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第六章
第六章
在柏桃的“你喜歡泰式咖喱還是印度咖喱”的提問中，游溪陷入沉默。他朝着蕭逐燃使了個眼色，無聲詢問：哪一種啊？我沒吃過啊！
游溪的一瞬間糾結被柏桃善解人意地理解成：兩者都不喜歡，但不好意思說。
“那做個日式咖喱蛋包飯？”柏桃歪着頭詢問道。
選擇困難的游溪忙不疊地點頭：“好啊好啊。”
柏桃了然點頭，一副廚神的模樣，自信滿滿地對七五二零說：“智能管家，請把日式咖喱蛋包飯的做法跟我說一下。”
“好的，主人。”一個軟軟糯糯聲音驟然在偌大的別墅中響起。
蕭逐燃注意到這個陌生的聲音是從牆壁上的環繞立體聲音響裏傳出來的，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警覺地踱步到柏桃和游溪身邊。
“別緊張，小崽……”七五二零話音一頓，飛快地意識到自己的稱呼有問題，假裝咳嗽一聲，改口道：“咳，小朋友，我是這棟房子的智能管家，你可以稱呼我為七五二零。”
柏桃松了一口氣的樣子，迷茫道：“你、你怎麽……”
“親愛的主人，您是想問我為什麽忽然外放聲音與您溝通是嗎？”七五二零停頓片刻：“因為您自言自語的時候，兩個小崽……不是，兩個小朋友，以為您有什麽精神障礙。”
游溪幹笑一聲，摸了摸後腦勺，睜眼說瞎話：“其實也沒有。”
七五二零保持微笑，問柏桃：“親愛的主人，關于日式咖喱蛋包飯的做飯，您是哪一步不熟悉呢？日式？咖喱？還是蛋包飯？”
柏桃搖頭：“都不會。”
七五二零一時沉默：“首先請允許我向您介紹一下，這是一道非常複雜的菜品，尤其是蛋包飯的蛋皮，極其……”
柏桃酷酷地一擡手打斷了七五二零的話音，胸有成竹的、一副廚神在世的模樣，說道：“告訴我步驟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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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二零：這份自信是哪裏來的。
“好的，主人。”七五二零精挑細選了一份日式咖喱蛋包飯的食譜，從容地朗誦道：“首先，準備咖喱的原料：郁金60g、小茴香35g、小豆蔻8g……”
柏桃氣定神閑地擡手一指，料理臺上放着某品牌的速食咖喱塊。
七五二零的聲音戛然而止：“……”
“好的，主人，這樣咖喱我們就不費心了。”七五二零微笑着繼續道：“下一步需要制作炒飯……”
兩個小時後。
半開放式廚房冒起了滾滾濃煙，蕭逐燃從紀錄片中收回視線，丢下紙和筆就要跑過去。
只聽環繞式音響裏傳來一個稚嫩的男孩子聲線，歇斯底裏地狂吼：“滅火器80萬一個！你買不買！”
接着是柏桃手足無措但異常倔強的聲音：“太貴了！不買！！”
幾盆水澆下去之後，廚房已經一片狼藉。柏桃優雅華麗的白色睡裙上沾着形形色色的污漬。
七五二零用了兩秒鐘的時間，恢複到冷靜的“執事”狀态，柔聲道：“主人，綜合您的料理水平，建議您晚上做個蛋炒飯就可以。”
柏桃抿着嘴站在原地，看起來還有幾分委屈。七五二零不知道她在委屈什麽，但生怕她倔強地說一句“我不”。
“去換衣服吧。”蕭逐燃對她說。
游溪發誓這輩子沒聽過蕭逐燃用這樣溫柔的語氣跟人說過話。
柏桃點了點頭，仿佛有些失落又有些局促。
目送着女孩兒上樓，游溪和蕭逐燃兩人幹淨利落地整理好廚房，游溪在一旁碎碎念：“那什麽蛋包飯的蛋皮好像很難做吧，我看小姐姐的架勢想要炸廚房。”
蕭家的小少爺幾乎不知道一個完整的住宅系統中有“廚房”這一構成。他纡尊降貴做過的事恐怕只有給自己倒杯水。
但那個女孩兒提到今晚的晚餐時，眼裏是有星星的。如果吃不到，會很失落吧。
“七五二零。”蕭逐燃看着料理臺上僅剩的幾個生雞蛋，又拿在手裏掂了掂，似乎在找手感，說道：“請把步驟跟我說一遍。”
柏桃換了睡裙下來，不知道從哪個儲物間裏掏出來一件款式極為簡樸的圍裙，像是在超市買什麽東西的贈品。
她匆匆走進廚房，撸起袖子，招呼兩個小朋友閃開，還沒有氣餒似的給自己打氣：“我還能再試一遍。”
七五二零不忍直視：“求求你放過雞蛋吧，你看看人家小蕭。”
嗯？柏桃疑惑，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蕭逐燃的背影。接着，蕭逐燃轉身，手裏拿着一個白色的瓷盤，瓷盤上，赫然是一張完成度高達百分之百的蛋包飯的蛋皮。
蛋液在微微流動和凝固之間閃耀出金燦燦的光澤，柔軟得似乎還會随着瓷盤而顫動，熱乎乎的香氣飄在空氣中，柏桃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視線掙紮着從蛋皮移向蕭逐燃，眼裏寫滿了敬佩！
“湊巧而已。”蕭逐燃随手把盤子放下，但柏桃眼中的敬佩和崇拜讓他十分受用，他裝着大尾巴狼，八風不動的模樣，翩翩然走出廚房，深藏功與名。
等坐到沙發上，低頭拿起紙和筆繼續當學霸時，才微微勾起唇角，偷偷志得意滿了一下，點亮個廚藝的技能點也不錯。
忽然，電視畫面一黑，正在播放着的《荒野求生之哺乳動物通用的108種狩獵技巧》進行到了第六十種忽然戛然而止。超大屏液晶電視上出現了幻燈片似的各種美食的高清大圖，牛奶布丁、蒙布朗、提拉米蘇、草莓蛋糕，片頭之後是碩大的标題——《她的最愛？俘獲女孩子芳心的108種甜點》。
蕭逐燃：“……”
蕭逐燃覺得自己身體裏大概藏了一部蒸汽機，恨不得原地冒煙爆炸那種，這都是什麽節目啊！竟然有一種小心思被拆穿的窘迫。
他掙紮着轉頭，發現廚房裏的人根本沒有看這邊，游溪和柏桃正頭對着頭研究他剛做完的蛋皮。萬幸。
柏桃在七五二零的耐心指導下，耗費了整整一下午時間做成了晚餐。兩個小朋友很給面子，一掃而光。
由于被七五二零“洗腦”了一晚上，柏桃前一夜沒睡好，又殚精竭慮做了一下午飯，此時困的上下眼皮直打架。
跟兩個小孩子道了晚安後，柏桃回了自己的卧室，睡眼惺忪間意識到現在房子裏沒有熱水器，兩個小朋友可能沒法洗澡。
柏桃坐在床上，打開山海APP，在商品列表裏看到了山海熱水器，899萬。
“哎……”柏桃嘆着氣點了支付，然後向後仰倒。
手機和床單碰撞的一剎那，柏桃明顯感覺到手指和手機屏幕觸碰了一下，緊接着，眼前的畫面飛速旋轉，像漩渦一般，柏桃在掙紮間越陷越深，最終陷入一片黑暗。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人仿佛身處失去重力的空間裏，像漂浮的游絲一般，卻不覺得恐懼。
“哎呀，不是說不買嗎？”七五二零揶揄的聲音響起。
柏桃腦海裏登時冒出三個大大的問號：我又買什麽了？花了多少錢？？
“山海系統出品的VR影像，沉浸式體驗感絕佳。”七五二零這時還不忘打gg：“這段是蕭逐燃和游溪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呢，是不是有身臨其境的感覺。”
柏桃問：“手滑誤點的，可以退錢嗎？”
七五二零：“……”
“而且這是人家隐私的事兒，我真不想看。”柏桃咬着嘴唇，十分不情願的模樣：“我閉着眼睛捂着耳朵，不看不聽，能給我退一半錢嗎？”
“不能，VR已經開始播放了，概不退換！”七五二零像個黑心商家。
柏桃以旁觀者的姿态，看着奢華卻冰冷的別墅大廳內，穿着筆挺制服的守衛分列兩排。
主座的沙發上坐着一個面容威嚴的白發老人，在他的身側，一個衣衫褴褛、狼狽不堪的小男孩兒局促不安地站着，不敢亂動，好像生怕弄髒了這間幹淨漂亮的大房子。
那是很容易辨認的、五六歲大的游溪，巴掌大的小臉兒上，湛藍色的眼眸中閃着淚光，驚慌無措，淺金色的頭發因為營養不良而黯淡枯燥。
長者用打量寵物似的目光看着游溪，笑着跟他說：“我的小孫子還要過一會兒才能回來，軍部的醫生說他第一次參與基因改造實驗，排異反應非常大，幾乎丢了半條命。”
小游溪惶恐地睜大眼睛，不懂得“基因改造實驗”、“幾乎丢了半條命”這種話怎麽可以笑着說出來。
長者似乎能讀懂他的眼神似的，從容不迫地說：“但他挺住了，我們蕭家的孩子，不會丢臉。”
“您、您說的沒錯。”五六歲大的孩子還在父母腿邊哭鬧，小游溪已經學會用幼稚的稱贊與附和去讨好大人，竭盡全力。
“以後，你就陪着我乖孫，在我看不到他的地方，你要成為我的眼睛。”白發老者摸了摸游溪的頭，和藹地笑着問：“你聽明白了嗎？”
小游溪在這個笑意中莫名感到恐懼，顫顫巍巍地點頭：“聽明白了……”
這時，別墅大門打開，一個身穿制服的男人抱着一個小男孩兒走進來，看到沙發主座上的長者時，腳跟合攏，做了個立正的姿勢：“報告蕭部長，小少爺體力不支，返程途中陷入昏迷。”
“來，來。”長者招了招手，小男孩兒被放在了他的懷裏。
蕭逐燃在朦胧間驚醒，他勉強睜開眼睛，看清人後，聲音低啞着叫了一聲：“蕭部長。”
“嗯，乖孫。”
蕭逐燃聽到這個帶着笑意的聲線和稱呼時，輕輕閉了一下眼睛。
柏桃發誓她在蕭逐燃的黑眸中看到了變幻的金色光影，像極了某種危險的貓科動物。但是他的臉色太蒼白了，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脆弱的不堪一擊。
白發長者用寬厚的大手扯過游溪，只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語。
游溪知道，如果自己被這個小少爺讨厭了，如果他讓他滾，那就只剩死路一條。
驚慌之間，游溪湛藍色的眼眸浮起一層水霧，他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地問：“我……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嗎？”
也許蕭逐燃在那一瞬間就讀懂了游溪眼中的倉惶和毫無退路，也明白了自己距離自由又遠了一步。
他似乎笑了一下，又好像沒有，微不可聞地回了聲：“嗯。”
