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變形

新長觸須比想象的要靈活，操控起來非常方便。

唯一的問題是，力道不太好把握。稍不注意，就容易在肚皮上戳出一個又一個窟窿，看着十分驚悚。

好在不疼。只要往泥漿裏泡一泡再揉一揉馬上就能修好=w=

晃蕩了一會兒之後，林總算能夠找準角度，在肚皮下面的位置成功地搓出了一個凸起，權作一只腿。接着在凸起的前端捏了捏，捏出一個球，算作是腳。

——只是這個位置……還有這個形狀……噫。

林決定純潔地無視，直接轉向另一邊，搓了一個差不多形狀的東西。為了保持穩固，還特地将它和先前那個加粗了一些。就這樣，在經歷了一輪作息之後，林終于擁有了兩只小短腿。

看着凹凸不平、長度有異的兩條腿，林覺得自己應該是一個沒有童年的人。

—— 但那又怎麽樣？她馬上就能走了！

看着自己兩只又粗又短的腿，林不禁有點小激動。

她試着感受其中一只，如她所願，腿真的動了！接着，她又調動另外一邊，慢慢調整角度，以防球形的身子向前傾斜。

一步，又一步。

她完成了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第一步！

雖然于曾經的前人類·林來說只是一小步，但是于泥巴·林來說，卻是極具紀念意義的一大步。

林激動得顫抖，連帶着全身上下的小觸須抖得像是風中的蒲公英一般。

然而事實證明，她還是激動得早了點：小短腿并不牢固，動作稍微大一點，就不受控制地慢慢地軟了下去……

林只得又重新捏一遍，然後屏住呼吸（？）再走上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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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她一邊走一邊捏，手藝進步得飛快，很快補上了童年欠缺的課程。

雖然有些慢，但好歹是能夠走了。

而習慣使用兩條泥腿子之後，剩下的事情看起來就簡單許多。

林開始始沿着黑石堆間的小路向前進發。

顯然游戲真神的設定非常友好：離開泥潭只有一條又寬又明顯的路，偶爾有拐到黑石縫後面的小路，也基本是很短的死路。

唯一的問題是，這條路……怎麽好像有點太長了？

開始的時候林對離開這裏還信心滿滿，但很快她就不是那麽确定了。

在繞過第八十九個彎的時候，她停了下來，“噗”地吐出一個青銅沙漏。

這是游戲中用來記錄作息的工具。所謂一輪作息，和“一天”的概念并不完全對等。作息是用來衡量“恢複”的一個單位。也就是說，不管休息時間長短，只要本人的術法徹底恢複了，那麽就算是經過了一輪。

對于法術/指令來說，“作息”十分重要，基本上所有的行動、指令都是圍繞作息來進行的。一輪作息之內，能夠使用的指令數量基本上是恒定的。當然，随着角色等級的提升，可用指令的數量也會提升。

而此刻，按照青銅沙漏的指示，一輪作息已然過去了三分之二。

也就是說，“它”應該很快就會感到饑餓。

不，不用按照設定，她已經又感覺到熱了——雖然不知道一餓就熱到底是什麽毛病，但她能隐隐感覺到這是類似于體力值一樣的設定。

想到先前餓得吃泥巴的感覺，林只覺得胃疼。

姑且不論泥巴好不好吃，方不方便吃——新手泥潭早已徹底黑了，意味着哪怕她現在回去，也只有忍饑挨餓的份。

——必須要盡快找到下一張有食物的地圖。

林催動兩只小短腿想要走得飛快，但無奈實在是長度有限，那怕她在短時間內已經練得手藝精純，依然慢得像是在閑逛。

熱度自身體內部一點一點散發出來。

和泥潭裏不同，此刻她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身體在逐漸變紅，表面甚至有水珠在不斷滲出。假如現在有人路過的話，就會看到一團深褐色的泥巴像塊撒了黑椒的烤牛排一樣滋啦作響。

冷……冷靜。

她告訴自己。

一定有什麽地方是忽略了，一定有哪裏沒有注意。

既然是游戲，不可能完全沒有提示。

回想一下，她可以捏造自己的身體——沒問題，實現了，說明這種行為是允許的。于是她直接捏出了一雙腿——能走，但是非常慢。

綜合一下得到的信息，那就是手動塑造自己的形态是允許的，但捏腿的這個行為是不合适的——或者說不是正确的攻略方式。

反過來說，她需要把自己捏成個別的什麽東西，在一輪的作息內先解決食物問題，之後才是離開這裏。

大意了。

林暗暗抹了把汗，急着離開差點就犯了錯。幸好自己在下一次負面狀态爆發之前發現了問題，不算太晚。

冷靜下來之後，她努力忽略身上的負面狀态，開始觀察。

回泥潭是不可能了，那麽只能看看目前的環境：周圍都是不規則的黑石頭。

——難道這次要吃石頭？

林那不存在的牙齒由衷地趕到了一陣酸疼。

不過出于謹慎，她還是趴到石頭上舔了一口——只留下一個糊噠噠的口水印，真硬。還毫無味道。

林不死心，撐起泥盆大口，一口将黑石吞下。

畢竟不嘗試就不會知道，黑石是不是屬于“能吃”的東西。

結論是，顯然不能。

她吞下去的瞬間就知道了。

之前吃下那麽大的一只泥巴章魚，她也頂多是感到肚子有點撐＿不是像現在這樣胃裏像卡了副雞骨架，實在噎得慌。

出于嚴謹的論證精神，她甚至又用了一次消化咒，可并沒有什麽用。

看來只能吐掉了。

林剛要張口，突然瞥到了什麽。

就在剛才石頭挪開的坑底，還有一只通體發灰、尾巴尖銳、四腳格外修長的蜥蜴，也許因為剛才突如其來的驚吓，一直呆着沒動。它保持着擡頭的姿勢，正好對上了林的眼睛。

突然暴露在一團泥巴的視線下，籠罩在泥巴的陰影中，蜥蜴仿佛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林表示理解。

畢竟誰家房子突然被掀了頂，估計一時半會都反應不過來，尤其是看到邊上突然多了一團黑乎乎的、很像原來房子的泥巴。

“咕咕——”

（對不起。）

林用泥巴語道了個歉。

“咕呃咕咕故呃——”

（我想吃的不是這個東西。）

邊說着，她轉頭，“噗”地把肚子裏的黑石吐到一邊，然後又轉回來，十分誠懇地說道：“咕咕噫吱嚕——”

（其實我更中意你喲！）

說罷一個猛虎伏地式撲倒。

可這一下猛撲沒算準移動距離，稍稍偏了點。想要起來再咬，卻見一道黑影朝她射來，快如閃電，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沒入肚子。

“吱吱——”蜥蜴吐着舌頭向她示威，張牙舞爪，似乎在等着她轟然倒下。

林定定地盯着它，沒吱聲。只是從背後調了一只觸須，默默戳進身體裏搗了搗，果然摸到了什麽格外尖銳的東西。

送到面前一看，是半截尾巴，看這帶倒刺的樣子，估計還帶毒。

要是原來的那個人類法師角色，大概又得讀檔重來。

只可惜……

身體柔軟·無所畏懼的泥巴·林獰笑着（？）将半截尾巴往邊上一扔，嗚呃一聲重新撲了上去。

大概是饑餓對行為有敏捷加成，這次林一撲成功，順利地把灰蜥蜴叼進了嘴裏。

——美味。

林嘴巴一抿一吸溜，吃出了點白灼小龍蝦的味道。

殼脆裏鮮，味美多汁，風味極佳。

只可惜沒有牙齒，只能壓扁了在口腔裏滾一圈就吞進肚子裏，然後回味。

還有，真是小。

雖然這意味着可以省下消化的咒語，但也勾起了她靈魂深處的饞蟲。

嘗到鮮味的林突然就有些欲罷不能，瞄向了剩餘的黑石頭。

既然知道了哪怕用咒語也消化不了這些石頭，那索性也就省了寶貴的使用次數。直接爬過去，張大嘴吞下，再吐一邊，就露出了岩石下鮮美多汁的灰蜥蜴。

雖然泥巴很軟，但是泥巴的嘴和胃卻出奇的堅♂挺。幾次嘗試以後，林就吃出了節奏來，吞吐得極為利索。漸漸地還有空用觸須摘掉不好吃的尾巴部分，存在肚子裏——畢竟冒險嘛，材料一點都不能浪費。

大概吃到第二十塊的時候，肚子就不那麽餓了，熱度也退了下去。

可林卻不打算停止，機會難得，放過可惜。

她甚至返回泥潭邊，從岸邊開始一路吃起，頗有斬遍路邊燒烤攤的氣勢。

開始的時候她還會不時地掏出沙漏看看時間，估算輪數。可幾次之後，覺得這樣的舉動實在沒有必要：不缺吃的，又沒啥危險，老是看時間什麽的，實在敗興。

想到這裏，林只覺得豁然開朗，索性一邊走一邊吃，哪吃累了就在哪趴下休息，醒了又繼續撬石頭吃。吃得專心致志，醉生夢死。連這條原本漫長的砂路都變得無比可親可愛。

對吃貨來說，時間總是過得飛快，變化也在不經意間悄悄發生。

這一天，林剛撬完三十塊黑石頭，徑直躺在了路中間。

酒足飯飽後的感覺總是格外的慵懶，她一邊晃着小觸須用蜥蜴的尾巴剔牙，一邊摸着已經激♂凸起來的肚皮。

對，這些天下來，憑借着瘋狂的掃蕩，她的體型已經發生了一些變化。比如說嘴巴一圈變得更加堅硬，甚至出現了細小的凸起；肚皮裏的東西快存不下了——雖然早就知道這種儲存不可能是無限的，但強迫收集症·林還是感到了難言的失落。

每天她都會像個守財奴一樣，把收集到的蜥蜴尾巴吐出來，在面前堆成一堆，數燒烤簽那樣把它們重新數一遍，來獲得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可這樣的滿足感很快就要沒了。

失落讓林難受，也從最近狂熱的吃吃吃的狀态中稍稍找回了一些理智。

應該看看咒術石板了。林想。

之前浪費了不少輪作息，簡直是罪過。

這樣想着，她吐出石板。

不看不要緊，一看有驚喜。

原本只有三枚的金色符文，變成了四枚——簡直是意外之喜。

理由嘛，很容易就能聯想到：這陣子的瘋狂吃蜥蜴，應該就是升級了。

目前狀态良好，加上有了觸須操作可以節省符文，她就選擇了以前沒有使用過的指令：[圖鑒]

石板上浮現了一團黑綠色的霧一樣的東西。林先是疑惑，然後看到了下面的那行文字：[口口口002/口口口]

效果：除了催肥，似乎并沒有太大的作用。

注：泥巴吃泥巴，相煎何太急。

——？？？這種超位面的解釋風格是怎麽回事？

再仔細看，也沒有更多的解釋。

林直接劃到下一頁。

下一頁上，赫然就是這些天在她口下死傷成山的灰蜥蜴。

只見上面寫着：

[灰臉蜥蜴  999/999]

效果：蜥蜴的敏捷——傳說是來自它們的遠親、龍之一族的力量。

注：臉介于黑與白之間，應該算是挺黑的了，不然也不會被趕盡殺絕。

這下林稍微明白了些。前面的數字估計是表示打怪的數量，而後面的則是要求的數量，目前為止她應該已經吃滿了999只蜥蜴，或許還要多——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吃滿了。

這種情況就該升級了？

可身體并沒有任何變化。

林琢磨了一下，把說明又看了一遍，注意到了其中某個關鍵詞：敏捷。

敏捷，地下城冒險角色的主屬性中的一種，對角色行動速度有加成作用。可她這段時間除了嘴變強了，行動并沒有太大的變化？還是說在別的什麽地方……

[技能]

她又翻到技能頁。

前面兩個技能依然是“吞噬”和“同化”，但這次，原本不顯示的第三個技能出現了。

[變形]：Sic conversus luto Pernicissimum habeat， ut lacertae！（變身吧泥巴！像蜥蜴一樣敏捷！）

注（小字）：進化全靠吞。

——變……變身？

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狂喜。

果然，這才是進化的關鍵，這段路程最終的謎底。

就說嘛，這樣一直走下去也不是個事。

完全忘記先前是為什麽滞留此處的林立刻照着新學到的術法，開開心心地念了一遍。

接下來的感覺很奇妙，就像是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将她橡皮泥般的靈魂抻吧抻，再團成一團壓進模子裏，整出了極為漂亮的三角形的頭，細細的脖頸，修長的四肢，還有尖銳的尾巴。

這種壓縮感不難受，甚至有種難言的、新奇的、甚至陌生的自在——她有四條腿了！完全聽使喚、極為堅♂挺的那種！

林一扭身子，迫不及待地想跑起來。

然而頭上突然有微風掠過。

她略微茫然地擡頭，發現不知何時自己被籠罩在一片巨大的陰影中。

在她反應過來之前，陰影徑直壓了下來。

“啪。”

她被重新踩回了一灘爛泥。

……

與此同時，無盡之海。

一隊籠罩在鬥篷中的身影趁着绛紫色的夜空，悄然行走在淺灘的亂石間。

領頭的矮個子一邊走，一邊小心地提起衣袍邊角，時不時停下來，接過身後人手裏的絲巾，把殘留在腳邊的泥點子狠狠揩去：“真是的，斯塔圖跑哪裏去了？這肮髒的位面，這讨厭的泥巴，連漂浮術也不讓用……他怎麽不等等我們？”

身後的人撿起她丢在地上的絲巾仔細收好，然後擡手替她輕輕撣了撣腿後的泥，寬慰道：“他說他先去探個路，無盡之海邊上地穴衆多，錯綜複雜，不搞清楚會很難走……這也是為了您好，他會為您清掃出一條幹淨的道路。”

“……哼，我知道。”

“真理之眼洞察一切。”

“哎，你說他什麽時候會回來呀？”

“……快了吧。”

“他要是回來遲了，回頭我就讓他天天去給我修剪花園。”

“謹遵您的意志。”

而此刻，正在海穴中行走的某人突然身形一頓，感覺好像踩到了什麽。

擡腳，卻只看到一團黑色的泥巴沾在鞋底，又黏又膩。

他稍稍一跺，在地上來回刮了兩下，然後就不甚在意地繼續向前走去。

腳步輕捷，悄無聲息，如同月下掠過的淺影。

作者有話要說：  寫着寫着又成了舌尖上的深淵……真不是刻意的＿（：з）∠）＿

＿（：з）∠）＿當然吃小龍蝦還是要注意衛生的，還有适量……（血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