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鐘瑾睜開眼睛, 摸到手機看時間，七點半。

今天和以往不一樣, 爸爸回來了。

已經半個多月沒和爸爸媽媽一塊吃早飯了。

鐘瑾不由想到昨晚，本來媽媽說好去接爸爸，然而公司臨時有事, 連同一家人吃飯的計劃也泡湯了。

她和鐘瑜白開心一場。

為了彌補遺憾, 媽媽答應今天早上親自下廚, 給姐妹倆煮最喜歡吃的排骨面。

一想到媽媽的手藝, 所有的睡意都轉化成了食欲。

鐘瑾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 掀開被子爬下床。

顧不得洗漱, 先下去看看爸爸媽媽在不在。

鐘瑾穿着睡衣睡褲和拖鞋，松軟的頭發有幾根翹在外面，揉着一雙濕潤惺忪的眼睛, 褲腿一只卷着邊兒, 另一只沒卷，松松長長蓋過腳面，褲腿長, 褲筒大，整只腳都包在褲子裏, 走的太急, 沒注意腳下, 踩住褲腳，栽了下去。

鐘瑾在空氣中撲棱着兩手，就想抓個什麽東西平衡身體, 這感覺非常熟悉，不由聯想到昨天溜冰場上發生的事情。

這種時候，她竟然無恥地想到了葉淮生，希望他從哪個角落裏跳出來拉她一把。

鐘爸聽到樓梯口傳來的響動聲，轉眼看過來，小姑娘正學着某只可愛的小鳥撲棱着翅膀，看樣子是想飛起來了。

做爸爸的放下報紙，看了眼手表，擡眼間，那只可愛的小鳥已經抱住柱子穩住身形，下巴擱在柱子頂上那顆圓圓的紅木做的球體上，如水剪瞳期期艾艾看着沙發上的人，“爸爸，你怎麽見死不救？”

鐘爸繼續拿起報紙，慢悠悠地翻開，目光在最後一版頓了頓，雲淡風輕的，“我就想看看你能堅持多久，粗算五秒，上升空間很大，繼續努力，鐘瑾同學。”

“……”

您可真是我親爸。

鐘瑾靠在柱子上，內心凄涼無比，好想唱首歌給爸爸聽。

“只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将變成美好的人間，這是心的呼喚，這是愛的奉獻……”

……

鐘爸在家休息，老婆要上班，所有的樂趣都在一雙女兒身上。

鐘瑜直接說要和向晴逛街去，沒空陪老爸了。

鐘家家風一向自主開明，從不做為難女兒的事情。鐘爸說，“好好好，老大今天別看書了，帶爸爸出去溜溜彎可好？”

鐘瑾吸溜着面條，唔了半天，看着爸爸可憐期盼的眼神實在不知道怎麽拒絕好。

可是今天下午已經和葉淮生約好了。

爸爸和葉淮生之間……

不不不不！是爸爸和甜品之間，必須做出一個抉擇！

鐘瑾慢吞吞咬斷面條，擡眸，一雙被熱氣氤氲的黑汪大眼，艱難地，茫然地，痛苦地，看着爸爸，小聲，“爸爸，對不起……下午我和朋友約好了……”

後面的話越說越小聲。

鐘爸諒解地點點頭，用老父親悲傷的目光看了一圈寶貝女兒們，嘆息一聲，“女大不中留哇，老婆。”

語氣辛酸，揪着鐘媽的手哭哭唧唧，眼看下一秒就是鐘爸埋胸，鐘媽哄勸，順手一把狗糧往兩女兒碗裏撒。

夫妻倆的日常恩愛集錦，此為鐘爸中二少年病引發的小小片段之一，鐘瑾鐘瑜對此習以為常，默默別開眼睛，吸溜着各自碗裏的面食。

……

鐘瑾趁妹妹出門，才磨磨蹭蹭，慢慢騰騰，悄悄咪咪，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了院門。

周日人民廣場，人頭湧動熱鬧非凡。

炎炎烈日下，鐘瑾肩膀上靠着一把花色遮陽傘，無聊轉着，墊着腳尖，舉目四望。

遮陽傘上印着一只漂亮的花蝴蝶，螺旋狀不帶停的，陽光下色彩斑斓。

不遠處的樹蔭下，葉淮生漫不經心地坐在機車上，右腳點地，左腳随意擱在踏板上，略略低下頭，從墨鏡上方看出去，視線觸及到人群中那只轉動着的花蝴蝶，眼睛一眯。

女生掌心朝下打開，放在額前遮蔽光線，穿着白色運動鞋的雙腳一墊一墊的，仰着腦袋，随着縱身往上躍的微小幅度，勾勒出一段緊窄的腰線。

下面是一雙筆直纖細的雙腿，雖然不高，腿也不長，安在她身上卻恰到好處的養眼。

目光往上，寬大的袖口露出一段瑩潤潔白的手臂，沿着肩線向上，修長好看的脖頸線條，同樣的肌膚雪白，連着弧形飽滿圓潤的耳廓，陽光下會發光似的白，晃的人眼疼。

葉淮生啧了聲，指尖無意識輕撚了一把，昨天在溜冰場上抓了一把她的手臂，留下的滑膩觸感仿佛仍停留在記憶裏揮之不去。

鐘瑾完全沒注意到已被人盯了許久，哼着小曲兒，背對着葉淮生幾步遠的地方，一個勁往廣場裏攢動的人群裏搜尋。

人呢人呢？

忘記問他今天穿什麽顏色的衣服了。

鐘瑾想起來應該發短信問問他在哪兒。

一手按着傘柄，一手熟練地繞去背後摸書包口袋裏的手機，耳邊忽然響起一聲口哨。

掏手機的動作頓了頓，鐘瑾尋聲轉過頭去。

十步不到的距離，人群裏的花蝴蝶轉過頭來。

小姑娘神色呆滞，腦袋有點懵懵的狀态，似乎還沒搞清楚狀況，愣在原地回眸看着他好幾秒。

呆滞可愛的表情，忍不住想捏臉。

葉淮生挑了下眉。

戴了個墨鏡她就不認識了？

側了側頭，修長的手指捏住鏡腿，把墨鏡從高挺的鼻骨上取下，朝呆愣如同小雞仔的少女招招手，“小矮子，過來。”

一雙小鹿般清澈懵懂的眼睛恢複清明，女生揚起唇角，撐着那把花蝴蝶走過來。

腳步明顯比平常快了許多，但仍舊有條不紊慢條斯理。

葉淮生低着頭數着她腳下的步子。

“二十。”走到跟前，葉淮生低低報出一個數。

鐘瑾收了傘，仰頭看他，表情有點呆，“啊？”

葉淮生指了指她過來的位置，“從那到這兒，你走了二十步。”

鐘瑾：“？？？”

一只溫熱的手掌突然按在鐘瑾頭頂上。

那麽一瞬間，鐘瑾全身僵硬，被葉淮生操控住了。

愣愣傻傻的，被男生的力道帶着轉過身去。

“數好了，我走給你看。”

葉淮生放下那條踩在踏板上微微屈起的長腿，兩手插着兜，還是那副慵懶不羁的模樣，幾乎沒有費多大幅度地輕巧從容地步下機車，走回鐘瑾剛才站的地方。

矯健有力的大長腿，速度和力量都是鐘瑾的好幾十倍。

“一、二、三、四、五、六。”鐘瑾默默數着。

走到目地，葉淮生轉身折回來，低頭看着她，嘴角勾着一絲笑。

手掌再次按在她的頭頂，手撐膝蓋，微微壓低着腰背，身高與她平齊，目光裏裹攜着一絲捉弄和狡黠，“幾步？”

“六。”鐘瑾很不想說這個數字。

“你二十。”他彎唇，帶着一點兒憐愛的口吻，看着她，輕輕的從唇角溢出三個字，“小矮子。”

配合着手上的動作，揉了揉她的腦袋。

摸小狗似的。

鐘瑾覺得有點沮喪，矮個是她的錯嗎？

感覺被侮辱了。

好難過，暴風哭泣。

還沒從這陣悲傷中走出來，一頂女士頭盔被按在腦袋上。

鐘瑾伸手摸上去，觸到葉淮生的手指，連忙縮了回來。

“我幫你戴。”他彎下腰來，手指搭在她下颌的繩索扣上輕一按。

一下子挨的好近。

氣息也一下子挨近了。

鐘瑾屏着呼吸低頭看他。

濃密的長睫毛像羽毛刷微垂着。

高挺的鼻梁，眼線狹長，眼窩極深，皮膚好的跟白瓷似的。

鐘瑾整個人還處在蒙圈狀态，便見葉淮生不知什麽時候跨上了車，單腳點地，微微側身，對發怔的女生揚了揚下巴，“杵着幹嘛，在等我抱你上來？”

葉淮生也戴上了頭盔和墨鏡，鐘瑾發現，自己頭上的和他的是一套的。

有一種……情、情侶裝的即視感。

鐘瑾無端端想起開學第一天，他拿她取樂子，同樣的話和語氣，腦海中慢慢和那天的畫面重疊。

是不是他很喜歡對女孩子用“抱”這個字眼？

鐘瑾乖乖走過去，龐然大物在面前，有點不知所措，深深呼吸一口氣。緊張啊。

低頭看了眼銀色的踏板，陽光下熠熠生輝。

機車後座呈弧形，跑車的設計感。

除了葉淮生，沒有能讓她抓牢的東西。

到底要不要抓啊？

鐘瑾磨蹭了一下，手撐在那塊略高的皮質座墊上，左腳踩上踏板，身體直立起來。

鐘瑾墊了墊腳，四下望了一圈。

高個子就是好啊，視野都如此開闊，仿佛空氣都不一樣了。

好羨慕嘤嘤嘤嘤。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又看了看葉淮生的腿。

有些東西真的羨慕不來。

鐘瑾剛要把另一條腿跨過去，頭盔裏的無線電波傳來少年慵懶的腔調，“腿那麽短，別卡着了，橫着坐吧。”

鐘瑾楞楞，過了幾秒反應過來他話裏的意思。

腿再短也不可能卡住吧？！！

可能在他眼裏，鐘瑾就是一只小短腿柯基？

變相的嘲笑，真是夠了！！！

她大概自己都不知道，皺眉的小表情可愛呆了，葉淮生低低笑了一聲。

頭盔很貼合，那聲笑就在耳邊，從無線電波裏出來，低沉溫柔的音色，酥酥麻麻的包圍着她，撩撥神經。

最後鐘瑾還是聽了葉淮生的話。

但是橫坐有一個壞處就是必須抱着前面人的腰，于是鐘瑾不情不願地，小心翼翼地，揪住葉淮生身後的那一點點衣料，不忘小聲提醒，“你騎慢點啊，我、我怕掉下去……”

葉淮生又低笑了一聲。

聽到這聲笑，鐘瑾緊張的喘不過氣。

車子後座是圓弧型的，葉淮生坐的位置是最低窪處，如果騎車的時候，他再往前傾一下身體……那就好玩了……

鐘瑾咬住下唇，僵硬着身子，頭皮發麻。

然而現在，她必須抱住他，不然一旦機車速度過快，她就有可能會被甩出去。

都說機車後邊載個美女什麽的最浪漫了。

鐘瑾絲毫感覺不到浪漫，

她只想死。

就在女生猶豫不決的時候，男生已經等不及放開車子手把，手繞到身後，精确無比地握住她的手腕，讓她抱住自己，鐘瑾被力道牽着貼向葉淮生的後背。

鐘瑾下意識地欠了欠身。

不敢碰到他。

少年心情極好地勾起唇角。

“抱緊了，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