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章
第 77 章
空安能察覺到雲煞過來, 其他長老們自然也能。
面對空安的惡趣味,脾氣好些的只無奈哭笑不得,慧可和空淨直接翻了個白眼。
得虧息梵寺住持輕易不出土域, 否則息梵寺的形象一定碎得更快。
空安身上一點屬于和尚的出塵都沒有, 嗓門兒大得跟凡俗界的老大爺一樣,雲煞也聽到了。
他平靜進門, 先給諸位長老行禮, 自然坐在空安身邊。
此時雲煞面上沒了溫和, 平靜中帶着外人難以見到的冷漠,說起話來一板一眼。
“師父,準确來說, 我并不是人,只是天生靈體, 是不是男人對我都沒有影響。”
空安聽這話有點糟心,他插科打诨不就是想讓雲煞跟個人一樣嗎?
不過要是以前,雲煞會更沒有人氣兒,這次好歹還能聽出些微打趣, 空安心裏又是一樂, 看樣子雙修還是有用。
男女倫常, 人間情.欲,最能體現世間煙火, 善莫大焉嘿嘿……
雲煞像是知道師父在想什麽,認真解釋, “師父, 天地雙修不是雙修, 您別笑了,不好看。”
空安哼哼, 要是不算雙修,為啥要叫這名兒?
人家賣魚豆腐就不算賣豆腐的?嘴饞的和尚一人一口唾沫能淹死你!
空安沒理會雲煞的打趣,只上下打量他,眼角眉梢得每一條皺紋都漸漸散發出不滿。
“穿得破破爛爛也就算了,這張臉哪兒弄來的?醜死了。”
雲煞略有些疑惑看向慧可,“慧可師叔說……”
慧可從百無聊賴中回過神,猛地坐直身體,搶過雲煞的話頭。
“雲煞從中心城出來,那些邪修指不定存着什麽壞水兒呢,我讓他低調些別引起人注意,也是為了雲煞師侄的安全着想。”
至于他苦勸雲煞一定要平凡到讓人看不出他的身份,主要是為了更方便替空安尋找增壽的天材地寶的借口,騙騙他們家二狗還行,絕騙不過空安這老狐貍。
空淨和其他長老們沉默一瞬,立刻都附和慧可的話,大家的想法都很單純。
只要沒人知道雲煞是佛子,至少沒人知道佛子叫趙二狗,他們息梵寺佛子的逼格就還能保得住。
雖然息梵寺在土域也沒啥臉面可言,好歹在外頭能要一點是一點。
空安懶得聽和尚念經,不耐煩地揮揮手,“行了,你們說的事兒我知道了,五行精元大陣本就是為了提防惡氣而生,你們跟其他宗門一起看着辦就是。”
“趕緊走,別耽誤我和徒弟說話。”
衆位長老來找空安,就是因為雲煞說的上古邪修殘魂和屍骨一事,除了要請出一直在閉關的界主去搜尋邪修,五域也不會坐以待斃。
準備了兩萬年的五行精元大陣就是為此準備的,只是開啓需要功德和氣運,需要謹慎。
宗門越多,分薄的氣運也就越多,不利于雲真界的安危。
曾經夢渺界的慘烈誰都不想再經歷一次,當初飛升上界的修士下來,将雲真界變成了只有五個宗門和散修的獨特世界,如今也只需要五大宗門齊心便可。
衆人出去後,空安指尖立刻出現金光,細細碎碎的金芒像是一場金雨,柔柔落在雲煞身上。
雲煞那身破舊寬大的黑色法衣沾染了金雨,從袍角開始一點點轉為赤色,自雲煞修長的雙腿往上,直接變了一個模樣。
鎏金色的蹀躞帶束在奢華低調的修身長袍上,托起刻畫着梵文的赤紅交領,更顯得他修長脖頸上喉結凸起分明。
原本清秀平凡的面容,突然就變了模樣。
烏黑如墨的長發,将那張冷白色的面容如詩畫一般雕刻出來,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只眸光依舊如清泉般平靜,宛若玉人。
比起裝模作樣的殷仞,多幾分淡然,比起優雅溫潤的喬柏,又多一絲不染塵埃的淡漠。
空安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像個人樣子,你要是不跟慧可學這一葉障目術,說不得人家小女娃兒就跟你回來了。”
一葉障目為息梵寺不外傳秘法,聽着普通,然,葉為菩提葉,自己可以施展,卻無法解除。
除非有四大皆空,心如明鏡之人以功德化解,就如同另外長了一張臉,可以保持一輩子。
雲煞聽到師父的話,心生疑惑,“師父您早就知道,我的機緣在鹿道友身上?”
看到小烏龜的時候,雲煞便知道鹿珠的出現,與師父他們有關,也許他進入秘境,也是師父的示意。
也許,他還有其他機緣也在鹿珠身上。
空安噎了下:啊這……哪家正經和尚會去女施主身上找機緣?
他也不知道,他只是記得妙法為劍恕真尊算過的卦象,那女娃兒是救世之相,與雲煞正好互補嘛。
面對雲煞的疑惑,空安把吐槽咽回去,語重心長地胡說八道,“你都快兩百歲的人了,占了人家小女娃兒不少便宜吧?咱息梵寺都是老實人,你得負責啊!”
他喜滋滋又打量雲煞一眼,摸着腦袋咧嘴笑,“得虧你長得還算過得去,也不算委屈了人家女娃兒。”
雲煞更不解了,他侍奉師父百餘年,一直都能理解和聽從師父的教導,包括他讓自己去學世俗百态。
但現在他突然有些迷茫:“師父您希望我跟鹿道……鹿珠結為道侶?”
可他是佛修。
他将來要剃度,也沒聽說過哪家正經和尚娶媳婦吧?
空安哈哈大笑,是嘲笑,“你想什麽美事兒呢,人家女娃兒是劍茗真尊的徒弟,那可是天劍宗最淩厲的一脈劍修。
劍修都一心向往大道,于兒女私情上,比和尚還像個棒槌,我又沒老糊塗。”
雲煞:“……”雖然鹿珠手中有龍鱗劍,但他真的沒感覺出那小家夥是個劍修。
空安道:“我是讓你記住人家給你的這份機緣,往後無論何時何地,只要人家小女娃兒發了話,你就得給人家當牛做馬,還人家這個人情債。”
他這麽說,雲煞就懂了。
雲煞認真道:“我欠鹿珠四個人情,一定會還她的。”
空安:“……”雖然但是,我徒弟是不是也太好坑了一點?
雲煞從小就聽師父說,最難還的債是人情,算上金蓮寶相這份,也不知道得還到什麽時候。
想起鹿珠那古靈精怪的樣子,雲煞不自覺微笑,“師父,我覺得從鹿家這些小家夥身上,我似是能明白七情了,待得我還完人情債,是否就可以剃度了?”
息梵寺的和尚們最頭疼的,不只是佛子叫二狗,還有他們的佛子長頭發,這說出去除了惹人笑,誰信啊?他們都不信。
雲煞自己并不在意別人怎麽稱呼他,但同門介意,他也願意為之改變,在外都以道體為佛號。
其實不管是頭發還是名字,對他而言都沒什麽意義。
空安顧左右而言他,“你不是去給我找增壽的天材地寶了嗎?老和尚我都快要死了,你幹脆也別剃度了。”
雲煞平靜道:“極品增壽丹所需的天材地寶,包括瑤琅蜜在內,我已請慧可師叔托靈醫谷的炎翎真君帶回去,靈醫谷的大太上長老煉制好,就會送來息梵寺。”
空安啊了一聲,心虛地縮了縮脖子,“那,那師父我得閉關啊,閉關出來說不準就飛升了……”
“師父。”雲煞并不傻,他與空安平靜對視,“您不想我成為佛修?”
空安沉默了會兒,無奈聳了聳肩,“你馬上就能化嬰了吧?有些事兒我也不瞞你了。”
“你誕生那日,妙法師伯收到上界法旨,言明佛子現世,可你出現後,我們才發現,你只能修佛法,并無佛緣。”
這樣的怪事兒,空安還真沒見過。
就像雲煞那紅鸾星,從小就差把和尚眼閃瞎了,偏偏沒有紅線。
空安見徒弟一回,就仿佛見一次鬼,他失去的壽元,至少有三成,是浪費在替雲煞蔔算上。
可雲煞乃天生地長的靈體,不屬于五行輪回之內的存在,能算到的東西太少,空安也只能順着自己的直覺來推着雲煞走。
雲煞眼神更迷茫,“我修佛法……卻不能做佛修?”
空安笑了,倒有些方外之人的灑脫,“你不必糾結,佛本就是天地萬物所在,即便你不在方外,将來飛升也同樣能入佛域。”
“是修佛陀還是仙居士,與皮相一樣,不過外物而已。”
雲煞不太懂,但空安沒給他思考的機會,也不曾問他在秘境中都得到了什麽機緣,只狀似不耐地揮揮手。
“師父累了,你去将輪回秘境交給你空淨師叔,趕緊回中心城閉關吧,若是你能早些化嬰,五域大比時,咱息梵寺也能更安全些。”
“去吧。”
說完,他就閉上眼,小小的呼嚕聲吹起雪白的胡子。
雖面容老邁,空安卻像個孩子一樣單純無邪,毫不作僞,是真的說睡就睡着了。
雲煞:“……”
*
等雲煞通過傳送陣去中心城後,空安立刻就睜開眼,幹淨又深邃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狡黠,立馬掏出劍天賺給倆師弟發消息。
很快,空淨和慧可就大大咧咧進了竹院,跟地痞流氓一樣,一個踹門,一個去翻空安眼皮子。
空淨撐着師兄眼皮,跟他對瞪:“你叫我去天劍宗,親自請趙掌門帶着那女娃兒來土域一晤?!”
“師兄,你是禿驢,不是紅娘!你還想叫咱雲真界再出個有道侶的佛子?”
坐化的老祖宗們知道了,怕都得氣活過來。
慧可靠在門上,掏出一把瓜子,邊哼哼邊嗑,“反正咱都成了三千界的笑話,若咱們有飛升那日,上去了等着佛域的同門笑話吧,也別掙紮了。”
空安撲棱着從師弟手中掙紮出來,沒好氣罵,“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雲煞的來歷,我這還不是怕我死得太快了,想找根線把雲煞給拴住嗎?”
他也沒想一定撮合成兩個小家夥在一起,姻緣這種事兒強求不得,成為能生死相随的同伴也是好的。
慧可的瓜子嗑不下去了,和空淨一起沉默。
雲煞誕生于死域,初生時身上的惡氣濃郁到幾乎可以成為新死域之主。
若是不加以幹涉,假以時日,他必定會成為雲真界的萬惡之源。
近兩百年前那次混沌死域和木域邪修墓冢的爆發,并非普通修士所以為的那樣突然,是在雲煞出生時就有了端倪。
是慧可的師父妙法,還有空安和空淨的師尊妙清,舍棄一半壽元轉化功德,替雲煞覺醒雲煞道體,才暫時止住了他未來的軌跡。
空安遵循師父和師伯的遺願,以自身血肉為鎖,在雲煞體內下了禁制,成了雲煞新的牽制。
給雲煞起名趙二狗,讓他去凡俗界長到七八歲,跟凡俗界的小孩子玩耍,跟話痨小烏龜做朋友……去中心城歷練,空安煞費苦心想引導雲煞能懂七情,品八苦,成為一個真正的生靈,徹底擺脫萬惡之源的歸宿。
若非如此,息梵寺打死也不可能同意空安給徒弟起這種名字。
現下來說還算成功,可一旦空安坐化,甚至是飛升,雲煞體內的禁制就會失去大半效果,惡氣生而不絕,雲煞道體只會失衡。
到時候……結果會比上古邪修的出現更壞。
但空淨和慧可萬萬沒想到,其中還包括牽紅線,跟牽狗似的……反正這當師父的是挺狗。
*
趙澤岩還不知道在柳八勝警告過慧可後,他們宗門這金疙瘩還是叫人給惦記上了。
他現在已經喜得快要連自己姓什麽都快記不得了。
瑤琅蜜一出,天劍宗好幾個壽元所剩不多的化神長老立馬就不用擔憂了。
有能煉制破金丹和元嬰破障丹的靈植在,宗門裏很快就能多出一大批金丹和元嬰劍修,木域層出不窮的屍傀和惡靈早晚有被解決幹淨的那一日。
還有那些礦藏,往後器峰和雜峰就再也不用在他面前哭唧唧,羨慕天道宗的財大氣粗。
他們天劍宗,有錢了哈哈哈……
在興奮和極度的幸福感之中,趙澤岩看耷拉着眉眼喪氣的鲛崽,都覺得順眼。
師姐這小徒弟真是怎麽看怎麽叫人稀罕。
摳逼如他,還舍得問鹿珠一句,“你們幾個闖秘境也辛苦了,要不要給你們留下一點?往後你們也能用得上。”
鹿珠瞪大眼:“那還用問?!”
“我們找到了辣麽辣麽多寶貝,宗門好意思不還我們點本命法器、極品丹藥還有陣法符箓和靈石嗎?”
趙澤岩身體一僵,眼神警惕看向鹿珠,“你不是要拿這些來還你師父的債?”
到了他手裏的東西,就是意思一下罷了,誰都別想再掏出去!
宗門裏的長老和弟子都還不夠分呢。
鹿珠理所當然點頭,“是啊,全都拿去還債。”
在龍舟上一個人待着無聊的時候,鹿珠就把要分給小夥伴們和自己的好東西都先整理出來了。
這些本來就是打算要給宗門的,雖然仍舊很心痛。
趙澤岩挑眉,“那你還要……”
鹿珠迫不及待搓着小手,打斷趙澤岩的話,“可掌門師兄您不是說,錢到位感情也到位了嗎?”
“出于同門情誼,我們做了這麽大的貢獻,大家不得關懷關懷我們呀?”
小夥伴們面容平靜,他們對鹿珠珠的厚臉皮真的是一點都不意外呢。
趙澤岩只詫異,這是做夢還沒醒嗎?
以窮聞名的天劍宗弟子,最大的同門情誼,就是打架的時候不打死你。
鹿珠往鹿晴身上一攤,小手也攤開,“掌門師兄可想好啦,我們能撿一次好東西,就有第二次。”
“若是這回同門愛就沒了,下回我們可憐的小心肝兒都碎掉了,東西只能留着給自己補身體咯。
”
小夥伴們:說得漂亮!打起來打起來窟窟~
趙澤岩:可惡,這破崽子也是有點會拿捏人在身上的。
他表情立馬從你在想屁吃,變成和藹,“等到這些天材地寶都被煉制出來,肯定要放在執事殿,到時候你們去換,我讓執事殿長老給你們打……九折!”
小夥伴們:“……”咋,您還覺得您挺大方嗎?
鹿晴小手偷偷在鹿珠背後掐,意思是繼續砍價。
雖然靈醫谷弟子不能從天劍宗換啥,可聽到這種摳門的話,大家不講價,實在是心癢。
小烏龜比鹿珠還上頭,飛快替未來主人砍價:“不行!要打,打七折!”
鹿珠伸出小手:不!!!砍價砍一半才是萬金油啊!
但趙澤岩眼睛眨都不眨就飛快點頭,“成交!”
說完他立刻起身,拂袖,縮地成寸,消失在原地,一氣呵成,都沒給鹿珠嗷一嗓子的機會。
鹿珠殺氣騰騰看向小烏龜。
小烏龜替她嗷出來了,“嗚嗚,主人我錯了,我也沒想到,劍修的心比你還髒哇!”
它已經吸取上次跟主人砍價的教訓,有所成長了。
誰知道還是敗于善良,一想到要被主人讨厭,還損了龜的顏面,它的眼淚水龍頭一樣止都止不住。
小夥伴們看着小烏龜哭成這樣,都有點不忍心。
瞧給崽折磨的。
鹿珠體貼摸摸小烏龜腦袋,“龜龜啊,外面的世界太危險,要不你還是回息梵寺吧?”
鹿鳴也下意識點頭,“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早晚……”心髒髒也是會卷起來的。
小烏龜不哭了,直接飛到鹿鳴腦袋上,爪子緊緊抓住他頭發,斬釘截鐵——
“不!龜絕不認輸!比起心黑,不可能有人比得過龜!我可是黑鳌!”
從這一刻起,小烏龜面前新世界的大門徹底打開了,它給自己立下一個小目标——
“往後龜要做從裏黑到外的龜,黑心界的鳌王!就簡稱黑王叭!”
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