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探監

探監

兩個人都覺得等候的時間很漫長。

李本溪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沒由來的一股害怕。

他有些害怕看到李北起的樣子,看到與停留在記憶裏的那副成功模樣完全判若兩人的父親。

人影最先投在了地上,單單一個影子,李本溪都感覺得到他那份落寞。

緊接着,是那副憔悴的容顏,他剃光了頭發,皺紋添了不少,胡子大概也許久沒剃了,但還是可以從精致的五官中,看到他年輕時帥氣的痕跡。

只是他的眼神裏,已經沒有了當年的神采和驕傲。

李本溪就這樣望着他走近自己,在自己的面前坐下。

李北起看到兩個兒子已經紅了眼眶。

誰也沒有動作,還是李慈溪率先拿起了電話,李北起也接了起來。

“爸爸……”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相比于李本溪,李慈溪是完全沒有和李北起生活過、接觸過的。

他的感情之于他有些生疏,但骨子裏的血脈相連,卻讓此時此刻的他,湧動着難以言說的情緒。

“小慈,你是小慈吧?”

李慈溪感覺他的聲音很親切,但裏面也滿含着漂泊和孤寂的滄桑,那是他想象中的父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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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時候誤聽到過李本溪的一個錄音玩具,裏面有父親讀給他的一個很簡短的睡前故事,那個聲音更多的是明亮和自信,還有幸福。

但那個玩具後來不知道被李本溪藏到了哪裏,再也找不到了。

在兩個人動情地對話時,李本溪一直沉默着,用那樣冰冷而陌生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李北起,努力掩蓋着眼底那點波瀾。

他猛地從哥哥手中搶來了電話,努力壓着聲音道。

“你他媽現在把自己玩兒進監獄了是什麽意思?沒錢了可以掙,但你別整一堆犯法的事兒讓家裏擔着心給你擦屁股,你是家裏的長子,你曾經是李家的頂梁柱,但現在,你太讓我失望了。”

李本溪狠狠地挂了電話便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爸爸,您別着急,小本本來就是這樣的倔脾氣,您好好的,照顧好自己,我們再來看您。”

李北起沉重地點了點頭,望着自己的大兒子給他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只留下兩個背影。

出了監獄,李本溪就往大道上走,打了個輛車讓司機師傅随便把他載到一個地方。

他心裏很亂,從他記事起,他就沒在乎過李北起的事情,偶爾聽到他的名字,也是外婆對他的包庇,還有收到那些高額的撫養費。

呵,怪不得以基金的方式每年提供給自己和哥哥,原來早就料到有這一天,在做所謂的財産轉移吧……

李本溪懶得去想那些問題,可記憶又忍不住去腦海裏翻,上次見到他又是幾歲呢……

大概六歲把他送到外婆家撫養之後就沒見過了吧,李本溪也沒有印象了。

對穆知也一樣,見了尴尬,不如不見。

他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眼看着就快到了回程時間,感覺這樣一走了之太幼稚,已經二十歲的男人了不能再讓家裏人跟着操心,便給哥哥發了條短信。

小本:哥,我沒事兒,就是心裏亂得很,不用擔心我,你先回家吧,我在這邊散散心,過幾天再回去。

李慈溪明白弟弟此時的心情,他知道這個時候一個人靜下心來思考是最好的辦法,弟弟的情緒肯定也不願意外露。

于是,他給弟弟回完短信便直接帶了行李回家去了,到家才跟李南承說了下這邊的情況。

“都怪我……大哥的情況我應該早點跟你們說清楚的,這件事我确實,隐瞞你們太久,但是……我實在不知道怎麽開口,小本的脾氣咱們又清楚,我在這裏多費口舌,不如讓他們見面再談來得直接……”

李南承按了按太陽穴,難得自我反省。

“讓小本靜靜吧,他也不是小孩子了。”

“四叔,你能不能給我講講爸爸的事情……我覺得他不像是會為了錢不擇手段的人,為什麽,為什麽會走到入獄這一步呢?”

“誰會嫌錢少呢……”

李南承少見的嚴肅,他似乎是思考了一下道。

“不過即便是作為商人,我也不相信大哥會糊塗到觸犯法律的界限,可惜的是我和你們一樣,對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一無所知……”

“大哥什麽都不肯說,我也拖陳桑幫忙調查過,但那時候我們都太年輕,陳桑的父親,你知道的,也不太喜歡我……”

“但我相信爸爸是清白的。”

李慈溪澄澈的眼神裏很是堅定。

*

李本溪給哥哥發完短信就直接關了機,此時正躺在公園的草坪上心煩意亂。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他索性起身去酒店開了個房間沖個涼水澡,想讓自己清醒清醒。

但事情并不如自己預料的那樣,可以因為冰冷的洗澡水而清醒。

他此時很想放聲大哭一場,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想找一個人狠狠地抱住自己,卻無人可找……

不,并不是沒有人。

他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傅辰生溫暖的笑容。

他抓起手機開了機,便沖出酒店定了回家的票。

他很想見到傅辰生,就現在。

他折騰回來已經是淩晨了,看看時間,不忍心打擾傅辰生休息,便坐在他家門口,不知不覺睡着了。

中間迷迷糊糊醒來,卻渾身乏力不想動彈,在樓道裏也看不到外面的天色,手機也沒電了,不知道現在到底幾點。

他幹脆就維持着這樣的動作,在半夢半醒的狀态不知道過了多久。

直到在夢裏仿佛聽到了傅辰生的聲音。

“本溪?本溪?”

李本溪迷迷糊糊睜眼,看到得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傅辰生。

“傅辰生……”

他想起身,卻渾身無力。

傅辰生勉強扶着他,盡力支撐着李本溪全身的力量。

他比傅辰生高了快十厘米,又渾身肌肉,好不容易才把他架到了卧室的大床上。

傅辰生扶着他的時候就感覺他渾身滾燙,進了屋子就幫他把衣服換成家居服,掖好被子,然後轉身去廚房燒熱水、拿退燒藥和體溫計,一直坐在床邊守着他。

他這是剛剛出差回來,也累得不行,卻不敢對本溪有絲毫怠慢。

他這副樣子,不知道已經在門口等了多久,心頭頓時湧上一股心疼的感覺。

看着他的表情沒有那麽難受了,傅辰生才稍微放下心來,到客廳去給李南承打電話。

“喂,南承嗎?是這樣的,本溪他……在我家門口,嗯……他發高燒了,這,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兒嗎……”

李南承那邊似乎是有些驚訝,但也很快答複了他,大致給他講了下他們去看李北起那天發生的事情。

“傅教授,實在不好意思,又要麻煩您照顧本溪……”

“不會,本溪不是麻煩。”

傅辰生頓了頓,繼續道。

“那不打擾你了,本溪在我這兒,您就放心吧。”

李本溪是傍晚才醒來的,雖然燒已經退了些,但還是渾身乏力,頭疼得不行。

看看眼前的環境,才發現自己正在傅辰生的卧室,而傅辰生就坐在他床邊,捧着本書讀。

好像是看到自己這邊有動靜,傅辰生便拿起床頭櫃上的眼鏡戴上,笑着對李本溪道。

“醒啦?”

見李本溪沒什麽反應,又繼續道:“是不是還在難受呢?”

李本溪難得乖巧得點了點頭。

“廚房裏有粥,我去熱熱。”

他剛剛起身,又彎下腰自然地把手放在李本溪地額頭。

“還好,已經不燒了。”

李本溪在溫暖的被窩裏只探了個頭,望着傅辰生的背影,額頭上仿佛還有他手上的餘溫,心下暖暖的。

“嘗嘗,可能清淡些,我怕你太久沒吃飯,胃可能受不了,先養養,等恢複精神了,我給你做好吃的。”

傅辰生幫着把枕頭墊高,扶着李本溪坐起來,還沒等李本溪開口,他就輕輕吹了吹粥,把勺子遞到了他嘴邊。

李本溪對他的行為很是驚訝,竟忘了張口。

“怎麽,你這是要自己來嗎?”

李本溪趕緊搖了搖頭,一口把粥吞下了。

看着他那個孩子般的模樣,傅辰生不禁笑道。

“慢點兒慢點兒,別燙着。”

接下來幾天,兩個人沒有在提他去比賽前的不愉快。

傅辰生一直細心照顧着李本溪,卻完全沒有過問過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

他覺得在那樣難過的時候,李本溪的第一念頭竟然是想到了自己,是真的把自己當作非常重要的人。

而李本溪心裏也想着,傅辰生可能私下聯系了李南承,就沒有再表面上戳他痛處,心裏還有點兒感動。

李本溪本來就身強力壯的,發燒生病好得都快,早就沒什麽要緊事兒了,卻還總賴着傅辰生照顧他。

他第一次這麽自然地過着衣來張手,飯來張口的生活。

每天看到傅辰生,他總在想,其實有人照顧着也不錯。

見李本溪好得差不多了,傅辰生才找了機會猶猶豫豫地像是要說些什麽。

“怎麽?”

李本溪最見不得吞吞吐吐的人,一旦看出對方的意思,自己就先直截了當起來。

“本溪……我是想問,你身上還有沒有別的傷了?”

“什麽意思?”

李本溪被問得雲裏霧裏,他不過是發了燒身體虛弱一點,又不是去打架。

“就是……我知道前些天發生的事情對你來說有些突然,并且可能會對你造成些打擊……我之前聽其他老師說你有過過激行為,我害怕你會傷害自己……”

李本溪愣了三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意思,不禁笑道。

“哦,你是怕我,自/殘?”

傅辰生沒說話,那副表情卻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放心吧——”

李本溪突然湊近傅辰生,笑意撲面而來。

“我只有弄慘別人的份兒,不可能會傷害自己。”

話畢,他突然想到了什麽,玩笑的表情很快被一臉陰郁替代。

兩個人保持着這樣的近距離沉默了片刻後,李本溪才淡淡道。

“你也不要傷害自己,有我在,誰也動不了你。”

所有妄想傷害你的人,我都會讓他付出代價。

但我唯一不能左右的是,連你自己都要放棄自己。

傅辰生不知道他話中的意思,只是輕輕地點頭回應着。

似乎李本溪總是願意擋在他的面前,在他最無助的時候,永遠做他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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