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節
還是感覺可能摸到了要命的東西。
剛才的手感,頂部是圓錐形,冰冷冰冷的,和周圍的冰一樣的冷,只露出一點,好比一個凍在冰裏的鐵砣。如果換了別人,根本就不會感到異樣,但我就不同,因為我在學校裏,去佳木斯實習的時候,曾經在那裏的冰蝕洞摸到過這東西。當時我們吓得半死,一隊人幾乎是爬着從洞裏出來的。
扒了幾下手電被我扒拉了出來,我抽出來用手電當工具繼續挖掘,很快坑底被我重新挖了出來,一個黑色的圓錐體出現在我眼前。
雖然我早就意識到了那是什麽,可實際看到後,還是令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真的是一枚彈頭。
因為露在冰上的只有一點,無法判斷凍在冰下的整個彈頭是什麽口徑的,但肯定不是九二炮的炮彈,這彈頭大得多,應該屬于某種大口徑的重型火炮。
我猛地明白了為什麽當初挖掘的人只挖出一點就不挖了。這他媽的要是我我也不敢。這枚炮彈引芯蓋都擰掉了,當時再一鏟子下去,保準全部炸飛。我腦子一想就渾身發緊,真沒想到這冰下凍的竟然是這個,那如果外面那麽多的冰池裏全是炮彈,這裏能凍有多少枚?
看大小,五千枚是肯定有的。
可是,當初日本人為什麽要用冰凍住這些炮彈?
頭上一大塊冰砸下來,結束了我的思考,上頭的那人還在不停地把冰推下來。我無暇再考慮,但是心裏也多了很大的顧慮,忙扒拉了碎冰把彈頭埋起來,想着必須脫身,把這個事情通知王四川他們。
暫時還不知道這是什麽彈頭,如果是普通彈量的彈頭,那日本人把這些炸彈堆在這裏,肯定是有過準備把大壩整體炸毀。
在爆破工程學上,大壩這種堡壘一樣的巨型混凝土建築是極其難以炸毀的。你用普通小彈量的炸藥,幾乎不會對破壞大壩起一點作用。當年國民黨準備爆破小豐滿的時候也遇到了這種問題,要徹底毀掉一座大壩,像這樣在大壩的底部堆積大量炸藥是最有效的做法。如此一來我們待在這裏,簡直是待在火藥桶上,實在是不安全。
依現在我的處境,卻又有一個難題。此時我不得不拱起身子,保護這下面的彈頭不被大塊的冰塊壓到,于是就亂成一團,更別說脫身。
這實在是讓人要發瘋的經歷,就好像你的把柄被人抓到了,人家打你你又不能還手,但是你又極度的不服一樣。
過了十幾分鐘,我的身體已經凍僵了,幾乎都被冰掩埋了。可還是沒有辦法,這個時候,我心裏認為自己可能真的要死在這裏了,一口氣上來,就什麽也不管了,抓起塊冰往上再扔,對着上面大喊:“我操你個王八羔子!這下面有炸彈!你他娘的再扔老子跟你一起死!”
上面用一塊飛砸下來的冰表示回答,我低頭躲開,還想再罵,這時上面安靜了下來,忽然沒聲音了,接着滑冰也停止了。
我隔了好一會兒,又大罵了幾聲,發現沒有回應,這才有點反應過來,用手電往上照,已經照不到人。
走了?我心裏突然害怕起來,心說他會不會看這樣太慢,回去拿兇器去了?我用力把腳拔出來,此時底下全是碎冰,一踩整個人就倒下去,像雪地一樣。踏了兩下,我發現無法着力,這個時候,有兩道手電光從上面照了下來。
我擡頭背光看不到人,但是聽到了馬在海的驚呼:“是吳工!”
我心裏頓時一安,忙對他們大喊:“當心!這裏有日本人!”
馬在海沒聽清,這時我又聽到副班長的聲音,他是聽懂了,但是顯然沒理解。
馬在海伸手将我拉了上來,我渾身都是硬的,他問我怎麽回事?
外面有風,我冷得瑟瑟發抖,趕忙用手電去照四周,但是哪裏還有那個穿日本軍裝的人的影子。
馬在海是在副班長醒了之後,被副班長訓斥了才出來找我們的。副班長的意思是,他們工程兵部隊跟着勘探隊下來,就是要保護我們幾個工程師的,為什麽要保護我們,因為我們是國家的人才,需要犧牲的時候他們工程兵應該沖在前面,不然他們下來不是給我們添麻煩。
如今竟然是兩個工程師去探路,工程兵在窩裏睡覺,這個臉誰丢得起?于是逼着馬在海出來找我們。
我聽他這樣說也覺得挺感動,但這樣的想法顯然有點太過于陽剛,當時那場合,我也沒說什麽。
我把剛才的事情和副班長他們說了,他們都大感不可思議。馬在海說真有日本人那這事就複雜了,咱們真得小心點,抗戰都勝利這麽多年了,還被日本人殺害就不值得了。至于冰下的影子竟然是彈頭,他們也想不到。
我們在四周稍微搜索了一下,根本找不到那個日本人的痕跡。副班長說不妥當,有可能對方不止一個人,剛才看到我們的手電光,就逃跑了,等一下說不定帶幫手來。我們在這裏待着不安全,我們要快離開。
他們既然出來找我們,那我就不用再回到艙裏,這樣省了不少時間。我判斷了一下方向,接着馬在海背着我朝那個鐵門的方向走。
這一路走得很順利,回到吊裝車間後,我老遠就看到了王四川的火光,一想到有火,我渾身都刺痛起來,真想快點過去烤烤。
副班長他們也凍得夠戗,幾個人一路跑過去,馬在海還大叫了一聲王工!
我們看到篝火邊上有個人動了一下,接着一邊的帆布後面,十幾個穿着日本軍裝的人站了起來。
四十三、日本人
那一刻,我、副班長、馬在海三個人,統統吓得遍體生寒,三個人全部僵在了原地。
我剛剛其實還在半信半疑,是不是剛才看到日本人的軍裝,是自己的錯覺,到底我當時被人踢了一腳,那一下才幾秒的時間,不太可能看得清楚。
沒想到沒過多少時間,竟然猛地看到這麽多的日本人。這一下,好比我們穿過了時間隧道,那令人厭惡的黃色大衣感覺一下走入了抗戰年代。
随即我發現不對,這幾個日本人怎麽這麽眼熟,看着好像還認識。
再一看,頓時看見其中一個探出頭的日本軍官,竟然是老貓!
我還在訝異,裴青和王四川已經走了出來,王四川一下接過我,看我一身冰碴他奇怪了,問副班長我是怎麽回事?
我被拉過去,馬上就被脫掉衣服架到篝火邊上,這團篝火真大啊,真暖和啊,我眼淚當時就下來了,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哭。
現在想想,碰到大部隊的這種安全感,實在是太好了。
當時我們幾個衣衫褴褛,老貓他們卻一律是整齊的日本軍用大衣,特別是老貓,穿着深色的軍官裝,配上他那種不陰不陽的表情,像極了電影裏的日本參謀官。我被裹上睡袋後,和他兩相對望,最後都笑出了聲來。接着邊上的幾個人都笑了。
我問他娘的怎麽回事,你們這幫老鬼怎麽回事,什麽時候全部都倒戈成日本鬼子了?
裴青說你別冤枉好人,我們是敵後武工隊化裝的,說着我們大笑。
仔細一問,才知道這些衣服是在另一個物資倉庫裏翻出來的。裴青說他媽的他們走的那條路太冷了,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後來他們在一個倉庫裏搜,刨出來這些衣服,一開始還沒人敢穿,後來凍得受不了才套上,這一套整個兒就是一日本的關東軍大隊。他們自己看着都可樂。
我想起和他們分別的時候,又問他們是怎麽到達這裏的,有沒有找到那電報的源頭。
我這一問,一下子幾個人的面色都沉了下來。裴青嘆了口氣,點頭說找到了,不過,人已經死了。
說着他就比畫着,把過程跟我們簡單地說了一遍。
這裏要重新整理一下思路,因為裴青他們只是簡要口述了他們的經歷,事隔這麽多年,要我完全記憶內容太難了,其中很多細節我已經記不清楚。或者,裴青當時也可能說得不太詳細,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他們是順着電纜線一路朝那一條水路——我們這裏稱呼為“6號-川”,這是日本人命名的名字,稍後就會說到——的深處漂去,和這座大壩所在的這一條“0號”在地理上是主流和支流的關系。
我們自落水洞那裏分開以後,他們一直往內漂流,和那個老唐分析的一樣,到了落水洞之後的一段,電纜以及水下的鐵軌,都意味着這裏已經是日本人廢棄前的活動密集區。這裏的地勢以及周圍的環境,都趨于平緩,前進下去後越來越順,沒有一點阻礙。日本人活動的痕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