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撞了嗎?天太黑了, 我沒剎住。”
徐牧風說這話時,目光轉移,她看着方向盤, 呼吸不太均勻。
“你怎麽在這裏?”
徐牧風沒回答, 她緊緊握着方向盤, 手擡了一下,往下垂,摁在喇叭上,車子發出刺耳的“哔——”大概哔了幾秒, 徐牧風挪開手, 低下頭。
左櫻這才發現她的呼吸不對勁。
因為垂着頭,發絲擋住了她的表情。
左櫻彎下腰仔細觀察她, 見她唇色蒼白,額前滲着冷汗。
“你怎麽了?”
“和你的朋友去吧。”徐牧風刻意咬重了“朋友”二字, 她先前明明好好的, 現在一只手捂在肚子上,大力喘着氣,看起來很難受。
“哪裏疼?”左櫻邁上車來, 伸手去拉徐牧風的手,卻發現她手掌冰冷, 掌心都是汗。
接着,徐牧風手指開始發抖,呼吸時發出一種很奇怪的聲音。
左櫻頓時吓了一跳,顧不得怪她,連忙将她背下來。
那邊Sara開門下車, 看到這一幕,吓了一跳:“她怎麽了?給自己撞了??”
左櫻臉色慘白, 吓的,“不是,開車送她去醫院。”
徐牧風倒在左櫻懷裏,看樣子她不是裝的,也不知道難受還是怎樣,她眼裏居然噙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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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死了。
這時,葉輕也從車裏下來關心:“她怎麽了?”
左櫻明顯沒心思搭理葉輕,只顧着徐牧風這邊的狀态:“我也不知道,她好像出了點狀況。”
葉輕有點驚訝:“那趕緊送醫院吧!”
徐牧風看到葉輕,眼底的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她明明狀态就不好,這一哭,呼吸聲更重了。
仿佛有什麽東西扼住了她的喉嚨,有種快要窒息了的感覺。
她的嘴唇開始發青,因為抽噎喉嚨裏發出一種像是氫氣球洩了氣的聲音。整個人也呈現出一種緊繃的狀态,她好像沒辦法呼吸。
左櫻吓壞了,緊緊抱着她,“徐牧風,你怎麽了?你別吓我!!”
Sara也吓了一跳,連忙說:“最近的醫院在1公裏外。”
“去,快點!”左櫻抱着徐牧風,把她往副駕駛塞,還把徐牧風抱在自己腿上。
徐牧風以一種詭異的姿态坐在左櫻身上,雙臂勾着左櫻的肩膀,可現在,她也無瑕顧及和眼前人是否親密,因為她确實暈眩到快無法呼吸了。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要從幾分鐘前說起——
幾分鐘前,徐牧風看着左櫻和葉輕上了車,心底不是滋味,因為煩悶,呼吸不太順暢,心跳不自覺加快,快到她開始發悶,發慌,慌到不對勁。
那時她一個人坐在車裏,整個人不受控制,往前撞那一下,是故意的,一是想引起左櫻注意,二也是怕自己有三長兩短。
左櫻過來的時候,徐牧風放不下面子,尚可保持鎮定,但堅持不到幾秒,掌心就開始泛涼,出汗,腦袋發暈,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
“醫生,所以她怎麽了?”
“呼吸性堿中毒!”醫生在徐牧風腦袋上套了一個塑料袋,讓她把呼出去的二氧化碳又吸進去,這種方式看起來很離譜,但确實是治療這種症狀的辦法之一。
呼吸性堿中毒,通常是患者呼吸時二氧化碳排出量過多導致的。
導致這種情況有很多原因。
徐牧風沒有其它病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先前她呼吸過快,導致過度通氣,最終才引發這種病。
總結:被氣的。
“怎麽會這樣呢?”左櫻轉過身來,看着腦袋上套了一個塑料袋的徐牧風,一臉費解,她蹲下,和徐牧風視線齊平,問她:“你怎麽會這樣呢”
徐牧風也不說話,就這麽看着她。
醫生說:“先別說話,你讓她回一下二氧化碳吧。”
左櫻又站起身來,對Sara說:“Sara,現在好晚了,不然你把葉總先送回去吧?”
Sara猶豫了一下,但也不好讓葉輕再久等,“嗯,好。”
Sara什麽都沒問,但Sara好像看出一點端倪。
昨天晚上,徐牧風主動加她微信,她就覺得怪怪的,那時候還以為徐牧風要找她搭讪,結果人家徐牧風目标根本就不是她。
一旦想通這個邏輯,Sara就哽得不行。原來徐牧風就是那個前任。
有什麽辦法,沒辦法。
Sara:“葉總,我送你回家吧。”
葉輕:“嗯,好。”
*
這邊,徐牧風端坐着,由于腦袋上套着一個塑料袋,多少有點滑稽。
左櫻好幾次看她這樣,都有點想笑,但還是忍住了。
徐牧風也有些尴尬,“好了嗎?”
醫生說:“你現在還心慌嗎?”
徐牧風搖頭,“不慌了。”
醫生:“那可以取下塑料袋了。”
徐牧風将塑料袋取下來,臉悶得有點紅,這邊左櫻也沒盯着她看,去醫生那裏詢問了一些情況,說問題不大,可以回家了。
左櫻:“走吧。”
徐牧風:“啊?”
左櫻:“還要我背你?”
徐牧風眨眨眼睛:“可以嗎”
左櫻:“?”
什麽人吶,恬不知恥!!!
這邊徐牧風跟上來,兩人并肩行走在醫院的廊道上。
左櫻沒說話。
徐牧風也沒說話。
直到走出大門,徐牧風才說:“謝謝,我送你吧。”
“不了,我打車。”
“總得給我一個方式感謝你?”徐牧風側目去看左櫻,眼底有笑。
左櫻假裝很沒有耐心:“你不找我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了。”
徐牧風順勢問:“就這麽讨厭我啊?”
“是的。”
沒有什麽話比一個平穩的“是的”更傷人了。徐牧風承認自己是有點傷心,但相較于左櫻跟那個“不知名女士”走掉,現在聽她說幾句讨厭也沒什麽。
“噢。”徐牧風忽然頓下腳步,“既然你拒絕我的話,那我要用第一次。”
“第一次?”
“第一次和你見面的機會,就還剩四次了。”
左櫻看了眼時間,“但現在十一點了?”言外之意是在告訴徐牧風,太晚了,不合适。
“用了第一次只有四次了,你就解脫了。”
不得不說徐牧風很會揣測人心,她這麽一說,左櫻居然有點動搖,俗話說早死早超生,遲早都要見的,趕緊讓她霍霍完吧。
“去哪裏?”左櫻還是松了口。
徐牧風得逞,很開心,“先上車再說吧。”
再說吧,再說就是有很多種可能。
之後左櫻奉命上車,徐牧風發動引擎,車子往二環路開去......
“到底去哪?”
徐牧風說:“去我家。”
左櫻瞬間機警起來,“去你家幹嘛”
“沒什麽,怕你累,去我家坐坐。”
左櫻:“......”
怎麽聽起來怪怪的?
兩人保持沉默片刻,左櫻有些不自在,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又上了徐牧風的車,還要和她單獨相處。
實話說,這種感覺有點奇怪。
理智上認為,和這個人保持距離是一件好事,但每當這個人湊過來時,又忽然不知道怎麽拒絕
了。
雖然她總是提前預備練習,練習要拒絕她千百次,無一次真正實現過。
“所以你怎麽會呼吸性堿中毒?”左櫻覺得太沉默,故意起了話題。
“有點氣。”徐牧風深呼吸了一下,直視前方。
“氣什麽?”
“氣我做的銅鑼燒不好吃。”
徐牧風說這話時,目視前方,泰然自若地開着車,從表情看起來好像也沒什麽。
但她這句話明顯暗含深意。
剛開始左櫻沒有回過神來,仔細琢磨之後好像悟出來一點兒話外音。
她懂了。
但她裝作沒懂。
左櫻側目去看窗外,假裝忽略掉這個問題,外面樹影綽綽,她又在思考着什麽。
又是一段沉默。
徐牧風忍不住問:
“所以那個葉總是?”
“無可奉告。”
“好吧。”
她不願意說,好像再問下去也沒有意義。
左櫻在想,先前她抱着徐牧風的時候,徐牧風為什麽會哭。
徐牧風在想,在左櫻這裏,她到底還算什麽,那個葉總到底是......
各有所思。
“對了。”徐牧風将車速放緩,對身旁人說:“不然今晚我們聊聊吧?”
“嗯,你說。”
“我知道你沒有結婚,現在是單身。”
左櫻沒說話。
徐牧風又說:“我也沒有結婚,現在單身。”
“所以?”左櫻回過頭來看徐牧風,十分費解,她其實不想和她對峙的,但徐牧風要自撞槍口,她忍不住,“你別告訴我,你還想和我重頭來過這樣的話?”
徐牧風踩了剎車,将車子停靠路邊。
“我還有這個機會嗎?”
“沒有,你不要想了。”左櫻直面徐牧風的遞過來的眼神,直言:“我不想和你吵架的,但是徐牧風,你怎麽有臉的?”
徐牧風欲言,又止住了。
她好像是沒有什麽立場去反駁她呢。
“很早以前我們談戀愛我就說過了,沒有第三次?”左櫻眼底少有的冷漠,“所以我不明白你是怎麽有自信再來找我?”
“我不是有自信,我沒有自信。”徐牧風也直視左櫻,“但是我沒有自信,我就不能争取了是嗎?”
“你在争取什麽?”左櫻冷笑,眼色帶着些許譏诮,“是我甩掉的你嗎?”
“你知道我當時也沒有選擇才說的分手。”徐牧風說到這裏,因為低落,唇角是向下的,她無意識抿了抿唇,好像這樣就可以抿掉所有的難過。
“有什麽理由,我只知道我那樣求你,你也要分手,為了遵從家裏人意願,說要和男人結婚?”一想到當初分手的理由,左櫻也忍不住難受了。
誰想去回顧這些。
如果不是她徐牧風問到嘴邊來。
她真的不想和她吵架。
但她必須和她吵架。
徐牧風:“我媽媽她已經——”
左櫻:“別說你媽,她不代表所有的你。不提從前的事,所以我放過你了不是嗎?這幾年來我們都過得很好不是嗎?那你還想從頭開始開什麽玩笑?”
“這幾年你過很好嗎?我不好。”
“我很好。”左櫻強撐着:“比以前好,你完全沒有必要再來招惹我,何必重蹈覆轍,你媽媽那邊——”
徐牧風打斷她:“我媽她已經死了。”
也沒想到她忽然這麽說,一語天驚,一下子扼住了左櫻的喉嚨,左櫻原本還想說點什麽的,瞬間沒了說話的欲望,她眼底先前的費解轉為震驚,在凝視徐牧風的那幾秒鐘,完全語塞。
死了。
一種悲恨從心底升起,在幾秒之後又轉為憐惜。
“我媽死了。”徐牧風又重複了一遍:“在我們分手半年後,她去了。她的病太嚴重了,當初如果我們不分開,後果會更嚴重。”
有時候徐牧風還是覺得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如果沒有和左櫻分手,那蕭卿的離去,對留在這個世界上的人來說,會不會造成一種無休止的愧疚?會不會以為,她是因為她們在一起才離開的?
很難講,或許所有的因果都變了。
左櫻還是有被沖擊到,很久沒說話。
徐牧風忽然也不知道說什麽,她打開音樂臺,試圖制造一點噪音。
“我也不知道說什麽,聽會兒歌。”徐牧風打算平複一下心情,又平複不下來。
左櫻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她沒心情聽歌,她只是看着窗外,眼底泛着淚光。
電臺吵吵鬧鬧,換了頻道,在放歌,放的是一首挺出名的老歌,名字叫《喜歡》,張懸唱的。
歌手在唱:那寂寞有些許不同,我挑着留下沒說。
歌手還唱: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裏,我最喜歡你。
歌手還還唱:你知道,你曾經讓人被愛并且經過。
歌手還還還唱:在所有不被想起的快樂裏,我最喜歡你。
別唱了,怎麽就有一點應景。
聽不了這麽悲傷的歌,徐牧風摁了暫停。
“左櫻。”
“我有話說。”
左櫻不說話。
“那我說,你聽。”
有些話還是要講的吧。
既然已經到這個地步。
她說:“其實我也不知道這五年是怎麽在過的,好像說什麽惋惜,懊悔,還是說擁有負罪感這些東西,都太不确切了。”她盯着車頂,眨了眨眼睛,盡量控制自己的語氣:“其實我有時候很難過,也很想你,但我不知道怎麽找你,我也好想知道你過得怎麽樣,但又不敢深入窺探。挺矛盾的吧,很多時候,假裝不了解你的生活,又挺害怕你就這樣把我忘記的。每每想找你了,又不知道怎麽開頭,覺得自己說越多,你聽到只會更讨厭我吧?”
左櫻沒說話,甚至沒轉身,她好像凝固住了,持續看着車外。
好安靜。
唰——
外面一輛車疾馳而過。
之後又很安靜。
徐牧風又說:“有時候我也覺得,算啦,我再也不找你啦,但怎麽可能呢左櫻,如果你不在,我就覺得我人生還有什麽意義呢,不是說你是我人生中所有的意義,但是沒有你就沒有意義。”
她打開車窗,又合上,故意制造出一點聲音,好像這樣左櫻就什麽都聽到了。
她又說:“五年了,很長,覺得很難,很可惜。懊悔也沒有意義,回到過去還是那樣選不是嗎?”
她聽到左櫻的呼吸,但左櫻還是沒說話。
“所以,左櫻,如果我說第三次是真的的話,那你可不可以考慮一下——”
說了這麽多,左櫻終于有了動靜,她先是吸了吸鼻子,但沒側身。
“別說了徐牧風,你說這麽多,要我怎麽回答?說可以再開始嗎?還能回去嗎?未免也太一筆帶過。”左櫻始終偏過頭,沒看徐牧風,“所以別說了,送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