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徐牧風曾見過身邊的人分手後的各種反應:吃不下飯, 以淚洗面,心情很差很差。

這些在她身上都沒有發生過。

以往的分手經歷也告訴她,分手很簡單啊, 分了就可以回家美美睡覺了。

但今天有點奇怪, 具體表現在天氣?天很陰, 很悶,悶得人都不舒服,大雨一直不停,嘩啦嘩啦, 雨刮器左右搖擺, 擺得徐牧風更加心煩意亂。

她将自己的壞心情歸罪于壞天氣。

等待紅綠燈期間,不知道第幾次去看手機,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

期待被罵?期待左櫻随便發點什麽過來?但左櫻什麽都沒發。

她覺得有什麽怪怪的,但她說不上來, 她掉進沉默的漩渦, 不知所措。

她想起剛剛左櫻沒哭沒鬧,拿着包就走了,實在忍不住翻來覆去地想。

是不是太突然了?是不是沒做好?可是都到分手這一步了, 還要做到一百分是不是有點好笑?

思來想去,徐牧風發現自己想得有點兒太多了, 分手沒獲得所謂的自由,反而更加緊繃起來。

她開始責備自己的魯莽,如果兩個月前沒有開始,那現在根本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如果沒有開始,現在也不必這麽糾結, 可已發生的事情,又怎麽挽回呢, 說到底所以還是更糾結了。

思緒如同車輪瘋狂馳騁着,她的煩悶比水花濺得更高更遠。

天更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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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加快車速,只想快點逃避這可怕的陰雨天氣。

好不容易到家門口,她又坐在車裏,遲遲未動。

好奇怪,不想回家。

想起中午的消息肖卉還沒回複,于是徐牧風拿出手機撥了過去......

嘟嘟幾聲,肖卉接了。

“喂肖卉。”

“幹嘛?”

“我有點不舒服。”徐牧風說。

“哪裏?”

“心裏悶。”

“不是如願以償了嗎?”肖卉那邊沉默片刻,“所以是天氣太差還是太寂寞還是不習慣還是什麽?”

“都不是。”

“那是什麽?”

徐牧風揉揉太陽穴,心不甘情不願地說:“沒有很開心,不知道是不是有點後悔。”

“呸!誰還不知道你!你就是寂寞了!別裝了!”她還是那麽一針見血。

徐牧風一下子就不知道說什麽。

肖卉又說:“今天左櫻走了沒關系,明天來一個右櫻你就好了,實在不行還有上櫻下櫻,總之分了就是分了,你別再去招惹人家了聽到了嗎?”

徐牧風聽完這句,嘟的一聲挂了電話。

她從車裏走出來,雨還在下,加快了步伐,站在門口的時候還沒覺得有什麽,指紋解鎖,門開了。

進屋換鞋,很想表現得就像以前一樣。可真的很奇怪,她發現心情持續低壓。

恍然驚覺,是否對于一直陪伴在身邊的細枝末節很難留意。

比如,進屋後徐牧風第一眼看到沙發套,是清新的米白色,以前她一個人住的時候習慣用沉悶的棕灰。

清新是左櫻的色彩,但現在左櫻不在,于是這顏色就有點紮眼了。

徐牧風走過去,對着空氣愣了兩秒,坐下,坐了幾秒,心裏又不自在,又站起來,站起來後,眼睛就是這麽賤,無意間又看到了花瓶裏的花,花是左櫻買的。

花,左櫻會定期一周換一次,第一次是芍藥,第二次是滿天星,這周是百合。

一個很會生活的女孩兒。

徐牧風又坐下,接着,她居然又站了起來,理智告訴她沒必要這樣,于是她又坐了下去,不知道這樣連續重複了幾次,她終于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

仿佛沙發有火苗苗,會燒屁l股,簡直坐立難安。§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嘛,如此滑稽可笑的機械性動作居然會發生在她身上。

好像這不是她家,她是一個賊。

她發現四周的空氣緊密壓縮,她又呼吸不上來了。

最終,徐牧風還是起身,拿了車鑰匙出門。

家是不能待了。

*

南城有一個很出名的拉拉酒吧,算是網紅酒吧,是本市拉子的大型容納所,就連外地都有人專門過來玩,就是火爆到這種地步。

徐牧風曾經聽朋友描述過裏面的場景,年輕人很喜歡,她大致了解過,沒什麽興趣,所以沒去過。

但今天必須要有興趣。

當徐牧風的車停在拉吧門口時,夜幕已經降臨,街燈華麗,光豔璀璨。雨也停了,她裹着一件黑色薄風衣從車上下來,她今天确實反常,還戴了一副墨鏡。

她沒什麽表情,看起來有點拽,大步流星朝酒吧走去,一把推開厚重的玻璃門,仿佛不是第一次光臨而是常客。

當她踩着高跟鞋進入拉吧的時候,耀眼的燈光照過來,燈光将她立體的五官顯現出來,不凡的氣質一下子就吸引到很多目光。

盡管徐牧風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但絕對不能阻攔他人的步伐。

一個戴着墨鏡有點拽,渾身散發着冷感,濃顏系,塗深紅色口紅,鼻梁挺直,五官線條優越到令人發指的禦姐,出現在這種場合,就是姬圈天菜,一定會有人貼上去的,所以吸引目光也是見怪不怪的事。

有人沖鋒先貼了過來。

“嗨美女你好啊。”前來打招呼的是一個寸頭,穿着黑色背心,穿了束胸。女性特征不明顯,說話時抿了抿唇,露出撩撥的笑容。

徐牧風秒拒,不喜爺t,“麻煩讓讓。”

她擠進人群中,摘下眼鏡,目光在人群中搜索。

在花花綠綠的頭發裏,藏着幾個黑長直的女生,其中一個目光正好和徐牧風對上。

女生早就看到徐牧風,對徐牧風笑了一下。

徐牧風接收到信號,對她點了點頭。

女孩兒從舞池裏擠出來,穿過人群,徑直朝徐牧風走來。

這裏光線很暗,徐牧風就站在原地,聽着動次打次的音樂,但很讓人失望,沒有一首徐牧風喜歡的。

很快女孩兒走近了,她穿着黑色短款吊帶,露出纖細的腰肢和平坦的小腹,身材很棒,實話實說,真的是挺漂亮的。

大概是徐牧風長相出衆,在這樣的場合下,相貌就是第一标準,所以女孩兒還算主動。

她主動靠近徐牧風,小聲問:“姐姐一個人來玩嗎”

“嗯。”

女孩兒又靠近了一些,鼻尖幾乎快貼在徐牧風的耳朵上,但沒碰到。

她又說:“所以你怎麽一進來就看到我了?”

徐牧風說:“你長得比較漂亮。”

女孩兒聽了很開心,心情瞬間有些躁動,“我可以抱你嗎?”

“可以。”

女孩兒伸出雙手,手掌摸上徐牧風的肩膀,很快雙肢收攏,從輕輕擁抱變成了撩人的姿勢,她雙手緊緊勾着,倚靠在徐牧風懷裏,兩人擁在一起,姿勢非常暧l昧。

抱了,新的人。

如何形容那種感覺?同樣年輕又美好的身體,在貼上來的

時候為什麽覺得像石頭一樣僵硬。

好像有什麽東西卡在徐牧風的胸口,一種尖銳的,難以名狀的感覺扼着徐牧風的喉嚨,她覺得很不舒服,明明這裏很黑,她卻有種被監視的感覺。

她現在明明單身,卻心虛作祟。

她不知道懷抱裏的女孩兒用的什麽洗發水,是挺香的,但她只聞到香精的味道,于是鼻子瞬間也難受起來。

“姐姐你是不開心嗎?”

“一點點。”徐牧風說。

“看起來很難過诶,是分手了?”女孩兒笑着問她。

“對,八個小時前。”

“哇,記這麽清楚。”

“你覺得愚人節說分手是不是很愚蠢的決定?”

她問了陌生人一個不相幹的問題,果然陌生人沒有興趣回答這種無聊問題,只是說:“別管啦,我可以陪你呀,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徐牧風繼續問:“那你覺得一個人什麽都不說就離開代表了什麽。”

懷裏的女孩兒愣了一下,覺得徐牧風很莫名其妙,但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不在意,或者很在意?”

頭頂的光忽然很刺眼,藍的紅的紫的黃的全都灑下來,在燈紅酒綠的世界裏,徐牧風忽然覺得狂野的燈光扇了她一耳光。

她腦海裏忽然不合時宜閃爍出左櫻的臉。

大概八小時前,天氣晴朗,陽光燦爛,左櫻拿着兩件T恤問她今天穿白色還是黑色,她說黑色,因為她覺得黑色更适合說分手。

如果沒有那個愚蠢的計劃,那左櫻應該穿白色,然後她們去吃法國菜,最好吃的那款牛排下肚之後,她們打算去電影院看一部文藝片。

但這一切都被一個卑鄙的愚人節計劃打破了。

徐牧風推開懷裏的人,往後退了幾步,女孩兒又貼上來。

徐牧風搖搖頭,拒絕她:“你們好吵。”

女孩兒站在躁動的歌聲下,終于沒了耐心:“這是酒吧,您沒事兒吧?”

徐牧風戴上墨鏡,沒理她,折身往外走。

人群中,再次殺出一個人來。

“姐姐——”

“不喜歡。”徐牧風加快了腳步,撞了出去。

不喜歡,都不喜歡。

*

那晚開始,徐牧風失眠,她睡不好,翻來覆去,越發覺得家裏空得瘆人。

她開始頻繁去學校,上課居然也提前到,有時候她會在校園裏逛一逛,也許有一個潛意識是想遇見某個人,但一直沒有遇到。

左櫻就像從她的生活裏消失了一般。

徐牧風有想過給左櫻發條微信,但她尚且還沒有點開聊天框的勇氣。

說分手的是她,所以既要又要這種事徐牧風的确做不出來。

她開始意識到,原來左櫻在她心裏的地位是要比想象中高一點點的,至少分手後她很不習慣。

但她告訴自己,難受歸難受,過一陣子就好了。

生活不會因為分手而停止前進,太陽每天準時上崗,時光飛逝,四月下旬,空氣中關于春天的味道漸漸細微,好像春天要走了。

一個月過去了。

南城大學春末運動會終于開始了。

偌大的操場上,各式各樣的橫幅拉上,跑道和足球坪被劃分為若幹個區域,各個班級、社團在諸多角落設立了自己的領域,但無非就是幾張課桌,上面擺着一些葡萄糖和水。

運動會要進行好幾天,全體師生都放假。

徐牧風開完會從教學樓出來時,正好碰到自己的學生。

見徐牧風一個人,那學生老遠笑吟吟跑過來,看樣子是順路。

她叫王芷,是徐牧風的課代表,和徐牧風說了些關于學習上的事情,走了一會兒,又問徐牧風:

“徐教,今天下午我跑1500米你要不要來瞅瞅呀?”

因為經常交接任務,所以王芷和徐牧風要稍微熟悉一點點,她喜歡什麽都和徐牧風說。

1500米,這話入了徐牧風的耳朵,她想起一個月前左櫻也報了1500米的。

“全年級都跑嗎?”

“對呀~全年級都跑!”

“幾點開始?”

“兩點半,大一的先跑,然後是我們,再然後才是大三的。”

“嗯,下午有時間我就過來。”兩人走了一段,到宿舍樓下,徐牧風停下,對王芷說:“你是不是到了?”

王芷笑了下,沒有要進去的意思,“午飯還沒吃呢,一起吃個午飯嘛徐教。”

她平常幫徐牧風不少忙,安排作業跑跑腿之類的事情沒少做,徐牧風沒有理由拒絕她,加上中午正好沒事,所以就答應了。

“新食堂開了一家牛肉面味道不錯。”王芷說。

徐牧風沒太糾結,“那我請你。”

對于學生,徐牧風習慣保持距離,但又覺得距離不能太遠,必要的交流還是要有的。

她有點漠然,卻不想落下這個稱號。

兩人來到食堂,正值中午,人山人海。

遇到不少熟悉面孔,這個那個不停和徐牧風打招呼,從他們的表情看來,似乎在食堂遇見徐牧風很驚訝。

“他們不會覺得你是神仙下凡,不吃飯的吧”王芷開玩笑的語氣。

徐牧風只是笑笑,拿出手機掃碼,問王芷要吃什麽。

“下午要跑步,我要吃大碗。”王芷點了個招牌,又說:“徐教,還是我來付吧。”

讓學生付錢,這種事絕對不可能發生在徐牧風身上,她二話不說刷了碼,王芷也沒說什麽,帶着徐牧風去找座位。

好不容易才在角落找到一個位置,兩人面對面坐下。

王芷是個話唠,開始叨叨:“對了徐教,下學期你還教我們嗎?”

徐牧風連續教了她兩學期,教的是哲學,這門課兩極分化很嚴重,喜歡的很喜歡,不喜歡的簡直煎熬。

王芷屬于非常喜歡的那類,她不僅喜歡哲學,也很喜歡徐牧風。

所以徐牧風接下來還教不教她對她來說很重要。

“看情況。”徐牧風回答得雲淡風輕的,以她的學術能力,每個年級都能教,但這要看學校的安排。

“唉,不是你教的話就很煩啊。”王芷皺了一下眉頭。

徐牧風安慰她:“不教也沒關系,哲學組很多老師都很厲害。”

王芷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笑嘻嘻:“徐教,你不懂,不是厲不厲害啦,是一種感覺,你懂嗎,感覺。”

徐牧風只是笑,點點頭,又說:“沒事,在學校總能遇見的。”

王芷卻說:“咱們學校這麽大,這裏一個彎兒那裏一個拐的,遇不到啊遇不到 。”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好像是的,學校有時候很大,大到你壓根就不可能和某個人偶遇。

徐牧風眼睛凝視着半空,明顯頓了一下,又回過神來:“對了,你最近怎麽樣”

一個很生硬的轉折,說明她心思根本不在這裏。

王芷未覺,笑着說:“最近啊,還好呀,下周準備和男朋友出去旅游。”

徐牧風細眉一揚,“談戀愛了?”

王芷點點頭,“正準備和你說呢,剛談沒多久。”難怪她看起來很開心,興許這個年紀都包不住情緒,“開學的時候不是辯論賽嘛,我寫了篇公衆號吧,機緣巧合認識了,他大三的。”

辯論賽,又想起那個人,奇了怪了,今天話題明明不是她,卻處處有她。

“哦~”徐牧風心不在焉的,“那挺好的,出去玩注意安全。”

“但是他說爬完山要去住民宿,就我和他倆人,我其實還沒準備好。”

徐牧風沒想到王芷會和她說這麽隐私的問題,這已經超出師生之間的話題。

都成年了,這些小年輕怎麽做徐牧風不想知道。$$本$$作$$品$$由$$

但王芷傾訴欲很強:“我沒談過戀愛呀,他是我初戀。才認識一個月,會不會太快了呀?”

“要懂得拒絕。”徐牧風還是提醒她:“一個月,是有點快了,當然如果你做好準備,記得做保護措施。”

她不想和王芷深入這個話題,作為老師的,也只能稍稍提一下。

王芷若有所思,“喔喔,好的徐教!”她朝窗口看了眼,“面好了,我去端!你占着位置嗷~”

午餐的牛肉面一般,但王芷吃得很開心。

徐牧風只吃了一半,興許是早餐只喝了咖啡,再到中午進食就吃不太下了。

從食堂出來,王芷揮手說拜拜。

“徐教,下午來看我啊~來啊來啊~你不來我跑不動的啊~”

徐牧風表面上答應了她。

好的,去。

*

午後,太陽冒了出來,徐牧風掐着時間去操場。

運動會對徐牧風的吸引力接近于零。

但她還是出現在這裏,其實和課代表無關,和另一個人有關。

操場很熱鬧,人群密密麻麻,跑道上站着穿着白T恤胸`前印着紅色數字的運動員。

活動筋骨的,發呆的,喝葡萄糖的。

徐牧風慢慢走上看臺,環顧四周,偌大的操場成了微縮景,一圈400米,那1500好像要跑将近4圈。

她坐在階梯上發呆,腦袋裏浮現出一個場景,一個紮着馬尾,身形瘦削的女孩兒穿着白色跑鞋在跑步。

徐牧風接着想,想象那個女孩子會怎麽跑,她跑步的時候,腰背應該挺得很直,邁步伐時應該果敢利落,她的前腳跟上後腳的節奏也許很有力,還是說,她跑完一圈就開始氣喘籲籲,完全只能行走。

徐牧風發着呆,她發現完全沒法控制自己的思緒。

待她回過神來,她發現她想的其實是左櫻。

奇怪,時間是過得很慢嗎?明明一個月過去了,為什麽她還在想這些。

搞不好人家都忘記了。

“請大二年級女子1500米的選手入場。”廣播開始了,耳邊的音樂奏得更響,廣播員聲音更大:“請站在跑道上的同學注意,1500米比賽即将開始,請不要橫穿跑道!!!”

徐牧風向下看,看到王芷了,她穿着一件寬松T恤加短褲,蹦蹦跳跳熱身,看起來很放松的樣子。

很快王芷看過來,對徐牧風揮了揮手,徐牧風點頭示意,讓她加油。

選手各就各位,蹲下,等待槍聲。

三、二、一!砰!!!!

煙彈裏彈出白霧,選手整齊劃一跑了出去,由于是長跑,大家都跑得很慢。

徐牧風覺得很無聊,她誰都不想看,視線一飄,在人群中搜索,很快目光定格,落在一個背影上。

冷淡的目光裏瞬間噙了色彩。

看到左櫻了。

她今天還真的紮了馬尾,穿的黑T恤,寬松短褲,從徐牧風的角度看去,她的腿很長很直,肩膀很薄,整個背影看着就很孱弱。

由于是背影,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定定站在一角,目光落在遠方,雙手抱胸,沒有任何動作。和身旁嘻嘻哈哈的學生形成對

比,她什麽都沒說,就站着。

這是一個月以來徐牧風第一次看到左櫻。

一直以為,想看到左櫻只是一種執念,類似于我沒看到你,所以我才想看到你,待到我真的看到你了,我就完全放下了。

但徐牧風目光不移,左櫻是如何定定站在原地,她就如何靜靜看着左櫻。

如果徐牧風的眼睛會畫畫,那大概她已經畫了一副素描了。

“最後一圈了!!目前第一名遠遠拉超,看起來她好像還很輕松!!!”廣播裏,播報員大聲說着,聲音回蕩了整個操場。

看臺上的學生開始大聲喝彩,你的名字我的名字清一色混在一起,一個都聽不清楚。

當選手沖入終點線,衆人歡呼,掌聲四起。

奪冠的應該是體育生,王芷拿了第四名。

待到她氣喘籲籲看向看臺時,發現徐牧風已經不見了......

啊?徐教走了?

*

左櫻今日狀态欠佳,從早上起床開始,腦袋就有點暈,好像是感冒。

午飯沒怎麽吃,總覺得精力乏乏,四肢無力,在池靜的監督下睡了會兒覺,是好點了。

來操場的時候發現人很多,歡呼聲太高,喊得她太陽穴牽扯着後腦勺一截都痛。

池靜知道她不舒服,給她喝水,又給她準備了葡萄糖,但她不想喝。

“還行嗎?不行咱們不跑了。”

左櫻搖頭,“沒事,還可以。”

“那我在終點等你喔。”

左櫻點點頭,她太陽看了眼天空,明晃晃的太陽照得她有點兒熱。

大二的比賽已成定局,大三的比賽很快開始了。

左櫻走入賽道,被安排在最內圈。

她一站上去,歡呼聲更高了,歡呼一浪蓋一浪,左櫻才發現那些人喊的是她的名字。

喊錯人了——

左櫻很想說你們別對我有期望。

自從和徐牧風分手之後,她狀态一直很差,晚上練習跑步的事情也耽擱了,她有點兒跑不動,整個人很萎靡,不太能調整過來。

但那些人喊得更大聲了。

左櫻在自己的位置蹲下。

“各就各位——”

“預備——”

砰!

氣槍煙霧沖向天空,左櫻邁開了第一步,她在內圈,所以在最前面,身後的人很快與她并齊,一千五百米主要考的還是耐力。

機械式的奔跑,一圈、兩圈、三圈......

一直往前跑,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在什麽位置,她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漸漸變重。

天空的太陽有點兒刺眼,刺得路都有點看不清。

她低頭,看到自己的運動鞋,鞋帶随着步伐一晃一晃,晃得她忽然有點想吐。

一陣暈眩沖上腦袋,她放慢腳步,停下來,彎下腰,雙手撐在膝蓋上喘氣。

身後的人咻咻幾下,她擡起頭看了眼,哦,她太慢了,她是最後一名。

前方傳來歡呼聲,看來已經有人沖到終點線了。

大概還剩半圈,其實跑下去也沒什麽意義,但左櫻是個比較倔的人,她心想,來都來了,跑一半去醫務室了什麽意思。

于是強忍着不适,一路小跑繼續往前去。操場周圍站着很多人,餘光看到池靜了,池靜一邊跑過來一邊說,受不了就別跑啦,別強撐。

左櫻已經看到終點線,大概還剩十幾米。

步伐愈發沉重,前方的人漸漸成為重疊的影子,很近了,近到不行,再邁一步就到終點線了。

直到下一秒,她忽然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心髒驟然一縮,寒意從肌膚裏滲出來,腳底軟綿綿的像是什麽東西在拉扯。

她看着徐牧風在沖過那條線時,身子下意識往前一傾。

徐牧風上前一步抱住她。

左櫻眼前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

*

當左櫻倒在徐牧風懷裏時,徐牧風懷疑自己抱錯人了。

她不知道這一個月左櫻過的什麽日子,怎麽瘦這麽多。

輔導員沖出來,驚呼:“我就說了不行! 她跑一半我就發現不對勁了!!”他在打電話,又看着徐牧風,讪笑,“徐教授,麻煩你扶她一下,我叫醫生我馬上叫!”

操場對面已經有醫護人員趕過來,學生也跟着湧上來,圍成一個圈,好幾個想上來查看情況,又不敢,只能幹巴巴看着,竊竊私語,有看熱鬧的也有關心的。

徐牧風一只手摟着左櫻,發現所有人都在看左櫻,心裏忽然不是滋味,于是另一只手擡起來,把左櫻的臉擋住了。

她順帶摸了摸左櫻的額頭,是滾燙的,臉色蒼白,明顯狀态很差。

徐牧風就這麽抱着她,軟軟的腰貼在她胳膊上,發現自己腦袋嗡嗡作響,唯恐左櫻有個三長兩短。

大概十幾秒,醫護人員趕過來,擔架一放,聽診器一聽,接着一個手勢,擡着就走了。

“什麽情況?”徐牧風跟上去,明明慌得不行,還要佯裝鎮定。

醫生說:“低血糖啊,還發着燒。”

“她會有事嗎?”徐牧風邊走邊問,一步也停不下來,明明左櫻的輔導員在後面,問題全讓她問完了。

“這種情況,每年運動會都會遇到,先打個點滴,觀察觀察,應該沒大問題。”醫生開始用擔架開始清場,“都讓一下,不要耽擱同學治療啊,全都讓開。”

輔導員很快跟上來,把徐牧風問過的問題又問了一遍,醫生懶得回答,直接說醫務室見。

“诶,徐教授,就不麻煩您了,剛剛謝謝您啊~”輔導員把手機揣兜裏,一副中年男人慣有的奉承表情。

徐牧風腳步未停,臉色冷肅:“我沒事,我看看她。”

輔導員愣了一下,“噢您認識她?她是您的學生?”

“不是。”徐牧風根本不想去思考一個合理的理由,只是說:“我就想看看。”

“噢,好的,您看就是。”

兩人幾步又跟了上去。導員話很多,明明徐牧風和他不熟,他也不知道怎麽就一個人叨了起來:“是了,左同學最近身體情況好像不佳,上個星期專業課她室友還幫她請了假。”

徐牧風心頭一緊,“她怎麽了?”

“生病吧?換季嘛,流感之類的應該是。早知道還病着今天就不該讓她上場。”

徐牧風不再說話了,加快腳步。

到醫務室之後,醫生大概檢查了一下,開始給左櫻挂點滴,輔導員在床邊看了一會兒,又接了幾個電話,他回來的時候發現徐牧風還守着。

“徐教授,您要一直在這裏嗎?”

導員心想,奇了怪了,又不是她的學生,也不熟,怎麽還守上了。

徐牧風說:“嗯,我和她姐姐挺熟。”

輔導員恍然大悟,“這樣啊,那我就不打電話給左老師了,就麻煩您聯系一下,班上那邊還有事情,唉這開個運動會一天天亂七八糟的事情可多。”

徐牧風了然,“你先忙,我守着她,等她姐姐來。”

“好好好,多虧你了徐教,真是幫我大忙了。”輔導員三步一回頭,不是不舍得,是太舍得,誰想管學生這些事,他巴不得馬上溜,但要做做表面功夫的。

話說得好聽,人走得也最快。很快醫務室隔間被拉上簾子,只剩兩人。

過了幾分鐘,門外又傳來腳步聲,池靜跑了進來,看到徐牧風,先是愣了一下,“诶?輔導員不在嗎?”

言外之意怎麽是你在這裏。

徐牧風回答得含糊:“我在等她姐姐來。”

一聽到左郁,池靜也不打算久待了,“好,那左老師來的話,我就先回宿舍了。”她将手裏的葡萄糖和手機遞給徐牧風,“這是小櫻的手機。”

徐牧風接過去,說了一聲謝謝。^o^本^o^作^o^品^o^由^o^

池靜開口想說什麽,硬生生還是憋了回去,算了,不罵人,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我先走了。”她轉身就走。

幾步出去,徐牧風忽然叫住她:“你叫什麽名字?”

池靜啧了一聲,“我叫池靜。”

“喔。”徐牧風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她最近怎麽樣”

池靜轉過身來,聳聳肩,“不怎麽樣,不愛吃飯,睡也睡不太好吧,然後她最近一周都在生病,狀态不太行。”說至此,池靜實在是忍不住了,暗暗諷刺了一句:“也不知道怎麽會這樣,明明愚人節之前都還好好的。”

徐牧風微怔,被愚人節三個字狠狠紮了一下。

她再一次覺得自己是罪人,錯得比想象中離譜。

“嗯她現在都住宿舍?”

池靜又說:“對啊,她從月初開始就住宿舍了,也是那個時候開始悶悶不樂的,然後其實自我認識她以來,她一直都住宿舍的。她很乖,從來不夜不歸宿,當然了,之前有兩個月喜歡夜不歸宿嘛,那段時間是比較奇怪,但也只有那兩個月而已。”

這話便有些隐晦了,徐牧風壓根就沒聽出池靜在諷刺她。

見徐牧風不說話,池靜又問:“還有什麽要問的嗎?您和她好像很熟,問題比較多。”

“不熟。”徐牧風直勾勾看着池靜,“沒什麽要問的了。”

池靜比了個ok的手勢,轉身走人,她壓根就不想和徐牧風說太多。不熟,她居然說不熟,她真能裝。

池靜走後,徐牧風把簾子拉上,她在想,要不要給左郁打電話。

最終還是沒打給左郁。

當然,做出這個決定時,徐牧風隐隐覺得有些不妥,按照現在她和左櫻的關系,似乎讓姐姐來照顧是最合适的。

最終還是沒有撥通那個電話。

她想和左櫻單獨待一會兒,無法深究緣由。

此刻,左櫻就躺在床上,整個人呈現出一種病态的瘦弱感。她的手腕很細,清晰的血管裏紮着點滴的針,嘴唇幾乎是沒什麽血色的,她原本就是鵝蛋臉,現在下巴的輪廓更加清瘦了。

徐牧風心揪得難受。

分手之後,這傻子居然不怎麽吃飯嗎,也睡不好嗎?

但是她什麽都沒說過。

有點太可憐了哦。

她怎麽這麽傻呢?

徐牧風心生憐憫,憐憫到她忽然有種很想抱左櫻的沖動。

可現在什麽都做不了。

她就那麽守着左櫻,守了一會兒又從包裏拿出濕紙巾。

她擦擦她的手,亦或者是脖子,她覺得剛剛左櫻跑了那麽久的步應該出了汗。

當手指貼着左櫻的肌膚,指腹感受到熟悉的溫度時。

徐牧風才發現,這一個月真的很長,長到她每一天都在期待遺忘,但總是事與願違,總是遙遙無期。

她又覺得,這一個月真的很短,短到仿佛擁抱還在昨天。如果還在昨天,那個愚人節的計劃會不會改變呢?

她發現自己對眼前這個女孩兒有點奇怪,這種怪異始于愚人節那天。

于是她一直看着左櫻,目光不移,不知道過了

多久,左櫻睜開眼睛,視線和徐牧風對上。

“醒了?”徐牧風問她,順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想知道燙不燙。

左櫻直愣愣看着徐牧風,她想說什麽,欲言又止。又緩了緩,終于清醒過來。

第一句話:“你怎麽在這裏?”

第二句:“把手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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