?”
林簡搖搖頭:“媽,我還沒洗澡!”
郭鳳英大驚,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床:“沒洗澡你竟然敢上我床,你個臭丫頭,快去洗澡!”
林簡嘿嘿笑着跑出去,留下郭鳳英在房間裏手足無措。
林建坐在客廳看動畫片,看見妹妹跑過去,嘴欠地說:“笑這麽開心,踩狗屎了?”
“那是走狗屎運,不是踩狗屎!”
洗完澡的林簡難得熬了一會夜,和郭鳳英湊頭在房間裏複盤了一下今天的考卷。
主要是林簡講,郭鳳英聽。
“你,怎麽說,做的不錯,沒出意外的話分數會很好看。但是我目前不太支持你用這種超綱的方式做題。”
“你太心急了。小學奧數的宗旨是激發你們這些小孩子學數學的興趣,為的就是讓學生打基礎,培養學數學的愛好。簡簡,我看你最近的學習狀态,非常焦慮,好像動物世界的獅子在追你一樣。”
林簡愣了一下,她以為自己藏的很好,但是媽媽其實都知道了。
“我,确實是這樣。”
郭鳳英點點頭:“你其實不用太焦慮,考不考的好,甚至你不去考,你都是媽媽的好孩子。你看你哥初一還在看動畫片,整天傻樂,媽媽也覺得挺好的,一看心理狀态就很健康嘛!”
“這次考完你應該放學也會留下了上奧數班。我教奧數這麽多年了,一直很喜歡數學,做數學題一直很有成就感。但媽媽暫時還沒機會讀研究生,就來教數學了。媽媽希望你有一天能真心喜歡數學,在數學裏找到快樂。而不是因為數學痛苦。”
“我是支持你穩紮穩打,一點點來。不過你要是有比較喜歡的解題方式,媽媽也不會一定要你就用笨辦法。做數學,最重要就是要開心嘛!”
啊,林簡張張嘴,但什麽話也沒有說出來,只是點點頭。
她以為媽媽考研究生只是為了賺更多的錢,沒想到這是年輕媽媽一直想做的事情。
其實媽媽一直都是這樣吧,從來沒有把自己的個人意志強加在她和哥哥身上。
哥哥林建是南回小學教師子女裏面學歷最低的一個,大專,還是兩百多分的大專。那時候媽媽一定很難說出口。
但是後來林建自己讀了本科,工作還上夜校,從英語b級到能和外國人流利溝通,憑着自己的努力到外企當了程序員。
這個過程,兩百多分的時候郭鳳英沒嫌棄過,四處查資料咨詢為兒子選專業提供建議;等到兒子工作好了,她也沒和哪個同事炫耀,只是在年夜飯給林建包壓歲錢的時候問,在外面工作累不累。
嗯,是的,她哥一直到結婚前,她一直到重生前,都還在拿壓歲錢。
林簡伸手抱住郭鳳英:“老媽你真好。”
郭鳳英雙手無措地舉起又放下,笑說:“我們妹妹也很好,就是比你外婆的女兒差一點。”
林簡把頭埋在媽媽的肩膀上,吃吃地笑,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只是覺得很好,真的很好,她林簡怎麽會這麽好呢?
她上輩子其實有陰暗地嫉妒過很多人,嫉妒陳茵茵投胎技術好,嫉妒趙律長得高、能當空軍,嫉妒外婆家後座的四眼望天哥能上京華大學......
但是,她其實比很多人都幸運,能有重來的機會,能有一個愛她的、通情達理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