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祝福
這一刻, 仿佛全世界的冰激淩都不重要了,她的眼中只剩下這朵碩大的棉花糖。雖然無法窺視到裏面的真容,但憑借這香醇但不失清甜的味道,林敢打賭,它一定是夾心的!酒心的!
——想吃。
這是林此時唯一的想法。
事實上她也那麽做了,在那朵棉花糖自她眼前飄過——包裹其中的一抹深黑一閃而過的時候,她直接撲了上去, 張開大嘴,狠狠地一口咬下。
豬精特有的小獠牙切開棉花糖表層,就像小刀切開果凍,分外柔順——入嘴的口感也一樣好, 冰涼爽滑——然後咔嚓咬入酒心當中, 吸一口,又甜又香,帶着酒精微微發酵後特有的味道, 香醇無比。
吸溜——
美味滑入口腔的瞬間, 林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好像升華了。
天堂不過如此。
她恍恍惚惚地想着,還想張嘴再咬。
“嘶——”
一陣凄厲的嘶鳴突然直穿入腦。
有那麽幾秒鐘的時間,林眼前一片漆黑,耳邊一片寂靜, 只有嗡嗡的蜂鳴聲。
緊接着身下有什麽東西驟然颠簸起來,瘋狂抖動, 似乎像使勁把她甩開踢牆上。林想也不想, 憑着本能死死抱住那個東西, 手腳并用,連牙都用上了。
事實證明她的選擇是正确的,不過一瞬,她的腳下就是一空,整個人随着身下的那個東西騰空而起,向天上竄去。
颠簸,跳躍,翻滾,旋轉再旋轉——大概就是那種落到洗衣機滾筒裏面進入甩水模式以後的感覺,于一片昏暗中暈頭轉向,坐過山車都不曾如此銷魂。
而被甩水的同時,耳邊的嘶鳴就沒有停止過,雖然幾次以後對眩暈的抗性明顯提升,但那難受勁還是別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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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心裏忍不住想到了那只該死的巫妖。
按照那只毛絨兔子的吹噓,是感受不到寒冷饑餓暈眩恐懼之類的痛苦的——更不用說産生“想吐”這種感覺。
巫妖連胃都沒有,要怎麽吐?
“嘔——”
現在她知道了,嘔吐和有沒有胃沒關系。幹嘔比什麽都難受。
也因着這股難受勁,眼前原本夢幻般的景象慢慢散去,露出了可怕的真相:她四肢扒拉着的,是一條粗壯的大腿;嘴邊緊挨着的,是一塊被啃禿了毛的屁|股,雖然大得驚人,但順着那優美的曲線、光滑的皮毛一路看上去,能看到它們主人飛揚的鬓毛,修長的脖頸,還有空空蕩蕩的頭部。
對,她好像扒拉上了一只沒有頭的馬,已經陷入了半瘋癫狀态的那種。這感覺就像是在荒野裏突然上了一輛沒有司機的跑車——開全速使勁飙,随時都可能翻車。
——沒事。
林一邊努力扒得更緊,一邊安慰自己。好歹現在是在半空中狂奔,什麽障礙物也沒有,不用擔心會撞到什麽東西……
然而這個念頭剛起,身下忽就一輕,急遽失重的感覺瞬間傳來:那只沒有頭的馬已經開始像個瞎子一樣,掉頭向下俯沖而去。
林還來不及驚呼,就被它帶着,以墜機的氣勢開始向地面俯沖而去。
原本已經只有芝麻大小的建築群,轉眼就變得核桃大小,然後放大成桃子,接着是大餅。
喂!這是要幹嘛!
看着急速接近的地面,聽着渾身骨頭死命嘎吱亂響,林突然有了種極其不好的預感:這是要同歸于盡的意思?
又要被摔成爛泥了?
林猛地扭回頭,将臉深深地埋在馬裏,等待最後那一下足以粉身碎骨的撞擊。
風聲和馬鳴在耳邊尖嘯而過——然後突然消失。
而那讓人恐怖的失重感也同時消失了。
世界仿佛在一瞬間安靜下來。
咦?怎麽回事?
林悄悄地擡起頭來,然後就被滿眼的聖光照瞎了眼——不是誇張,也不是比喻:滿眼都是耀目的聖光,不是太陽那種不可逼視的感覺,更像是夏天被烤得發白的地面,那種明晃晃的反光。
而這所有的光都來自于眼前的家夥:
一只從頭到腳都籠罩在白袍子中、手持燙金白皮書籍、渾身上下都散發着聖光的巫妖。要不是它偶爾露出的手腳明顯是白骨,林幾乎以為面前的這個家夥是跑錯了地方。
不知道它做了什麽,那只發狂的無頭白馬在半空中停下,沒有頭的脖子不停地蹭它的手,一副十分乖巧的樣子。
仿佛感覺到林的注視,他回過頭來,咧開嘴,露出了一個非常“溫和”的笑容,聲音也同樣的柔和而富有磁性:“啊,真是非常抱歉,平時我顧不上看它,總是放任它在學院裏亂跑,沒想到它竟然受驚了,也連累了你差點受傷害。”
“哦,沒什麽……”林讪讪地想要爬起來,但因為眩暈的時間太久了,還是影響到了她對四肢——尤其是腦袋的控制,一個沒坐穩,差點又要腦袋沖地摔下去。一旁的白袍巫妖卻是眼明手快,立刻一手托住她的脖頸,另一手向下一撈一托,徑直将它打橫抱起。
“……”
突如其來的待遇非但沒有讓林感到驚喜,反而讓她突然生出一種極為不妙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他們的身下傳來了參次不齊的倒抽氣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原本還在專心學習的巫妖們已經全部跑了出來,密密麻麻地擠在金子塔尖的廣場上,仰頭看着他們,眼眶中的靈魂之焰瞬也不瞬,看起來極為專注。
“不要擔心,我親愛的學員們,”白袍巫妖的聲音不大,卻十分清晰地傳達到了每一位巫妖那裏。更準确地說,是直接在他們的靈魂中響起,“剛才那場喧鬧不過是意外。看啊,你們迷途的同伴就在這裏。”
他一邊說着,一邊将林托舉過頭頂,姿态輕松,如同托舉一只即将犧牲的小羔羊。
不知道是不是林的錯覺,被托高的瞬間,她好像感覺到自己渾身都在發亮。
他就這樣舉着林,從半空中一步一步朝着下面走去。所有巫妖都不由自主地向兩邊散去,如同聖人分開的紅海,給他留出通行的路來;身後,那只無頭馬悄無聲息地跟着。
等到地面上站定以後,白袍巫妖又再度開了口:“請不要擔心,我保證今後類似的事情在也不會發生,你們必能夠在一個安全、安靜的環境裏專注于學習。”
他一邊說着,一邊放下了林。
這意思是要把他那馬栓起來了?
林暗暗揣測。
這樣以後要吃可不是那麽方便了。
“至于你,年輕的巫妖啊。”白袍巫妖伸出手,像是安撫似地在她的腦袋上摸了摸,“現在,請容許我表達小小的善意。”
“——我将給你一個小禮物,幫助你盡快擺脫今天這場遭遇的可怕影響,重回知識的懷抱。”
怎麽又是這個套路?
林下意識地就想偏頭。然而按在她腦袋上的手再次展現出了驚人的力量,它牢牢壓住了她那只大腦袋,不容她有絲毫反抗。
緊接着,一股涼氣從腦門直灌而下,伴随着白袍巫妖溫和的吟詠:“我将給予你無上的祝福——願你的心中只有學習,知識将是你快樂唯一的源泉。”
……
白袍巫妖說完的瞬間,整個廣場陷入了沉寂,接着排山倒海的嘶吼與歡呼響了起來,所有巫妖都一齊大喊:“Et amamu cognita!Et amamu abyssum!”
……好羨慕啊。
卡姆跟着周圍的巫妖一齊歡呼了幾聲,由衷地羨慕交了好運的林。
剛才周圍就有學員說了,這只白袍巫妖好像就是學院的創始人,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呢。果然氣勢驚人,一看就與衆不同。
以前老聽聖堂裏的牧師說巫妖是堕落的、邪惡的象征——但今天看來完全不是這麽回事,他不僅救了木拉拉,還願意慷慨地給她祝福。
要知道帶有魔力的祝福可一點都不便宜,聖堂裏面但凡和魔力沾點邊的東西,差不多都能花掉他幾個月的工資。這還是那些小地方的牧師的收費。
木拉拉剛才接受的可是創始人的祝福!
這樣的祝福一定不同凡響吧?
卡姆這樣想道。
于是乎,當卡姆再度來到烏鴉嘴教室的時候,他突然發現,第一排的石凳上,他的位置已經被木拉拉給占去了。
這沒什麽,卡姆非常好脾氣地挪到了第二排。
事實上這着實讓他松了口氣。本來在這個教室裏看到木拉拉就讓他很驚訝,甚至有點尴尬——畢竟剛拒絕別人,怎麽樣重新做回朋友是一件很值得研究也很難處理的事情。
幸好木拉拉同學直接坐在了他前面,非常專注地聽着烏鴉嘴老師上課,而不是像上節課那樣躲在教室的角落裏睡覺——萬一他偷偷看自己,卡姆會覺得非常不好意思。可換個位置就不一樣了,至少那種随時可能被人注視的感覺就沒有了。
然而烏鴉嘴的課上到一半的時候,木拉拉同學突然噌地站了起來,徑直向外面走去。
“怎麽了?”卡姆驚訝,不由小聲問道。
剛走了幾步的木拉拉腳步頓了頓,頭也不回地說道:“我本來就只是過來糾正一下發音。現在目标已經達到,我需要抓緊時間,尋找下一個學習的目标——”
“可你剛剛才受到驚吓,不考慮休息一下嗎?”卡姆好心地建議着。
“不,”木拉拉沉聲拒絕了,“我的心裏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