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冰冷
“哦?不出宮了?”
阮央深吸一口氣穩下心神, 咬牙切齒道:“對,不出宮了。”出宮也不告訴你!
寧钰謙看着她笑,最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将手伸到她面前:“給我上藥。”
阮央低下頭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傷, 燒傷是真的嚴重, 血絲滲在皮肉裏,恐怖的吓人。她彎腰在他手心點了點,不懷好意的問:“陛下,您不疼啊?”
他手縮了縮,最後狠狠地看着她, 像一只兇巴巴的困獸。
他明明可以随時殺了她, 卻任由她在他頭上作威作福了那麽久。
阮央有些不忍, 起身乖乖的去找藥。她不知道燒傷要怎麽處理, 心裏有些發憷,但還是讓宮人去接了一盆冷水,拿了兩塊幹淨的帕子,還有一圈的紗布。
寧钰謙坐在椅子上, 像個大爺似的大大咧咧的, 很是随意。右手搭在桌上,目光落在阮央身上。
片刻之後他問:“知道要怎麽弄嗎?”
阮央沒答話, 她覺得自己沒把他轟出去已經很是人道了。她把他當成高枝兒想要讨好, 可這個男主卻想上|她。還讓她給他生孩子。
是個人都不能忍。從今往後,她見到這個男主就要繞道走。最好是這輩子都見不到。
她沒好氣兒的将透了水的帕子搭在寧钰謙手心,看着他皺眉忍疼的時候卻有些微妙的難受。
“怎麽弄的?”她忍不住問。
寧钰謙倒是鎮靜, 眼睜睜的看着阮央一副不把他疼死不罷休的樣子也一聲不吭。聽到她問之後也不甚在意的說:“自己弄得。”
他這語氣實在是随意的緊,可聽在別人耳裏卻像是敷衍。
她低下頭,認認真真的擦着燒傷的位置,再将帕子扔進水盆裏,她笑着看着寧钰謙:“陛下,我覺得您特別的适合去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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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钰謙挑了挑眉,他倒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便問:“為什麽?”
阮央将裝着藥的瓶子擰開,也沒管分量,直接倒在他手心,聽到“嘶”的一聲後,垂眼迅速将他的手用紗布包了起來,最後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她擡起頭,笑的諷刺:“我覺得你特別适合在前線作戰,因為你不會疼。受傷了咬咬牙還能繼續打下去。”她想,如果對方用什麽坦克呀之類的,寧钰謙還能去堵槍眼。
寧钰謙倒沒反駁,只是別有意味的看了一眼她頸子上露出來的紅繩,随後點了點頭。他的确……很能忍疼。
可是,聽她用這樣冰冷的聲音說出這樣的話,到底是有些難受的。
阮央又問:“你什麽時候走?”
寧钰謙:……
他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他沒料到将話說明白之後,阮央連裝都懶得和他裝了。他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于男女情/事他可謂是一竅不通,也看不明白阮央到底是真的想讓他走,還是在欲擒故縱。
可他能感覺到,阮央對他,是真的沒感情。
他看了一眼手上打的漂亮蝴蝶結,手心處的痛感沒有消失半分,并沒有因為包紮的人是阮央就有什麽不同。他心口有些澀澀的,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她不喜歡他,甚至看他一眼都覺得多餘。
他起身拿起角落裏的油紙傘,看了身後的阮央一眼,道:“現在就走。”
阮央笑眯眯的點頭,說:“一路好走。”最好再也別回來了。
他大概是真的做錯了……從開始就該好好待她的。他撐起傘走進雨裏,雨水打在傘面上,啪嗒啪嗒的,隔着一層雨,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
他來時沒讓人跟着,走的時候也只有自己一個人。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麽讓一個女人,真的喜歡上他。
寧鴻業說,會說話就成。将自己的情意全部都告訴她。憑着他的身份和地位,那女人一定會愛他。
可是阮央不是,她只是怕死,她對他好,讨好他,都只是怕他殺了她。他以為這樣并沒有什麽不好,可是等到她不怕他的時候,他心裏窒息一樣的難受。
他抿了抿唇,又想起阮央低下頭吻他,說自己情難自禁。
……哪裏有什麽情?她只是,為了活命而已。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從來都舍不得殺她的。一顆心冷了二十多年,難得為一個人跳動,那人于他,何其可貴。怎麽舍得讓她難受?
——
雨接連下了幾日,一點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夏季的天氣本就燥熱,一場雨下得倒是讓人心底都涼快了不少。
“她這些日子也沒什麽反常的,早上起了就幹活,晚上黑了就睡覺,娘娘,你不會是……糊塗了吧?”小核桃猶豫許久才說出糊塗兩個字。
阮央聽着心裏發起了怵。她想,連寧钰謙都能變,還過來跟她掏心掏肺的說那麽多話,蘇碧槐變,更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了。可是蘇碧槐過得那麽正常,讓她根本找不到一絲可以懷疑的地方。
那蘇碧槐以前為什麽會變?為什麽會由一個心思純良的少女變成一個心機深沉的寵妃?
阮央不得而知,于是只好讓小核桃繼續盯着蘇碧槐。
小核桃皺了皺眉,不知第幾次又問阮央七夕的時候該怎麽讨好寧钰謙。
阮央聽得心煩,也沒管外頭還下着小雨,拿着傘帶了兩個宮女就出了碧荷宮。小核桃嘴碎,說起話來能喋喋不休說上半日,阮央惹不起她,只好躲着。
對于寧钰謙她如今是能躲則躲。那男人對她有想法,甚至還讓她生個孩子。這樣的人,阮央實在不敢再接觸。
路面上的積水有些深,她撐着傘沒走幾步鞋子就濕掉了,好在天氣不冷,倒也不難受。宮裏的路錯綜複雜,阮央也不知道這條路是往哪裏去的。只是想着能在外面多轉轉就成,能躲小核桃一日便是一日。
她走了也不知多久,身後忽然有人喊她“阮小姐”。
阮央有些困惑的回過頭,擡起眼就見到了穿着深紫色錦袍的淮安王寧鴻業。他今日看起來倒有些正經,衣裳領口扣得很整齊,只是仍舊笑的有些欠揍。
她想了想,拿傘矮了矮身子,行個禮便打算繞路。她連周染浩都不敢招惹,對于像寧鴻業這樣敵友不分的人,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更何況他身後還跟着六個侍從。這架勢,比之寧钰謙有過之而無不及。
寧鴻業卻沒走,垂下眼看了一眼阮央濕掉的繡鞋和沾了泥水的裙擺,道:“阮姑娘倒是好興致,下着雨還穿的這麽單薄。”
阮央不想和他多說話,點了點頭就打算走。
一柄折扇卻攔住了她的路,阮央的目光順着那只手移到了寧鴻業臉上,那張臉上帶着玩世不恭的笑,仿佛攔她只是信手之舉。
“王爺,您這是幹嘛?”阮央擡起手推開折扇,小聲道:“本宮還有些事情要忙,就不擋着王爺您的路了。”
寧鴻業朝她伸出手,手精準的捏上了她脖子上挂着的紅繩,輕輕一擡,便将貼在胸口的那塊紅色血玉提了出來。
阮央正想說他,卻聽得他搶先問:“小姐可知道這玉價值幾何?”
她惱怒地拍掉他的手,沒好氣的說:“價值連城,壞了王爺您可賠不起。”她莫名的不想讓別人瞧見這塊玉,并非是因為它價值連城,可是往深處想,卻又想不明白是為什麽。
寧鴻業笑,篤定的打斷她:“不,遠非如此。”
此時雨尚未停下,阮央點了點頭,問:“還有什麽別的含義嗎?”她扭頭看着寧鴻業,眼裏無懼亦無讨好。
寧鴻業一怔,只覺得這個趨炎附勢的阮家小姐變了許多,那雙眼睛,漂亮的驚人。
“這玉是世間少有的材料做成,父皇曾當寶貝似的戴在身上,衆兄弟中,只賜給了十一弟。”寧鴻業垂下眼眸笑了笑,“他雖然不說,可我也知道他有多寶貝這東西。就連我碰了都要追着我打。他應當是很喜歡你才會送給你的。”
阮央眨了眨眼,眼睫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度,她問:“王爺還有別的事嗎?”
“阮姑娘,其實本王很不懂,像你這樣趨炎附勢的小人,為了地位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怎麽就不肯放下那點可憐的身段,去讨好一下那個天底下最有權勢的男人呢?”他頓了頓,将手攤開放在身前:“本王覺得,這于你這樣的人而言,百利而無一害呀。”
他對阮央記憶始終停留在那年狩獵場上,處處對他谄媚的官家小姐上,是以完全想不通阮央究竟在想什麽。
“然後呢?”阮央偏了偏頭,将寧钰謙那股子生人勿近的語氣學了個十成十:“淮安王莫不是還想教我怎麽去讨好男人?”
寧鴻業被她話裏的氣勢一驚,再回過神來的時候阮央已經走遠了。蒙蒙細雨中,她紅色的背影有幾分瘦弱,但脊背卻挺得直直的。
他其實還想說什麽,比如寧钰謙這兩日有多萎靡,又比如寧钰謙甚至問他如何才能讓一個女人真心喜歡他。不是因為他的權勢,而是因為他這個人。
可是看着阮央消失的背影,他這些話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阮央看起來,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