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要找多少個理由才能說服自己, 她有苦衷?
左櫻聽到身後引擎啓動的聲音,那輛車最終還是開了進去。于是,百般掙紮, 最終還是墜入冰窖, 她覺得好冷。
“小櫻......”池靜很想安慰她, 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嗯,不用說了。”
*
車子進去之後,很快停在別墅門口,宋止明熄了火。
“要下車嗎?”他看着自上車過後就再也沒有說話的徐牧風。
徐牧風明顯神思游離, 整個人像是丢了魂似的。
再愚鈍, 宋止明也該明白了。
于是他換了個說法:“要紙嗎?”他将紙推到徐牧風面前。
徐牧風抽了兩張紙,低下頭, 宋止明将車裏的燈關掉了,開門下了車。
他不明白她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其實, 就算知道,他也幫不上忙。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給她私人空間, 讓她釋放一下情緒。
隐約哭聲。
宋止明往前走了幾步,他從來沒有見徐牧風哭過, 今晚算是第一次。
宋止明站着,凝視着眼前的大別墅,只有門口亮着光,其餘全是黑的,給人感覺很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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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一會兒, 大門被打開,蕭卿走了出來, 目光和宋止明對上。
她看着宋止明是用笑的。
“回來了?”
“嗯。”宋止明強顏歡笑:“阿姨晚上好。”
蕭卿視線越過宋止明的肩膀,看到他身後的車,裏面太黑了,什麽都看不到。
“她呢?”
“她馬上就下來。”
宋止明和蕭卿聊了幾句,他知道蕭卿精神狀态不太行,所以字字句句都非常謹慎。
大概過了五分鐘,徐牧風開門下車,再看她時,除了眼眶有點紅,也看不出她有什麽情緒來。
“進來聊吧,都進來。”蕭卿難得這麽高興。
徐牧風沒有說話,也沒有拒絕,算是默認。
*
冬天很長。
徐牧風請了超長的假,待到她再有返校之意時,期末考試開始了。
學校說,下學期再來,這學期就這樣吧。正好如了徐牧風的願。
元旦過後一個多月,迎來新年,卻也沒有什麽年的味道。
記得除夕那晚,徐牧風裹着毛毯坐在沙發上看完了整場無聊的聯歡晚會。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徐牧風對時間的概念變得模糊,她不關心今天是周幾,也不關心現在是冬天還是春天,甚至她對白天和夜晚的概念也不是很清晰。
渾渾噩噩。
冬天就這麽捱過去一大半。
一月,二月......
大部分時候,徐牧風都和蕭卿待在一起。
蕭卿大部分時間依舊需要人陪,有時候徐牧風說,我出去和宋止明約會了,蕭卿的狀态又會好一些。
但這樣下去,依舊只是隔靴搔癢,無濟于事。
徐牧風知道,蕭卿會期待她結婚,若是有朝一日真的結婚,蕭卿應該會想抱孫子吧。
流程就是這樣。
有時候徐牧風很窩火,但她看到蕭卿,又發不起脾氣來。
徐牧風完全做不到和男人約會,那些所謂的約會的日子,其實都去找肖卉了。
肖卉總說:“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的。”
徐牧風說:“總不能我真的和宋止明結婚吧?”
她不願意,宋止明也不願意。
肖卉仔細想想,嘆了口氣,也對,其實好像也沒有更好的解決方式了。
*
一晃來到三月。
學期伊始,徐牧風調整好狀态準備去學校。
這天清晨,她站在鏡子面前,拿出以前工作時會穿的衣服,對着鏡子看着自己的模樣,恍然發現自己好像長變了。
她也說不出哪裏變了,好像是眼神變了。
她對着鏡子照了好一會兒,發現自己眼睛裏什麽都沒有。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呢?”身後傳來蕭卿的聲音。
徐牧風:“下了班就回。”
蕭卿:“小宋這周來吃飯嗎?”
開始換襯衣,低着頭撚扣子,“他不來了。”
蕭卿目光在徐牧風身上來回掃了掃,“你們也沒什麽進展。”
徐牧風穿好內搭,開始穿外套,側目看了蕭卿一眼,發現蕭卿在發呆。
“我和他已經在戀愛了。”
“哦。”蕭卿還是盯着徐牧風看,看了好久,才說:“那個左櫻——”
徐牧風不可置信:“你不用提她,早斷掉了。”
蕭卿沒說話,眼裏有打探。
徐牧風眼底噙着冷漠,“我有沒有和她聯系,你不是最清楚不過了。”
蕭卿是查過徐牧風幾次,确實沒有再找過左櫻。似乎她也找不出什麽把柄來,便什麽都不說了。
徐牧風穿好衣服,拿着電腦包快步出門。
她心情本來就差,蕭卿還要一而再再而三來戳她,她還不能吼回去,省得蕭卿情緒又不好,更難辦。
驅車去學校這段路程,徐牧風愈發難受了。
自分手過後,她盡量不去提,也不去想左櫻。但越是這樣,就越難受。
現在只要左櫻的臉出現在她的腦海裏,她的心就會刺着疼。
當車子駛入校園的時候,徐牧風悶得差點沒喘過氣來。好不容易車停在停車場,緩了好久才下車。
學校還是和以前一樣。
因為剛開學,學生很多的,好多人給徐牧風打招呼,說好久不見。
徐牧風淺淺回應,目光還是忍不住在人群中搜索。
她妄圖看到左櫻,以及在想,左櫻到底走了沒有?
她已經三個月沒有和左櫻聯系,期間有過一次,她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給左櫻發過微信,但已經是紅色感嘆號,她被拉黑了。
號碼也打不通了。
人群湧動,徐牧風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了好一會兒,終于教學樓那邊看到了池靜。
池靜背着書包,和一個老師在聊天,雙手比劃着,笑得超級開心。
徐牧風又觀察四周,并沒有看到左櫻的身影。
于是,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忽然湧了上來,毫無征兆在徐牧風心頭重重蜇了一下。
她雖然最近都很傷心,但都沒有這個瞬間難過,那是極長反射弧帶來的延遲過的悲哀。
在滿是歡聲笑語的人群中,徐牧風忽然覺得自己不屬于這個世界,她第一次這樣深刻地感受到,她是真的和左櫻沒有任何關系了。
此後的日子裏,左櫻要過什麽生活,都與她無關了。
“徐教!!”忽然有人拍了徐牧風肩膀一下,徐牧風轉身一看,發現是王芷,“你還好嗎徐教?”
徐牧風還沒有從剛剛的情緒緩過來,只是颔首,“好久不見。”
“嗯吶,我發消息給你你也不回複我。”
徐牧風有些抱歉地看了下手機,“剛剛沒注意。”
“沒關系。”王芷笑了一下,“我來是和徐教說一下,我也要出國了。”
也要出國了,這個“也”字讓徐牧風心情低落到極點。
她猜想王芷應該是去當交換生。
徐牧風佯裝淡定,“那祝你一切順利。”
“好噠~”王芷主動抱了徐牧風一下,“以後回來還找你玩兒!!!”
徐牧風心想,怎麽誰都要走了。
“王芷。”
“怎麽了徐教?”
“問你個事。”
“嗯嗯。”
“你知道左櫻走了嗎?”
王芷身子明顯僵了一下,“她,她走了,上周我還有池靜,以及張琳琳,我們一起去機場送的她。”
“噢。”徐牧風拍拍王芷的肩膀,拉開距離,“随便問問,沒什麽。”
王芷很想說點什麽,但她和所有旁觀者一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大概知道左櫻和徐牧風之間那種微妙關系。
但......
算了吧,還是發表不了任何觀點。
王芷看了徐牧風一眼,發現徐牧風眼眶紅了。
“徐教,你還好吧?”
徐牧風吸了吸鼻子,點頭,“沒什麽,就是有點冷。”
她和王芷說,這裏太多人了,她要先走。
王芷說,我們一起吧?徐教,我請你吃午飯吧。
徐牧風說,這次就不了,有急事。
最終徐牧風匆匆離開......
*
左櫻出國那年是2018年,那年冬天特別長,對徐牧風來說,仿佛過了十個寒冬。
春天,徐牧風開始頻繁去醫院,心理醫生說,徐女士,還好你來得及時,你已經抑郁了,要配合我們治療。
那年,肖卉說,老徐,你別心情不好了,咱們出去旅游吧。
徐牧風卻已經到了比較嚴重的地步,她什麽都不想做,只想在家。
在這期間,蕭卿一共輕生三次,都被徐牧風拉了回來。
蕭卿的醫生說,徐女士,你母親真的很悲觀。
徐牧風說,醫生,其實我也很悲觀。
到了夏天,蕭卿發現,徐牧風其實是不會結婚的,但她要比以前平靜了。
她對徐牧風不再咄咄逼人。
甚至徐牧風好久沒有和宋止明約會她也沒說什麽。
蕭卿默默觀察着,發現徐牧風變得沉默寡言,不喜歡說話了,徐牧風也不回她在北邊的別墅裏,下班就來蕭卿這裏,也不社交,有時候看看電視,手機也不怎麽玩,困了就上樓睡覺。
再後來,蕭卿在徐牧風的枕頭下發現了一種叫□□的藥,這種藥蕭卿吃過,她知道是治什麽的,才知道徐牧風背着她一直在看醫生。
那個冗長煩悶的夏天。
一個夜晚,蕭卿坐在徐牧風身邊,将徐牧風手上的遙控摁了暫停。
兩人面面相觑。
蕭卿說:“我是不是在害你?”
徐牧風看着蕭卿,半晌,很麻木地說:“你害我什麽?”
蕭卿說:“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徐牧風搖頭,“沒有。”
蕭卿又說:“我知道我一直在拖累你,藥我也吃了,但就是心裏悶得慌。”
徐牧風說:“你沒有拖累我。”她是哽咽着說的。
蕭卿說:“你讨厭媽媽嗎?”
徐牧風說:“我不讨厭你。”
那天,蕭卿出奇地平靜,她說:“有時候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麽。”她聽起來真的在和徐牧
風談心,讓徐牧風覺得陌生。
太陌生。
“你想說什麽?”徐牧風就那麽看着蕭卿。
蕭卿說:“我常常做噩夢,這個夢裏,有一半的時間,我都很煎熬。”
徐牧風沒聽懂,但還是聽着。
蕭卿說:“我知道,你姐姐是被我害死的,媽媽覺得,你也快死掉了。”說着說着,蕭卿開始哭。
天吶,她居然開始哭,徐牧風印象中有一段時間蕭卿沒哭了。
“我不會死的,你別亂想,我好好的。”徐牧風抽了一張紙給蕭卿,“你這是做什麽?”
“我控制不了自己。”蕭卿開始失控,“我也不知道我是想救你還是救我自己,還是說,救贖一點什麽,還是說,你姐姐有一天會回來。”
她說話斷斷續續,思路不清晰,要仔細理解才能聽懂。
興許是她在哭,聽着聽着,徐牧風也在哭。
徐牧風難道不恨蕭卿嗎?實際上,她恨她的。但又不能恨之入骨。某種程度上,她覺得蕭卿也很可憐,一個行為和心理無法一致的人,一個思維變化得不正常的人,一個情緒脫缰的人。
她也很可憐的。
當然,她也很可恨的。
可是,也是無法割舍的。
那天,蕭卿拉着徐牧風說了好多好多。
徐牧風倍感陌生,她覺得蕭卿有時候像蕭卿,有時候又不像蕭卿。
那天,蕭卿說:“牧牧,你陪媽媽一起睡好不好?我有好多話要和你說,我對不起你。”
“媽,你不要說對不起好嗎?”
她寧願她們的關系一直這麽僵,也不希望因為蕭卿的悔過而緩和一些。
但最後,徐牧風還是敗陣下來,那天晚上,她随蕭卿的願望,和蕭卿躺在一張床上睡覺。
那個晚上,蕭卿拉着她的手,告訴徐牧風,小時候你有多乖,你姐姐也是。
都是,都是媽媽的乖孩子。
她甚至在說到快樂的時候,會拍一拍徐牧風的手。
那晚徐牧風感受到蕭卿久違的溫柔,她覺得母親的掌心其實也是溫暖的,她在蕭卿的低語中入眠。
深夜,蕭卿抱着徐牧風,對着天花板低語:“其實媽媽知道的,但是媽媽生病了,媽媽走到一個很黑的地方,覺得你姐姐站在那裏,太黑,想拉住你,不讓你去。但媽媽錯了,不是你姐姐去的,是媽媽推她去的,媽媽錯了,但媽媽又控制不了自己。媽媽也動搖過,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你看你多可憐。媽媽變成了兩個,三個,四個,正常不了了。”
徐牧風那時候已經入眠,她沒聽到蕭卿說了什麽。
那天是2018年7月31日,盛夏,很熱,房間裏的空調開到最低,很冷。
十二點了。
8月1日。
蕭卿失蹤了。
淩晨三點,徐牧風接到警方電話,一下子驚醒過來。
“是徐女士嗎?”
徐牧風背脊發涼,“是。”
“您的母親在XX大廈墜樓身亡,麻煩您馬上來一下。”
“什麽?”
“XX大廈,來一下,徐女士,您別哭,節哀。”
XX大廈,那是多年前姐姐離開的地方——
那天晚上,徐牧風坐在床上嚎啕大哭,她打電話給左櫻。
【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請核對後再撥,sorry......】
她打電話給肖卉。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她不敢相信剛剛警l察說的話,最後把電話撥通給蕭卿,但手機在她枕頭旁邊亮了起來。
手機旁,是母親留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