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二更)

第 34 章(二更)

庭審後, 溫浩瀚便在承前州衙役的護衛下往明月樓而去。在這不曾停歇的一程,陳府的四名暗衛始終隐于暗處守護。前面兩位探路,消除障礙;後有兩位殿後, 護住溫浩瀚一行三人脆弱的背脊。後方其中一人, 赫然是那日替陳夕苑執行過任務的三願。

經過兩天一夜的腳程,穿過眼前的密林, 就離明月樓不遠了。雖然到了明月樓并不意味倪家就此獲罪, 但只要有希望,哪怕稀寥, 溫浩瀚都願意去做。

眼下有了進展, 心中難免歡喜, 溫浩瀚的面容久違地有笑意浮出。

陪同他的一個侍衛瞧見了, 也替他開心, “天道輪回, 歹毒的人遲早會遭報應。”

溫浩瀚側目睨他, “多謝大哥安慰。”

“再堅持會兒, 很快就到了。”

“嗯。”

幽谧的林中,溫情晃動。

就在這時, 前方忽有冷厲吼聲響起, “三願,帶他們走。”

随之而來的肅殺之氣, 驚動了藏于暗處的蝶鳥,從各處飛出。羽翼掠動間, 林中幽谧散了,那份令人心暖的溫情仿佛海中幻影, 一個巨浪襲來,就什麽都沒有了。

州府衙的兩名侍衛聞聲, 下意識将溫浩瀚擋在身後。

三願和同伴胡梃也從暗處走出。

他們知道,若不是難治之敵前面的兄弟不會如此動作,他們抱着必死之心了。

從進入暗衛營的那一天,他們就做好了随時喪命的準備。在他們看來沒什麽,都是沒父沒母的孤兒,了無牽挂。有些,連自己什麽名字和籍貫都不知道。如此,什麽時候死在哪兒死,又有什麽所謂?

該護着溫浩瀚離開的。

三願很清楚,但在這緊要關頭,他改了主意。

他對胡梃說,“帶他們撤到鳴通驿站。”

此處左轉前行十數裏,有官家消息傳遞驿站,軍/方的管轄地,是當下他能夠想到的最佳的避難所了。

胡梃大驚,“三願哥,我一個人......”

若是旁處遇敵,他怕是護不住溫浩瀚。

三願卻阻斷了他,沒讓他把話說完,“我若不去,等前方倒下,我們的戰力削弱一半,到時候誰都走不了了。”

“走,這是命令。”

“命令”二字碾碎了胡梃的所有猶疑。

他朝溫浩瀚三人,“走。”

一行四人極速往前,片刻老遠了,溫浩瀚忽然回頭看,遲疑了一瞬,他沖三願喊了聲,“請務必保重。”

這一聲中有祈願,有愧疚。

這一切因他而起,若不是他,陳府衆人不會遇到這種危險。可......有些事,他不能不做。眼下只願有一天,這天明靜透徹了,他還有機會報答這份恩情。

三願朝他笑笑,随即轉身,朝着前方的同伴而去。

三願抵達戰區時,兩個兄弟正在背靠背迎敵。他們的臉上覆了血與塵土,髒兮兮的,快要看不清他們真實的面容了。衣衫破亂,沁了血,背脊手臂處尤為明顯。

殺手一共八人,體格高大彪悍,肌肉贲張。招式尋常,但那速度和力道驚人,人數又碾壓。任兩名暗衛武功超群,身法敏捷,也無法避開所有的攻擊。

殺手用的是匕首,每一次出手都是毫無留情,幾乎沒柄而入。如此局面下,再無支援,拖也能把他們兩個人拖死。

一瞬評估了局勢,三願出手了。

他抽出了背後的刀,內力注入,朝着那八人揮去。帶起的風,似青龍咆哮,刮斷了枯敗的樹枝,掀起了石子,也逼停了八人的攻擊,在他們退的退擋的擋時,三願将兩個同伴護在了身後。

對峙片刻,塵沙還未消盡。

八名殺手中名為聯堂的那位,看着三願冷笑,“你的同伴讓你逃,你沒聽見,竟還跑回來送死?”

“你是自不量力呢,還是腦子有病?”

這聯堂态度十分嚣張,仿佛剛才沒殺兩名暗衛,是還沒逗弄過,等玩夠了殺他們易如反掌。

三願不甘示弱,冷嗤一聲,“你才有病。這不才開始嗎?這就開始論生死會不會太早了?”

被他護在身後的兩個少年人,聽他這般說,竟笑開來。是了,現在三願哥來了,他們這邊多了一人。局勢生變,某種程度來說可不就是從頭開始了。另一方面,不管他們願不願意承認,危急關頭還有人朝他們奔赴,那感受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今日就算死在這,也有兄弟陪着,無憾了。這一笑,讓聯堂等人怒極,“廢話少說,戰!”

“今日你們三個都将死在這裏,我會扒光你們的衣服,用匕首割開你們的皮,抽出骨頭,一根根錘碎。”

殘忍血腥的話音伴着猛烈的攻擊而來,三願三人分頭迎戰,一時之間,勝負難分。但漸漸地,受傷的兩暗衛體力難支,他們一退再退,聯堂等人的匕首一次又一次割破了他們的皮肉。三願迎敵之餘,左擋右護,疲态開始顯露。

終于一記暗刀沒入他的背脊,他踉跄了一下,反手揮砍,驅退了那人。

“哥。”

“三願哥。”

揚起的塵土,都帶着血腥味。

“吵死了。”

樹上的少女忍過了打鬥聲沒能忍過兩個暗衛悲凄的喊聲。她本是躺着的,此刻坐了起來,在那幾丈高的樹上,居高臨下地睇着樹下衆人。

隔了太遠,底下又亂成了一鍋粥,沒人注意到這邊微弱的動靜。打鬥繼續,聲浪好像還越發的激烈了。

少女覺得被忽視,更生氣了。

她從樹上躍下,特意近了打鬥圈,又喊了一聲,“你們吵死了,都給我停。”

兩邊的人幾乎同時發現了她,殺手向她出招,殺氣明晃晃。另一邊,三願朝她掠去,扣着她的腰,将人帶出了攻擊範圍。

放開她時,三願才發現姑娘周身尋不到一絲懼色。

“......” 但救都救了,還能怎麽呢?

他坦蕩地睇着少女,“這裏危險,姑娘還是走遠些好。”

與此同時,少女亦在打量他。

這人,長得還怪俊的。不過他的腦子好像有點問題,聽八個醜八怪剛才的意思,他是明知有危險還孤身一人沖進了戰局。現在自個兒都傷了,一身血腥,還想着救人,他們甚至不認識。

思緒輕輕晃動,少女應了聲,“嗷。”

随後認真問他,“你想不想活?剛才你救了我,我可以幫你一次當報恩。”

三願朝她笑笑,身體還特意挪了挪,将她徹底籠罩确保她的安全。

少女靜靜地将他的動作納入眼底,心開始偏向他這一邊。她亦不需要他的答案了,素手一揮,将他推開了些。

“看我的。”

說罷,手探入自己腰間胡亂地摸索着,嘴裏還在沖那些個壯碩的殺人喊,“現在就退去,不然本姑娘叫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摸到了,她圓而精致的小臉泛出笑容,淺淡漂亮,但莫名地,讓三願背脊發麻。

他的本能正在無聲朝他叫嚷:這姑娘可能并不像她的外貌那樣可愛,她笑起來的樣子,近妖。

“八只癞蛤蟆,醜八怪,你們聽到了嗎?”

聯堂等人幾時受過這種冒犯?對了下眼神,有兩人朝着少女而去。他們的決定在這一刻清晰為少女知曉。

她迅速地拿出了個小瓶,擰開了蓋,丢向了朝她出招的兩個醜八怪,“其他人,退!”

那瓶中有粉末迸出,三願等人猜想定是什麽邪乎的藥粉,又聽了她的話,催發輕功,疾速掠去。

她也逃開了,絕頂輕功明晃晃展露于人前。三願更是确定,方才他救她純屬多餘。

當然了,少女逃開,并不是想避開那些藥粉。而是她除了輕功,其他的一竅不通。這八個醜八怪看着就不是什麽好惹的,眼下又中了藥粉等會兒定是發瘋了,粗手粗腳的傷了她怎麽辦?

很快,她與三願并肩而行。三願偏頭看她,俊臉上蘊着微弱笑意,“輕功不錯啊。”

少女笑納了誇贊。

這期間,三願回頭看了眼身後,那八個人不知怎麽,有的倒地像蚯蚓一樣扭來扭去。有的抱着樹,不知在蹭些什麽。

他們身型壯碩,這麽扭......

三願瞧了幾眼,便不願在看了。

眼睛是自己的,就不要為難了吧?

少女許是察覺到他神色有異,“怎地?”

三願不知道是覺得頭先看到的事兒荒唐,還是覺得少女的反應稀奇,哈哈笑出聲來,幅度有些大,傷口被撕扯,痛感襲向他,“嘶。”

腳步因此緩了下來。

看剛才的樣子,那些殺手已經喪失了戰鬥的能力,現下的距離是安全的,

“你回頭看看。”

緊接着又問,“你剛剛用的什麽藥?”

少女回頭看,“?”

傻了片刻,一聲“糟糕” 從她的唇齒間溢出。

三願眉一挑,只見那少女又開始翻藏在腰間的小東西,半晌後,她像是确定了什麽,終于擡眸,對上了三願的視線,“我用錯藥了。”

“......”

“我本來是打算給他們撒點癢癢藥,結果撒了--”

“含情脈脈。”

三願聽着這名字,不由又看向了扭得更猛的八個殺手,他覺得有件事情必須确定一番,

“......含情脈脈是春藥?”

不出意料,少女點了點頭。

“噗呲。”

*

另一端,溫浩瀚和胡梃也遭遇了伏擊,他們的行動軌跡被預判。別看胡梃剛挽留三願露了急色,治敵他卻是冷靜萬分,招式快狠準。只是以一敵五,還要護住身後的人,他承擔的壓力比三願等人還要大。

随着時間的流逝,兩邊差距顯露,越來越大。胡梃被放倒,殺手的腳落在了他的臉上,匕首出鞘,泛出的白光能灼眼。

“不要殺他。”

那執匕首之人手一頓,望向聲源處。少年瘦削單薄,風再大些,就能刮走的程度。那張臉卻是俊逸不似凡人。若是溫家未遭難,等他再大些定是泷若無數花樣少女乃至世家貴女趨之若鹜的存在,說不定有一日,他會入太醫院,成為其中翹楚。他本該是驕傲的矜貴幹淨的風度翩翩的,然而當下,他的眼中只有恨只有不甘。

無論是他還是郡主殿下,到底是低估了溫家慘案背後人的狠。這邊就有五名異域高手,前方只會更多。這種級別的殺手一次出現這麽多,根本不是尋常人負擔得起的,暗殺安排也不會這樣精準有條理。

殺手方有人說話了,“溫浩瀚是麽?藥方交出來,你在此地自盡,我留他一條命,但這三人的眼睛和舌頭留不得。”

溫浩瀚自是不同意,一陣沉默過後,“藥方可以給你,我也可以死,但你一定要放了他們。”

話到這裏,他忽然冷笑,一瞬間,妖氣橫生,“不然就算我們都死絕了,姓倪的也得不到藥方。”

對方顯然是有預案的,當溫浩瀚拒絕就範,那只有全部滅口。藥方可以慢慢找,但溫浩瀚,和護送他的人必須死。

不為別的了。

只為敲打溫浩瀚敲打陳府敲打承前州府衙,有些東西,他們撼動不了。

“那便死吧!”

胡梃,首當其沖。

溫浩瀚垂眼看他,滿目猩紅,“對不起。”

胡梃已經很虛弱了,但還是凝眸看了溫浩瀚,笑容出奇明亮,“有......什麽好對不起的,人都是要死的。”

“今日敗,還是自己差。若顧三在......”

結果就不是這樣了吧。即使自損八百,也會搞死這些狗東西。

後續的話,他沒能說完。壓在他臉上的腳忽然落力,踩得他的嘴角有鮮血溢出。

尖銳的刀尖迅猛下落,不過瞬息,離他的脖頸脈搏只有寸餘。溫浩瀚阖上了眼,可即便如此,也藏不住奔湧而出的淚。

為什麽?他是受害者,只想讨回個公道為什麽這樣的難?還要連累其他人喪命。

“我溫浩瀚,就算做了鬼,也不會放過......”

他撕心裂肺地喊着,仿佛只有這般,才能宣洩恨意。豈料話音未完,就有尖銳冷聲從他耳邊呼嘯而過,以不可逆轉的力量沖向那把即将沒入胡梃頸脈的匕首。

砰!

匕首被強行打掉了。

“蝶翼镖。”

那執匕首之人的手發麻,抑不住的顫着,待他看清落在地上的暗器,眼露震驚。

他無法自控地往後退了一步,“如蜚老人?”

衆人還沒徹底反應過來,忽有風至。也将熟悉的氣息帶到了胡梃的鼻翼間,他緊繃的肌理一瞬間全然放松。

顧三來了。

他的這條爛命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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