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九月的天，別的城市都開始慢慢降溫，素有火爐之稱的Y市卻依舊燥熱無比。
從機場出來幾步路的過程中，韓伊人明明什麽東西也沒拿，卻還是出了一身的“香汗”。
站在一旁等着宴書陌放東西，韓伊人正在糾結等會兒要坐在哪裏的問題。
她不是喜歡和陌生人接觸的性子，副駕駛離宴書陌太近，有些……不自在。
但是後座，韓朝知道了一定會說她沒禮貌，而且……
韓伊人看向已經開了車門的宴書陌，而且好像也不太合适。
韓伊人還在糾結坐不坐的問題，見宴書陌示意她上車，她艱難地抿唇笑了一下，別別扭扭地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渾身上下都透着僵硬與別扭。
剛坐上車，宴書陌遞了一盒紙巾過來，“擦擦吧。”
韓伊人正着急臉上的汗，想要擦，但是綁在手腕上的絲巾也早就濕透了，而且她的皮膚一向敏感，如果一不小心就可能出一臉的紅疹。
韓伊人臉色微紅，伸手接過宴書陌遞過來的紙巾，一臉僵硬低說了一聲“謝謝”，渾身上下都透着我現在很不自在。
心裏卻又給沒來的又給沒來皆自己的韓朝記上了一筆。
宴書陌徐徐落下車窗，手肘撐在車窗，側首看着後視鏡裏的韓伊人，等到她停下，他極其自然地撇開眼，語氣淡淡，“Y市的夏天就這樣，你剛下飛機，一時間适應不了，車裏我就先不開空調了，吹點自然風。”
韓伊人點頭，“好。”幾秒後，她又補上，“謝謝你。”
宴書陌沒有說話，他看向後視鏡，恰如其分地撞上韓伊人看過來的視線。
宴書陌極其自然地垂下眼，轉動鑰匙，“系上安全帶。”
“哦……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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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伊人臉色微紅，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竟越來越緊張。系安全帶的手一抖，被卡口戳了一下，正中指甲縫。
“嘶……”
十指連心，韓伊人小聲叫疼，眼睛裏噙滿了因生理性反應而産生的淚花。她擡眼看宴書陌，見他沒什麽反應，幹脆放開安全帶，對着劈開的指甲呼呼。
“有事嗎？”宴書陌清清淡淡的聲音傳來。
韓伊人下意識搖頭，“沒什麽，就是指甲劈了，沒開。”
宴書陌摸向創可貼的手一頓，又自然而然地放開，“小心些。”
韓伊人小小地應了一聲，一時間，車廂裏的氣氛更加尴尬起來。
其實韓朝在她上飛機前有說過要是他不能過來接她，會找朋友過來的。
但是看宴書陌現在的樣子，韓伊人雖然不知道他和韓朝的關系如何，但是看他一臉冷淡的樣子也不像是又多開心，正好她自己也不是喜鬧得性子，幹脆眼觀鼻鼻觀心地坐着，不時地看看被戳了的指甲。
正午時分，太陽毫不客氣地發揮着自己最大的熱情，悶熱潮濕的Y市馬路上，各色的車輛呼嘯而過。
韓伊人靠着椅背眯着眼睛看着車窗外的城市，在這裏，就連空氣都是不一樣的。
吹進窗戶的風有些大了，打散了韓伊人原本随意編着的長發，不時地有一縷縷蹭着她的唇角。
韓伊人伸手勾起頭發別在耳後，下一秒，風又把頭發吹回原樣。
韓伊人幹脆坐起身随手把頭發紮成了馬尾，盤了個丸子頭。
她沒有注意到眼神淡漠的宴書陌卻時不時地把目光落在後視鏡上，唇角輕輕抿着，微不可察但确确實實上揚。
“要不要開……”他開口，還沒說完就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
韓伊人蹙着眉看着手機屏幕，嘴角微微嘟着，小聲地哼了一下，然後毫不猶疑地挂斷了電話。
“急死你！”窗外的風送來她小聲的嘟囔。
握着方向盤的手一頓，宴書陌抽空瞥向韓伊人，她又一次挂了韓朝的電話。
“韓朝的電話吧，怎麽不……”宴書陌開口問，話還沒說完，他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他按下手機，接通開了免提，韓朝急躁的聲音沖出——
“阿陌，你有接到一一嗎？”
宴書陌看了韓伊人一眼，清清淡淡地“恩”了一嗓子。
“剛接到。”
“接到就好。”韓朝松了口氣，聲音又回複一貫的清朗溫潤，又有些無可奈何的寵溺，“這丫頭，估計是在生氣我今天沒去接她，剛剛還挂了我電話。”
宴書陌又看了韓伊人一眼，大概是已經休息過來，她臉上的紅暈已然消散了許多，只留下些許淺粉色，在剔透琉璃的光線下好看的讓人想要咬上一口。
宴書陌垂下眼，喉嚨滾了兩滾，聲音也沉上了兩分，“大概是不小心挂斷的。”
韓朝苦笑，“我倒是希望真是這丫頭是不小心挂斷的，你不知道，這丫頭，從小脾氣就倔，別看她一副安安靜靜、乖乖巧巧的樣子，要真是打算做什麽，十匹馬都拉不回來，我還真怕她小性子上來，轉身把你撂在機場，自己偷跑了。”
“還好你今天接到她了。”韓朝又說。
“是嗎？”宴書陌漫不經心地接話，視線劃過規規矩矩坐着看着窗外，身體卻誠實地朝着他傾斜的的韓伊人，“恩，我看她不像是你說的那樣的。”
聽筒裏傳來清晰的椅子滑動聲，接着是沉悶的腳步聲。幾秒後，腳步聲停，韓朝清朗的嗓音帶着抑揚頓挫的語調，“這丫頭是慣犯，而且從小就喜歡記仇，我怎麽能放心，不過你接到她了就好，辛苦你今天幫我看着她，千萬千萬不要讓她一個人，我怕她到時候偷偷跑掉了，到時候我就沒辦法交代了……”
手機裏，韓朝還在說着話，宴書陌安靜地聽着，待到韓朝停下，他擡眼看了低着頭什麽表情也看不到的韓伊人一眼，輕飄飄地開口：“忘了和你說，我手機開的免提。”
“卧槽……”韓朝驚了幾秒，“你什麽意思？”
然後聲音立刻變得小心翼翼，“一一，你在聽嗎？”
韓伊人轉過頭，手撐着車窗看向宴書陌，他開車的樣子很認真，即便在講電話，但眼睛都不眨一下。
視線從他的臉開始往下，宴書陌身材颀長，面容清冷，生人勿進的模樣看上去就非常不太好相處。
但是沒想到他竟也會尋了機會拿韓朝開涮。
看來他和哥哥的關系真的很好，韓伊人眨眨眼，身子頃刻間軟了下來，已經不見防備的樣子。
“一一，你在聽嗎？”韓朝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韓伊人懶懶地開口，“啊……在啊。”
“怎麽，真的生氣了，我是臨時接到這個案子，真的沒辦法脫開身，所以才讓阿陌去接的你，他叫宴書陌，你們應該認識了吧？”
韓伊人“恩”了一聲算是回答，聽見手機那頭有人在叫韓朝，她搶在韓朝之前開口，“你忙吧，我沒事。”
韓朝出了一口氣，“那行，你先跟着阿陌回去，不要亂跑，阿陌，一一就暫時拜托你幫我看着些。她脾氣倔，又喜歡亂跑。”
最後一句是對着宴書陌說的，韓伊人卻聽的黑了臉。
韓伊人伸手點在宴書陌的手機屏幕上，臉上寫滿了我現在很不爽，“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她冷哼一聲後挂了電話。
宴書陌嘴角上揚，眼睛裏閃過一抹笑。
前方十字路口的綠燈快速閃爍着，3、2、1……
宴書陌适時地停了車，轉頭看向韓伊人，她的面容白淨秀氣，氣質卻不如以往見過的清清冷冷，有些……惱羞成怒。
陽光從車窗穿過，照在她的半邊臉頰上，揉着金色光線的臉頰微紅，在他眼中剪開一抹淺淡的投影。
風微微拂過，蕩着漣漪。
宴書陌的眼神閃了閃，他瞄向僅僅一會兒就在韓伊人的額頭上停留的細小汗珠，擡手關了車窗，開了空調。
“從這兒回去還需要一個多小時，如果堵車，時間更長，我把空調開高點，你先睡一會兒。”
“還是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他又問。
韓伊人翻過手腕看表，13:17分，她擡眼看向宴書陌，眉心漸漸隆起，想了片刻，她開口說：“你今天來機場接我，是不是沒吃午飯？”
宴書陌毫不客氣地點頭，清俊的面容浮上一抹無奈，嘴角卻噙上一縷笑，“臨時接到韓朝的電話，他不放心你一個人在機場，一直催了我一路。。”
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說話，甚至都不能稱得上是解釋，但因為宴書陌過于認真的神色和語氣，韓伊人生生聽出了幾分撒嬌的味道。
像是面包房裏傳來的香甜氣，勾的人心肝脾肺腎都酥了。
韓伊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快速轉頭看了宴書陌一眼，尴尬地笑了一聲，唇角威威抿着，臉上有些難為情，“抱歉，我哥他……”
韓伊人後面的話淹沒在後面此起彼伏的喇叭聲裏，宴書陌也不接聲，自顧自地開出了一段距離，插/進一條小道。
“先在這裏吃點東西，正好也錯開高峰期。”
韓伊人眼睫輕顫，勾着包帶的手指微緊，“好。”
宴書陌停了車，配合着韓伊人走在她的外側，輕聲開口：“吃魚嗎？
韓伊人點頭，聲音細軟，“吃的。”
半響，她又開口說：“我不挑食的，而且我之前在飛機上吃了東西的。”
言外之意自然是你不用管我。
宴書陌的腳步微頓，似笑非笑地掃着韓伊人，修長的手指點着手機，“可是，韓朝的手機微信告訴我說你最讨厭的飯菜之一就是C家的飛機餐，千叮萬囑，一定要先帶你吃飯。”
“我如果沒記錯，你今天的航班是C家的吧。”篤定的語氣囫囵在含笑的嗓音中，有些許勾人。
韓伊人腳步微錯，眼睛裏噙了一抹惱意，沒想到韓朝竟然連這個都告訴了宴書陌。
似是不想讓韓伊人好過，已經餓過頭的肚子在一聞到食物香氣的第一瞬間覺醒，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咕……咕……咕……”
宴書陌抿唇，喉嚨滾了滾，抵出一抹淺淡的笑音。餘光瞥見韓伊人淺粉色的耳垂，怕真惱了她，他曲指抵在自己的鼻尖，壓下。
韓伊人的腳步走的慢了，兩只手不自在地互扣着，明明臉上沒什麽表情，但是一雙眼睛卻清晰地表現自己的尴尬和懊惱。
韓伊人擡眼，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間的青年，身材挺拔如松如柏，周遭氣息清冽逼人，是沉澱在骨子裏的清冷。
怎麽看，他也不像是會開玩笑的人，尤其是對着一個剛剛認識的女孩子。
韓伊人皺着眉，覺得自己被韓朝背叛了。
她低頭，摁亮手機，找到韓朝的微信點開，還沒來得及寫就直直地撞上了一個硬邦邦的胸膛。
韓伊人觸電般地彈開，眼神防備地看過去，見撞得人是宴書陌，她些許放下心，臉頰微燙，有些不好意思。
“對……對……對不起。”她低着頭道歉，好不容易因為韓朝的一通電話有些放松的身體又緊繃，像是習慣了防備的樣子。
宴書陌扶額，猜到可能是自己說的太多了也表現的太親近了，所以這才引起了韓伊人的防備心。他嘆息一聲，彎腰撿起被撞掉的水果手機，屏幕碎了一角。
“手機摔碎了，先去吃飯吧，吃完飯，我再買一部賠給你。”
韓伊人接過手機，睫毛煽動，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一頓飯吃的安安靜靜，許是因為心裏面裝了事兒，素來在坐任何長途工具後都吃不下東西的韓伊人竟不知不覺間被宴書陌不動聲色地投喂了整整一條兩斤重的魚。
從手機店出來，韓伊人握着最新款的水果機，眼神糾結地看着宴書陌，思量着自己要是開口說給他錢，他會不會要。
萬一他不要，那又要争執拉扯一番，到時候……
一想到和宴書陌你來我往推據的場面，韓伊人立刻皺緊了眉。
算了。還是讓韓朝給吧！順便連帶着中午的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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